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一百发表
作者:写离声      更新:2023-05-21 09:18      字数:3609
  这灯然不能接,随随心里一清二楚,可那一瞬间她手还是不由自主动了动。这盏灯实在是漂亮,小小一团,莲瓣半阖,灯芯藏在其中,乍一看像颗晶莹剔透心脏。桓煊背上有伤,托着它有些吃,额上很快沁出了冷汗,随随不接,他不收回手,就这么安静又执拗望着她。要拒绝这样人总是不太容易。在高迈那一替她解了围,随随松了一口气:“殿下这里有事,末将先失陪了。”桓煊却不肯放她,他像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他向门外道:“让他等着。”他目光始终在随随身上:“把你灯带走。”随随微垂眼帘,避开他目光:“末将还要入宫面圣,已经在这里耽搁得太久,殿下请恕末将失陪。”走出两步,她顿住脚步转身,男人眼中有不加掩饰惊喜,他仍旧拖着那盏灯,为牵动伤口,他手臂已开始颤抖。随随抿了抿唇道:“殿下请放心,太子妃我会尽量保。”桓煊脸『色』微微一变:“萧绥绥……”后面话来不及,随随已经头不回往外走去。经这些事,随随再怎么自欺欺人不会以为桓煊还对阮月微痴心一片。太子事败,他和阮月微之间已经没了阻碍,若是他还对她有意,绝不会再来招惹自己。她提太子妃,不是为了提醒他感情会消失,会改变,会转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谊尚且会变,何况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若是桓煊身上没伤,他什么要追上去拉住她个清楚,奈何他一动弹就牵动了背上伤口,一股钻心痛袭来,让他两眼一黑。莲花灯脱手,滚落榻上。在榻上铺了软垫,薄脆琉璃没磕碎。桓煊又气又疼,趴在床边直抽冷气,几乎把伤口崩裂,在萧将军针线虽然朴实无华,但却十分牢固。他不信萧绥绥这样聪明人会看不出他心意,她大约只是想气死他。就在这时,高迈蹑手蹑脚走到屏风后,小心翼翼道:“殿下,皇后娘娘宫中王公公已在外头等候多时……”桓煊蹙了蹙眉道:“王远道?”高迈道是。这王太监是皇后身边亲信大太监。高迈解释道:“圣人受了惊吓,回到宫中风疾发了,殿下受伤后老奴遣人去宫中报信,皇后娘娘怕陛下担心,遂未将此事禀明圣上。”顿了顿道:“这两殿下昏睡不醒,皇后娘娘早晚都遣王公公来探望……”高迈是看着桓煊长大,知道他自小亲缘淡薄,故太子仙逝后皇后是避而不见,如今皇后终于心起这个儿子来,高迈由衷替主人高兴。桓煊闻言脸『色』却是微微一沉,太子谋逆,皇后如今就剩他这一个儿子,可嫔妃生儿子可不少,皇帝是不缺儿子。太子谋逆,被贬为庶人是板上钉钉事,皇帝这两年病痛缠身,如今旧疾又发,另立储君刻不容缓。若是皇帝知道他伤重,许会考虑六皇子或七皇子。即只有万分之一可能,皇后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桓煊目光冷了下来:“请他进来。”王远道走进屋里,身后跟着一串小内侍,手里捧着各『色』珍惜名贵『药』材,从百年老参、紫灵芝到上鹿茸,不一而足。他向桓煊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殿下伤势些了么?皇后娘娘本想亲自来探望殿下,只是如今陛下卧病在床不能事,宫中千头万绪都仰赖娘娘主持,实在不出宫,只能遣老奴来。”桓煊道:“承蒙母亲挂心,劳中官回去禀报一,孤伤势并无大碍。”中官四下里环顾了一圈,沉『吟』道:“殿下金尊玉贵,这佛寺简陋又嘈杂,恐怕不利于伤势恢复,娘娘意思是请殿下移驾东内,这样有什么事娘娘能照应到。”桓煊淡淡道:“母亲既要照顾父亲又要主持大局,孤不去叨扰了。”王太监没想到他会一口回绝,脸上殷勤之『色』淡了两分,笑意却不减:“殿下这么,岂不是同娘娘见外?还请殿下娘娘一片舐犊之心。”桓煊道:“不必了,劳王公公替孤多谢娘娘赏赐,待孤伤后入宫向陛下和娘娘请安。”高迈在一旁解释道:“郑奉御昨,殿下伤口深,容易崩裂,这两不宜挪动。”王太监目光微冷,但见桓煊主意已定,总不能强行将他抬走,只得道:“请殿下将养,老奴告退了。”着示意小内侍将『药』材放下,即退了出去。高迈瞥了眼堆了满案紫檀和文柏匣子,不上来是什么滋味。皇后赐了这么多名贵『药』材,看起来似乎很心这儿子,可她明知道他伤得这么重,却要立即将他接回宫去放在自己眼皮底下,若受伤换另外两个儿子,她是决计不会如此。先皇后给他们家殿下生辰,高迈见他态度冷淡,还他是多年心结一时难解,如今才知道他看得比他们分明,大约早就认清皇后对他无情,已是心灰意冷。