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七十七发表
作者:写离声      更新:2023-05-21 09:17      字数:2603
  萧泠欲入京朝贺消息传到长安,至皇帝,下至群臣,都不知道她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河朔名为藩镇,朝廷关系不过羁縻而,历来元旦朝贺都是派僚佐来个过场,萧泠父亲萧晏在世时曾入京朝贺过两次,不过那是因为母亲和妻在长安,自萧晏去世,萧泠接掌三镇兵权,她就不曾入朝觐过。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帝群臣如临大敌,但仔细一思虑,她夺回三镇兵权才短短一年,三镇在内『乱』中伤了元气,正是民休息时候,怎么都不至于犯作『乱』,遂越发百思不得其解。桓煊听闻这个消息,也不知萧泠为何要京,但隐约感到应该长兄死有关。知道长兄和萧泠情投意合,曾经暗暗欣羡——那时候长兄还活着,以为自己会和阮月微相守一辈,按理说是不该羡慕别人,如今回想起来,或许早知道自己一厢情愿、自欺欺人感情,根本不能们相知相许相提并论。不过如今不必羡慕任何人,有了自己随随。……即便萧泠不像是图谋不轨,但皇帝还是决定做足准备以策完全。将元旦大朝期间京城守备交给了三,齐王奉命从西北调集两万神翼军入关,以便生变时可以立即策应京师。朝廷防备萧将军,萧将军也不敢掉以轻心,随从入京有三百亲卫,另有一万精兵屯驻在潼关,河朔三军暂听叶将军号令,若朝廷轻举妄,兵戈相难以避免——不过这一年江南盗铸案牵连出一批官员,京官官都有,江南作为大雍主要税赋来源,又因蝗灾歉收,皇帝和朝臣正是焦头烂额时候,这时候向河朔挥戈,除非皇帝和大臣们都疯了。随随十月初身,十二月底抵达长安。桓煊奉旨率仪卫迎河朔三镇节度使于长安郊七里长乐驿。长乐驿位于长乐坡,东临浐水,馆舍弘丽,朝中官员送往迎来、接风祖饯多在此驿,有藩将入京,朝廷照例要在长乐驿中设宴接风洗尘,在馆中下榻一夜,翌日再入宫谒皇帝,萧泠也不例。长安城前两日还是风和日丽天气,到这一日忽然刮起大风下起大雪来。官道两旁大槐树在摧枯拉朽狂风里东摇西摆,骸骨似枯枝喀拉拉作响,树和道旁积雪和着污泥,被羊角风卷成黑『色』漩涡。萧泠到京是黄昏,桓煊预先收到前一驿递来消息,提前骑着马出城,一起还有皇帝身边中官、礼部和兵部官员,还有十二卫武官。暮『色』降临,惨白日『色』褪作苍紫,带去了最后一丝暖意。风雪越发大了,寒风直往人襟怀扑,把人心窝都冷透了。并辔而行礼部侍郎一抓着缰绳,一扶着帽,被风雪吹得眼也睁不,花白胡须精心编成辫都被吹散了,看了一眼端坐马齐王,只狐裘在风中猎猎作响,可人依旧丰神如玉,不一丝狼狈,只是脸『色』格苍白,越发像是冰雪雕成,仿佛天生就该在风雪里。老头苦中作乐地打趣道:“杀神就是杀神,大约煞气重,一京连长安都变天了。”桓煊没搭腔,只是微微颔了颔首。礼部侍郎忽然想起眼前这位也是杀神,脸有些讪讪。好在耳边传来车马声,由远及近,像闷雷从远处滚来。不一会儿,昏黄雪幕中浮现出黑幢幢影,如黑云,又如山影,向们压来。礼部侍郎精神一振,同时松了一口气,『揉』着昏花老眼道:“总算来了,要是再等不来,老夫这把老骨头都要叫风吹散了。”蹄声越来越响,大地都似在震颤,黑影越来越近,仿佛山岳将倾。人马渐近,蹄声渐缓,当先擎旗持戟仪卫让至道旁,一个身着轻甲人影骑着黑马缓辔向们行来。