第九十五章:柳府惊魂
作者:容九      更新:2023-10-11 14:28      字数:4721
  柳扶微心旌摇曳间,外头有茶博士来禀,说上回搜过楼的大理寺官差又来了。

  席芳:“人在何处?”

  茶博士答:“马上靠岸。”

  柳扶微快踱两步自窗台往下看,果然见着了大理寺一行人。

  席芳:“欧阳左使,你们先行回避,橙心少主,你送教主离开。”

  自被赐婚后,她与左殊同再没见过面。此刻忽然看到,想起左府的那一番无疾而终的争吵,莫名心乱:左钰来这儿做什么?

  无论什么缘由,自不能被他瞧见。

  等她自撤出鬼市,又不免暗自揣度左钰来此的目的:难不成是因为掌灯人以袖罗教之名散播神灯的事而来?

  橙心仍在试图劝柳扶微别当太孙妃了,回宫途中碎碎念个不停:“姐姐你看,你都还没嫁呢,出宫一趟就得掐点回去,今后岂不是更难出来玩了?你要是实在担心那什么灯的,嫁给你哥哥也很不错啊,就是那个少卿……”

  “橙心!”柳扶微听她越扯越离谱了,赶忙打住,“你都知道左钰是我哥哥了还胡说……”

  “反正也不是亲生的,最重要的是,他住得离我也近……”

  柳扶微翻了个白眼,“那你当我嫂子好了。”

  “可他又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姐姐啊。”橙心道。

  “……又扯,你见过他么?”

  “你忘啦,去年他找上岛那次,你不是要躲着他嘛。那次我们岛上有多少人,他都敢一个人硬闯……我当时就在想,以后我要是找男人,也必定要找一个肯为我犯险的。”

  柳扶微反常地默了一下。

  橙心笑吟吟道:“是不是觉得我的话甚有道理?”

  “没、道、理。”

  “为什么嘛。”

  “我和左钰之间……哎,说了你也不明白。反正,不是那么一回事儿。”柳扶微戳了戳橙心的脑门,“还有,殿下很好,我拜托你这小脑袋瓜别老想拆我姻缘,我真的会生气的。”

  橙心眯眼:“很好?所以,你是喜欢他的好,还是喜欢他的人?”

  “当然是……”柳扶微似被问住:“因为他人好,所以喜欢他这个人,有什么问题么?”

  橙心不依不饶:“倘若殿下变得不好了,你不就不喜欢他了?”

  柳扶微想起昨夜自己那般坦白,司照都毫不生气,遂理所当然道:“太孙殿下绝对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橙心哼了一声,不服气:“要这么好,为何你阿爹也不满意他啊。”

  “这你又知道了?”

  “当然。姐姐你被皇太孙劫走后第二天,我就去你府上了啊。咱阿爹满面愁容,你阿弟义愤填膺,你们全家看上去都很不满意这桩亲事的。”橙心强调:“包括我。”

  “……”

  柳扶微一时无语,但经橙心这么一点,她也觉得上次离家匆忙,既然出宫不妨回家报平安,有些话当同爹爹说清楚,好过

  让他老人家担惊受怕。

  遂让谈灵瑟驾去柳府,哪料才撩开帘子,便见阴云正笼罩住橘红色的晚霞,原本的晴空变得灰蒙蒙的。

  柳扶微心口本能紧了紧。

  “教主?”谈灵瑟见她呆住,“还去么?”

  柳扶微又觉自己太过敏感。刚还在反省是否胆怯过头,哪至于一下雨就龟缩不前。

  “嗯,去。”

  不夜楼内,大理寺正在搜楼。

  席芳易容成茶博士之中,暗中观察左殊同一举一动。

  搜过一轮,说是毫无所获,掌柜赔着笑脸对左殊同道:“诸位官差大人,咱酒楼是做正经营生的,绝无什么祸乱人心的邪祟之物……”

  左殊同觑见坐席之下压着画纸的一角,蹲下身去拿。一掀开,但见纸上所绘乃是一个面戴脸谱的掌灯人形态,瞳仁一缩:“这是何物?”

  掌柜忙解释:“这是客人遗落的……”

  左殊同拇指拂过墨迹,仍未全干。他径自越过掌柜,踱到席芳跟前,将画纸递上前,道:“这是扶微的笔触,先生可有什么想解释的。”

  席芳心头一凛。

  仅凭这寥寥数笔就认出画作,可见左殊同对教主了解至深。而他自诩易容之能天下无双,在人群之中也能被一眼识破,更说明眼前这位天下第一聪明人之衔绝非浪得虚名。

  如此说来,当日梦仙案他全程未识破自己,是故意为之,还是手下留情?