王太监在齐王这里碰了钉子,立即回宫向皇后复命,皇后生平最不喜有人忤逆她,尤其是自己儿子,她听了王太监话自然不豫,此时却分不出多少心思给他,只吩咐他安排几个内侍宫人去期齐王身边伺候——名为伺候,实则有监督之意。皇后正为了保住二子『性』命焦头烂额。皇帝在灯会上受了惊吓是真,风疾发是真,但皇后每回去求见他都在昏睡,就未免有些太凑巧了。皇后想去见二子,但上元夜太子从宫外回来,和太子妃一起被软禁在章德殿中,殿外有禁卫重重把守,没有皇帝手谕谁不能进去。她只能连夜召了大公主入宫,向她道:“你阿耶自小疼你,最听得进你劝,你二弟受『奸』人调唆,一时糊涂做下错事,废了储位贬为庶人都是该,阿娘只求留他一条命,流放到天涯海角,在宫中酋到死……。”大公主“扑通”一跪倒在,噙着泪道:“阿娘,女儿自然不忍心看着一起长大同胞弟弟落得个凄惨下场,可二郎这回太了,阿娘知道那灯轮倒塌,城中大『乱』,百姓有多少伤亡么?他身为储君这样罔顾百姓『性』命,女儿若为他向阿耶求情,何尝对得起那些冤死……”话未完,只听“啪”一脆响,大公主被打得脸一偏半边头颅嗡嗡响,左边脸颊顿时高高肿起。皇后冷笑道:“大公主深明大义、忧国忧民,不愧是你阿耶女儿,非要赶尽杀绝,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们就满意了?”大公主没想到母亲如此不可喻,捂着脸半晌才回神来,膝行上,跪倒在:“阿娘……”皇后打断她道:“你到底愿不愿帮你二弟求情?”大公主心如刀绞,泪流满面,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但还是咬咬牙道:“请恕女儿不能从命……”“,”皇后用一种陌生而冷酷目光打量着女儿,“很,你记住今夜话,记住你怎么对你亲弟弟见死不救、赶尽杀绝。”大公主脸『色』惨白,但始终紧咬着牙不发一眼。皇后睨了她一眼,头道:“我只没生你这女儿。”罢不再会女儿,径直去了皇帝寝殿。这回她不问中官皇帝是不是醒着,下了凤辇脱下簪子往阶下一跪。皇帝身边中官都了解皇后『性』子,劝了两句无果,只能入内向皇帝禀报。皇帝刚服罢『药』汤,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闻言沉默许久,情知自己不可能永远躲着妻子不见,终是涩然道:“请皇后进来吧。”皇后一身素服,脱了簪子,长发披散着,双眼中满是血丝,一看就是整宿未眠。她走进殿中,不等皇帝发话,往御榻重重一跪,顿首道:“妾管教儿子无方,恳请代那逆子受死。”皇帝本就难看脸『色』又灰败了几分,颤道:“这件事朕自会定夺,皇后不必问。”皇后眼中涌出泪水:“求陛下看在妾侍奉巾栉一场,留那逆子一条贱命……”皇帝道:“你知道我们夫妻一场,若是那逆子谋逆得逞,取我『性』命,你又待如何?”皇后脸『色』一白,一时间无言以对,她对皇帝情分早在一个个嫔妃入宫、诞下子女后渐渐消磨殆尽,儿子在她心里分量自然比丈夫重。若是儿子得逞,她大约私下里训斥一番,伤心一场,就接受事实了。她下拜道:“陛下真龙天子,有上苍护佑,定能逢凶化吉。”皇帝却并不揭穿她心思,只是自嘲笑了笑:“若不是萧泠带着亲兵来救驾,这御榻上真龙天子就换人了。”皇后忙道:“那逆子志大才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陛下可以将他圈禁起来,废了他双腿,让他再不敢痴心妄想,只要能留他一命……”她带着哭腔道:“陛下,大郎已经走了,若是这逆子没了,陛下叫妾怎么活下去?”皇帝看了一眼憔悴发妻,轻轻叹了口气:“虎毒不食子,你以为朕心里受?可是你根本不知道你那志大才疏儿子做了些什么事。”顿了顿道,眼神重又变得冷硬:“朕心意已决,你不必再了。别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与其为那逆子『操』心,不如多心一下三郎。”就在这时,一个内侍在屏风外道:“启禀陛下,萧泠将军到了,在配殿中等候觐见。”皇后听见“萧泠”二字,眼中有戾『色』一闪而。皇帝瞥了眼妻子道:“朕这里还有事,皇后请回吧。”皇后待要再什么,皇帝已向身边中官道:“送皇后回寝殿。”皇后虽不甘心,却知道皇帝召见外臣,下去只会适得其反,须得徐徐图之,遂默默行礼退了出去。随随跟着引路内侍向皇帝寝殿走去,走到阶,看见一身素服皇后正顺着台阶往下走。随随一礼:“末将拜年皇后娘娘。”皇后身子微微一颤,顿住脚步:“萧将军免礼。”随随微微躬身,待皇后离去。皇后却缓缓走到她面,打量了她一眼,垂下眼帘,忽然敛衽一礼。随随赶紧避开:“皇后娘娘折煞末将。”皇后道:“萧将军高义,于桓氏有恩,于社稷有功。本宫这一礼萧将军之无愧。”罢微微颔首,向阶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