此时风大雪紧,天『色』晦暗,对面都未必能分辨脸容,何况们还隔着十来步远。桓煊甚至看不清马人身形,可心脏却没来由地缩紧,像是有一只穿针引线,将一针针地缝起来,再慢慢抽紧。一人一马自雪幕中来,轮廓越来越清晰。终于看清她眉眼时候,心脏终于缩到了极限,陡然停止了跳。呼啸风声仿佛骤然停歇,马蹄声消失无踪,似乎连时间也停滞了,天地成了一片混沌。紧接着,心脏又似忽然爆裂,刹那间云破天,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化作繁花绽放,忘了眼前人是谁,坠入了一片绚丽如锦乌有乡,满脑只有一个念头,她活着,随随还活着。她没死,她活着回来了。愁云惨雾冬日,风雪如晦长安,她像阳光一样照眼里。又想起在校场第一次看她骑马,那时候她经叫人心折,可直到如今才知道当日不过是管中窥豹,眼前才是正她,耀眼夺目,多看一眼都仿佛要灼伤眼睛。嘴唇了,嘴角眼看着要凝成一个微笑。就在这时,忽然想起了自己身在何方,想起了眼前人究竟是谁。萧泠这个名字猛地撞向心口。她是萧泠,萧泠是鹿随随,鹿随随就是萧泠。随随是假,这世从来只有萧泠。她为什么要接近?为什么以堂堂三镇节度使身份,甘愿隐姓埋名做宅『妇』?为什么们只过几回,她便用那种痴『迷』眼神望着?桓煊不敢往下想,这念头一起,便犹如堕入了无底深渊。地狱烈火窜来,将心中万里明媚春光都烧成了灰飞,像片片枯蝶,像漫天灰『色』雪片,铺天盖地落下来,像是要把活埋——原来这一切都是纸糊。原来珍藏那些美好都是纸糊,以为情,也是纸糊,都是给逝祭品。什么都烧完了,可心里火势不减,渐成一片火原,焚烧着腑脏,要把整个人化成灰。桓煊本就苍白脸一丝血『色』也无,连嘴唇都变得煞白。随随离桓煊只有咫尺之遥,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从惊愕狂喜变作茫然无措,接着有怒意像火一样燃烧起来。她始终静静地看着,目不斜视,神『色』从容不迫,琥珀『色』眼眸里看不出一丝波澜。两人端坐马,四目相对,没人说话,没人按制行礼。桓煊身后官员面面相觑,不明就里,们正在心中暗暗惊叹传说中夜叉凶神人竟然生得闭月羞花,齐王这副模样,不由纳闷,莫非是齐王孤身一人太久,乍然了大美人说不出话来了?可齐王又不是豫章王,不至于了美人就张口结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随随近侍知道们大将军和齐王那段往事,俱都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只有风雪呼啸,间杂着一两声马嘶。桓煊凝视她良久,终于启唇,声音喑哑:“萧将军,别来无恙。”随随淡淡道:“末将多年不曾入京,不曾过殿下,殿下想是认错人了。”桓煊盯着她脸,目光灼然:“大约是梦中过吧。”随随不闪不避地直视双眼,琥珀『色』眼眸依旧澄澈:“梦总是要醒。”好在北风呼号,群臣又落在后面,听不清们说了什么,只觉两人之间有些古怪。两人都没有下马礼意思,礼部侍郎也不敢多言,只能安慰自己,这些藩将嚣张跋扈、不拘小节,大约习惯了,横竖齐王殿下也不在意。桓煊收回目光:“小王在馆中备了薄酒,望萧将军赏光。”随随道:“承蒙殿下赐宴,末将感激不尽。”桓煊拨转马头:“萧将军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