  席芳鞠身道:“不敢有瞒少卿,客人刚走。”

  半个时辰之前,左殊同才与司照分开,他本以为柳扶微人在宫内,但闻此言,脸色微变:“她一个人出来的?”

  席芳自然不能详说。

  但听雷声轰隆作响,乌云浩浩荡荡地遮住最后一缕太阳,左殊同踱到窗边只看一眼,但觉这紫云之下笼罩的气息如同蛰伏的野兽。

  他长指蜷曲,一刹眉梢眼角沾染寒气:“她走多久了,往什么方向去?”

  天空的云越来越低,眼见要下雨,路上行人纷纷快走躲避。

  柳扶微起初只当是变了天,离家越近越觉不对。

  泛着青色的黑云翻滚,像一团团专事毁灭的精怪,正往柳府上空挪移。

  她令谈灵瑟加快马速,谈灵瑟道:“教主,这雷云来得有些古怪……”

  何止古怪?简直似曾相识。

  柳扶微只唯恐这些异象或要祸及家人,也不待细想,一到家前便跳下马车拼命拍门:“蔡叔!我是扶微!开门!”

  敲了半天毫无反应,她心中已生出不祥的预感,往后退了一步,对谈灵瑟和橙心道:“你们且去通知大理寺,莫要跟进来!”

  话毕,绕至边巷,翻墙而过,一跃进后院,第一眼呼吸骤然一窒。一条殷红的血线汩汩地流来,往前看,一人仰面倒在血泊中,一身布衣被不明物切个稀烂,方脸络腮胡,正是管家蔡叔!

  她奔向前,看

  他七窍流血,双目圆睁,死状狰狞令人汗毛倒竖。()

  柳扶微足下一软,有人伸手扶住,原来橙心不放心也跟了进来:≈ldo;姐姐,你家、你家怎么成了这样≈hellip;≈hellip;≈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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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目猩红落入眼球时,柳扶微瞬间激起一身冷汗。

  她忐忑不安的心猛跳,手指冰冷,忽然失了往内的勇气。可一想到阿爹、阿隽、姨娘、还有阿萝他们,又强迫自己站稳,推开自己的房间,没人。

  这一口气总算缓了缓,她继续迈往廊道。

  暗红的血迹渗进地板,脚踩在上边,虚浮得简直不真实。柳扶微脑海中却晃过许许多多种可能性:是令焰?因为找不到她、得不到脉望,就要找她的家人……若真因自己受此横祸,她又有什么理由再苟活在世上?

  前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柳扶微一抬头,瞳仁倏地定住。

  十步开外,柳隽面容扭曲走来,他像是被刀劈开了胸膛,浑身都被鲜血染湿,半张着嘴,一看到自己就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阿姐!阿姐救我……”

  柳扶微只感到身体里的血液被眼前的景象冷到冻结,就要探出手,可橙心却快了她一步,唰地拔出腰间短刀朝前一指,喝道:“你这老杂种,怎么会在这里?!”

  老杂种?

  柳扶微心头一跳,意识到橙心所见与自己并不相同,她一把握住橙心的手肘:“你看到的人是谁?”

  橙心道:“不就是那玄阳门老道梅不虚么?姐姐,你看不到?”

  玄阳门掌门梅不虚?

  他是害死郁浓和青泽的罪魁祸首,自然是橙心最恨最怕的阴影。难道说,这里所见并非真实,而是心中所畏惧的景象?

  只愣神了这一瞬,“弟弟”踉踉跄跄走来,柳扶微立马牵着橙心往反方向跑。果不其然,她们跑得越快,身后的“弟弟”也追得多快,满脸鲜血流进牙缝里,龇牙咧嘴道:“阿姐……救我……”

  橙心对柳扶微道:“这老杂种已烧成废人,让我一刀解决了他……”

  “他不是梅不虚!很可能是鬼祟、妖怪之类的东西……”柳扶微一边跑一边解释,心中更觉诡异:为何家中会出现这些鬼祟?其他人呢?会不会已经被这些东西给……

  念头一闪,再抬头,一瞬间惊悚之意遍及全身。

  黝黑的走廊顶上,一路挂着死尸,有周姨娘、阿萝、甚至是阿爹……全是柳府中人悬梁的惨状。

  这可怕的一幕猝然撞进眼球,鸡皮疙瘩蹿遍全身。

  橙心看她停下:“姐姐?”

