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七十六发表
作者:写离声      更新:2023-05-21 09:17      字数:3730
  席散后,田月容等一众侍卫要守岁,搬了樗蒲局、双陆局出来,捋起袖子准备玩个通宵达旦。军中本是禁赌钱的,但岁除佳节可以破个例,真金白银地赌起来自与拿肉脯作注不相同。随随与他玩了一局樗蒲,赢了一把金瓜子,装进锦囊春条,笑道:“春条姊姊的赌本有了。”说罢便起身众人道失陪。程徵原本在跟着段北岑学打双陆,闻言立即起身行礼:“将军要回去歇息了?”一个侍卫道:“幸将军要去歇息,否则我媳『妇』的彩礼都要输光了。”众侍卫都笑起来,随随也笑着对那油腔滑调的小侍卫道:“若有小娘子肯嫁你,彩礼我你出。”笑闹了一阵,随随想起自己还未回答程徵,他一揖道;“请恕不能奉陪,程公子务必尽兴。”又对段北岑道:“北岑,你带着程公子一起玩,输了算我的。”程徵出身名门,家风谨严,从未接触过樗蒲、双陆之类的博戏,不比这些行伍出身的侍卫,他留下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谁知萧将军却是第一个走,心中不由暗暗失落,望着随随离去的背影,眼中满是怅然。段北岑拍了拍他的肩道:“程公子不妨玩一局试试运气。”田月容也道:“越是不会赌的运气越。”程徵回过来,点点头:“恳请诸位赐教。”说着下场打了一局双陆。他聪明颖悟,学什么都快,博戏也很快上了手,果然叫田月容说中,小试牛刀便连赢数局,面前聚了一小堆金瓜子。他也不取,又玩了几局,将方才赢的又输了回去,这才让到一边,只静静地别人玩。……随随回到房中,沐浴更衣毕,便即上床就寝。父亲去世后她就没了守岁的习惯,算起来这些年唯一两次守岁还是跟桓煊在一起,一次是他一起守的,另一次是她受了箭伤后,她在床上躺着,桓煊在她床边守着,她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直到庭中响起爆竹声,也算把岁守完了。这两年岁除她都是过了子时不久便回房就寝,偏偏今夜不知为何没了睡意。想来想去,约是田月容那个嘴巴惹的祸。河朔局势已定,桓烨的仇还未报,她免不了要亲自去一趟长安。去了长安,无可避免要见到桓煊。一想到桓煊,随随的太阳『穴』便突突地跳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方才多饮了几杯酒的缘故。她用指腹摁住太阳『穴』,用力地『揉』了『揉』。桓煊年前派人去幽州寻马,随后又到处打探白家人的下落,她这里自然也收到了消息。本来以为他亲自寻到幽州无果,也就该释然了,但这一年来,她又陆陆续续收到各地传回来的消息,齐王的人仍未放弃,还在四处打探鹿随随的下落。更让她惊异的是武安公府的一连串戏,她初算到桓煊或许会赵世子寻仇,但没料到他会把武安公也拖下水,而且这局耗费了一年,牵出几桩案,一击必中,直接取了武安公的脑袋,足见布局之人心思缜密、心狠手辣又沉得住气。随随忽然有些庆幸朝廷和三镇相互制衡,没到兵戈相的时候,否则对上桓煊这样的对手,免不了要两败俱伤。她也没想到桓煊会为了个赝品动干戈——千算万算,算漏了桓煊的『性』子如此执拗。随随辗转难眠,起身饮了两杯酒,想借着酒意睡过去,谁想喝完酒反倒更精了。横竖难以成眠,她穿上外衣,披了狐裘,外院走去。前院里依旧灯火通明,墙内传出侍卫一阵阵的笑闹声。她正要推门进去,又收回手,虽说他没上没下惯了,但她毕竟是长官,有她在场,他难免要拘束一些,何况别人都是兴致高涨,只她百无聊赖,未免扫兴。于是她继续往前走,漫无目的地在偌的节度使府里踱着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马厩。马儿不守岁,这时候都已睡着了。可她刚走近,便有一匹马嘶叫了一声。那声音无比熟悉,带着无限的委屈和哀怨,不是小黑脸却是谁?它这么一叫,厩里别的马儿也叫它叫醒了,黑脸也跟着叫起来——马倌怕两匹马儿打架,将他一东一西隔得远远的。随随先去东边厩里『摸』了『摸』黑脸,它添了点草料,这才走到小黑脸的厩房前。小黑脸方才一直叫唤个不停,主人真来了,它却掉过身去,把马『臀』对着她。随随借着星光雪『色』一,食槽和水槽都是满的,连她白天扔的那把豆子还在,这马儿果然闹起了脾气,一整天不吃不喝。她心尖像是叫人掐了一把,轻轻叹了一口气,打厩门,在黑马背上重重地捋了两下:“明明是你不对,怎么还有脸闹脾气?”小黑脸没对她蹶蹄子,却往马厩深处走去,缩在墙角不理人。随随无可奈何,放软了声气:“行了行了,我也有错,过年的不该冷落你。”她一边说一边解下小黑脸的缰绳,想牵它出去。小黑脸四只蹄子却仿佛钉在了地上,马身往里倾,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随随便松缰绳,佯装要关门:“不想跟我去校场?那算了。”小黑马“咴”一声冲过来,低下头,用脑袋抵她。随随『摸』『摸』马头,笑道:“呆马儿。”牵着它出了马厩,校场走去。