  “橙心……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啊,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这幻象,莫不是会读心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柳扶微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橙心,也许我们先……”

  话未说完,身后的“柳隽”已然冲到跟前,柳扶微正要说那只是幻象,谁知“柳隽”急蹿而起,橙心一脚踹开,与此同时,整个右脚连同鞋袜瞬间燃起一股青色火焰!

  ()  “柳隽”被踹得原地滚了两圈(),橙心吃痛闷哼一声?()?[(),柳扶微想也不想,徒手去摘橙心的鞋子。鞋飞出去的那一刻燃成灰烬,橙心膝下一软,倒在地上,脸色肉眼可见的变白:“姐姐,这妖祟好生厉害,你快跑……”

  柳扶微哪能依她?

  不由分说背起橙心步履维艰着往前,心下已有了判断:幻象真真假假接踵而至,是要她无法辨清虚实,方才的“柳隽”就是令焰,这里就是令焰为自己设置的陷阱!

  转身欲离之际,她听到沙沙的动静,走廊尽头出现一个高挑清瘦的人影。

  一身素衣,裙袂翻飞,黑发被一根木簪高高束起,那芙蓉面上一双眉状若玉羽,望来时泛起温柔的涟漪。

  阿娘。

  照理说,目之所及皆是虚妄,当视之不见。

  但是,当日思夜想的母亲就这样站在跟前时,柳扶微的眼眶一瞬间红了。

  “阿娘”步步走近:“阿微,是娘啊,你怎么不过来呢?”

  “你不是。我娘……已经死了……”

  “不是的。当年娘为你编织手绳,曾将一缕青丝藏在其中,后来娘为人所害,可娘的魂儿一直都在你的身边……”她抬手,指着她手中的七彩手绳,“你若不信,现在就拆了手绳,看看娘的话是真是假……”

  柳扶微当然不会在这儿拆手绳,只是娘看她的眼神、说话的语调都与记忆中的毫无偏差,竟觉整条脊骨都颤了一下。

  阿娘缓缓地、小心翼翼走近,又道:“如今你终于得了脉望,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想,阿娘随时可以回到你的身边来。”

  正对上阿娘的目光时,柳扶微甚至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淡去,莲花山时的种种记忆变得浓郁,她想起她还没来得及问阿娘为何要弃她而去。

  才要开口,忽然听到背上的橙心痛苦低吟一声。

  柳扶微脑中那根弦被陡然拨动:不是阿娘!若是阿娘,看到橙心受伤岂会视若无睹。

  她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拖着橙心转头就跑。

  天上已飘下蒙蒙细雨,她想起司照曾告诉过她令焰侵体以水为媒,不敢轻易沾水,眼下别无他法,只得就近拣个房间关上门去。

  雷在低低的云层中轰响着,她将橙心放到地上——腿上的烧伤不算厉害,人仍未恢复意识。

  柳扶微额间冷汗如雨。

  她虽不知令焰为何会出现在家中,却能感受到令焰是在不断地增加她内心的恐惧,以便伺机控制自己。

  让阿飞出手么?但这一次一旦交出身体主权,也许再也拿不回来了。

  可不给,橙心怎么办,还有柳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还生死未卜……

  门外的“阿娘”已开始叩门:“阿微,为什么不肯救阿娘,是因为你还恨阿娘么!”

  柳扶微慌忙捂住双耳,可声音还是字字如刀钻进她的心窝:“阿微,你好狠的心肠啊!逍遥门那一案,那些人本就是冲着你来的,若不是因为你,阿钰的爹也不会死,我也不会死!”

  柳扶微背抵在门后,鬓边冷汗涔涔。

  令焰早已捕捉到她最深处的恐惧,她只如砧板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若不做出决断,会害了更多的人。

  她下意识抚上脉望,已生出了求助阿飞的念头,就在她闭上双眼时,忽听到耳畔传来一声低喝:“柳扶微,你人在何处!”

  这一声唤如潮水拍击海岸之声,缥缈且不真实。

  柳扶微彻底愣住:“殿下?”

  她下意识左顾右盼,根本不见其人,又听他道:“说话!”

  这声音……竟像是从心底发出,她懵然:“殿下你,你……在哪里?”

  “我在用‘一线牵’传话,你人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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