小黑脸虽然纡尊降贵地出了马厩,但还是有点别别扭扭的,不似平日那般驯服,没走出几步,倔脾气又上来,便要闹一闹。随随不容易把它拽到校场,人和马都出了身汗。朔北的寒夜滴水成冰,汗在马『毛』上结了层白霜,在星光下莹莹闪着光,像是撒上了一层银沙。随随拂去它背上的霜,正要翻身上马,小黑脸蹶起了蹄子。“还在同我置气?”随随没气地拍了拍马头。小黑脸“咴”了一声,仿佛在控诉。随随盯着马眼,板起脸道:“你家主人是将军,将军不能只有一匹马,懂吗?”顿了顿又道:“凡都有个先来后到,要醋也是蹑影醋,你醋什么?”可是马儿醋起来不讲道理,用蹄子刨着地,积雪混着泥巴甩得到处都是。随随叹了口气,揪揪马耳朵:“了了,别气了,我还是喜欢你的。”聪明漂亮、撒娇卖痴还会装瘸的马儿谁能不喜欢呢?随随捋了捋马背:“你别再闹别扭了,和黑脸相处,我答应你,不在你面前骑它,总行了吧?”黑马直勾勾地盯着她,眼中似有困『惑』。随随避它的目光:“你乖乖的,我回长安的时候带着你,怎么样?”小黑脸嘶叫一声,像是回答。随随哄道:“现在该让我骑了吧?”一边说一边跨上马背,小黑脸这回没再反抗,带着她绕着校场快跑了两圈。下了马,星河依旧明亮,随随没有睡意,也不想回院子里去,牵着马到了后园,在梅林间的亭子里坐下,始用马鬃编辫子玩,编完又折了枝红梅,把梅花一朵朵摘下来『插』在辫子里。『插』戴完牵着它去池边,指着水中的倒影哄道:“你,我只你编花辫子,吧?”小黑脸总算顺过气来,“咴咴”叫着,用脑袋轻轻地蹭她,蹭得发辫上的梅花掉进水里,随着涟漪飘远了。随随哄了小黑脸,将它牵回马厩,回到院中,天已蒙蒙亮了。她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院中,盥洗一番,钻进被窝里,将自己卷成一团。或许她是杞人忧天,如今河朔三镇百废待兴,流民要安置,毁坏的城垣、仓房、民宅都要重建,至少还要忙几个月才能抽身。没准在这几个月里,桓煊能把亲定下,运气的话或许都完婚了。到时候再相见,那点陈年旧想必都淡忘了。随随这样宽慰着自己,心下稍定,眼皮发起沉来,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正月一过,随随始节度使府、兵营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一直到初秋都没能喘一口气。她一直叫人密切注意着齐王府的动静,奈何如意算盘落了空,直到河朔的情料理得差不多,也没等来齐王殿下和哪家订亲的消息。倒是那些找马的侍卫顺藤『摸』瓜,查到了白家人与幽州军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他初足够谨慎,齐王的人暂且没查到田月容的身份。随随没等来桓煊娶妻的消息,东宫的消息却是一个接一个传到河朔。先是太子妃的消息——阮月微缠绵病榻多时,忽然自请去宫中侍奉皇后。众所周知皇后在宫中尼寺带发修行,太子妃去侍奉皇后,自然也要与青灯古佛相伴了。随随闻消息只觉不明就里,太子需要阮家的助力,即便因某些缘故厌弃了太子妃,在阮家的面上也不至于撕破脸。可阮月微自请去侍奉皇后就更是无稽之谈了——她与这表妹虽只有几面之缘,但也能出她对太子妃的位置是很着紧的。没等她查个清楚明白,太子又出了。武安公牵扯出的江南盗铸案,虽则赵峻已被处斩,盗铸案却还没完——江南盗铸成风,朝廷早就想挖了这个烂疮,只不过那些人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一查便难免牵连出许多人。这回借着武安公案发,皇帝便派了专使到江南彻查。查来查去,便查到太子似乎也通过武安公的关系在里面掺了一脚,虽没有十分确凿的证据,但太子举荐赵峻,后又替阮夫人母子求情,这是群臣都在眼里的。武安公因『逼』『奸』进士一已成了官和士林的仇雠,太子本来因采出众、礼贤下士,在士林中颇有名望,与武安公搅和在一起,已是惹了一身『骚』,又牵扯进盗铸案,更是于名声有损害。虽然皇帝没有深究,但对储君的不满溢于言表,将太子严厉申饬了一番,令闭门悔过。太子本来奉旨监国,出了这档子,只能交出监国之权,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从前,甚至还不如从前,那时候他还有官的支持,储位还算稳固,这次却有些风雨飘摇的意味。随随这回却是立即猜到,中定有桓煊的手笔——或许他一直打算争储,布局到现在,刚是发难的时候,也或许太子亏待他心上人,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随随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但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不管怎么说她可以安心入京了。九月,她朝廷上书请封,一个月后,皇帝派中官快马加鞭送来了三镇节度使敕封。随随随即始整装,预备入京出席元旦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