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间又谈起吃饭的事情，师百衣自然是说上次岑老师来得匆忙，她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他，这次一定提前设宴。

  岑宁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说：[你和我也这么客气了。]

  在大众眼里，师百衣是个天才，天才应当不理俗务，岑宁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且她年纪又小，所以岑宁对她抱有一种照顾的心态。

  虽然岑宁忘了，就是从前在海都市医学院的时候，师百衣也并非不食五谷杂粮，不通人情世故。

  岑宁大约是有一种老鹰护崽的心态，怕她到了生地方受欺负，就像是那些高考结束后想跟着孩子一起去上大学的家长，忧虑自家孩子无法独立。

  事实上是多虑。

  这才是让岑宁觉得恐慌的地方，他知她无父无母，因为天生聪慧没有交往密切的同龄好友，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有优势的。

  为了尽快打消这种恐慌，岑宁在与徐天明的谈判中松了口，约定半月之后在帝都市面议。

  师百衣对此毫不知情，她对岑宁没有生出过哪怕一点的想法，她对于岑宁只有感激，学生对老师的感激。

  她关了电脑，洗漱过后，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夜里醒来三次，都是为了确认乖乖的安好，她突然觉得孤独。

  科学的道路就是孤独的，即便是最尊敬的老师，最密切的挚友，也不能理解彼此的想法。在这个世上，越是聪明的人就越容易起争执，因为聪明的人都觉得自己的理念才是对的。

  师百衣做好了准备去接纳这种孤独，但这种情绪不会消失，只会在深夜悄悄地浮上心头。她会在时间的长河里变得越来越强大，但她仍然孤独。

  或许岑宁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把乖乖送给她。如果乖乖也不在了的话，师百衣蹲在乖乖的笼子里眼也不眨地看着它：“早知道不养你了。”

  得到又失去，才是最痛苦的。

  因为害怕失去和处理一段关系破解后的碎片，所以抗拒开始。但是好像尝试，也不是一件坏事。

  周玄回家的时候又是半夜三更，被加班的二哥逮个正着。

  周玄不太想面对他二哥，主要是每次周则都抓着他问进度，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二哥的kpi。不过今天晚上，周则不单单是来催进度，而是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周则还罕见地夸了弟弟：“最近的文章写的

  不错。”

  周玄意识到二哥说的是小芋头上的科普号，自从周玄写了第一篇科普文章后，就陆陆续续有些流量进来，偶尔也能有个五六千点赞，但更多的就几十几百赞。

  不过总归是比微博好用。

  周则说：“我已经让相关部门对接你的账号完成官方认证，你之后说话注意点。”

  周玄满脑袋问号：&34;注意什么?&34;

  他每两到三天，一写一发，拉磨的驴都没他勤快。周玄说：“我连评论区都不回复，我说了什么?”主要是有些问题，周玄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了避免误导干脆不回复。

  周则揉了揉眉头：“但是你的收藏列表和点赞列表是公开的，并且大数据会向关注你的人推送你评论过的文章。&34;

  周玄不明所以：“那又怎么了?”

  &34;没什么。”周则说：“就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九玄医疗的运营实习生为情所困了。&34;

  周玄十分疑惑地打开小芋头app,他手一松，就成功刷新一排新的推送，左上角的标题是：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一定是实习生吧?]

  配图是周玄小芋头账号的点赞列表：

  [人与人相处的小技巧][520应该送什么]

  [怎么判断你喜欢的人喜不喜欢你][仓鼠配粮][宠物医院急诊]

  再看一眼发表时间，还新鲜热乎着。

  周玄生气地抬头：“为什么小芋头这么不注重用户的隐私问题!”现在岂不是他的653个粉丝都知道了他的暗恋心事。

  &34;不过这也不是个坏事。&34;周则说：&34;公司技术人员已经分析过你的用户画像和流量涨幅，发现这有助于你的粉丝增长。我只是提醒你，到处留言的时候注意下，因为你的评论会推送给粉丝。&34;

  周则找他也不单单是为了小芋头上的事，实在是周二哥一人打几人份的工，已经三年没休过假，准备把弟弟抓回来干活：“你那边的事什么时候结束?”

  周则说：“既然没什么进展，不如早点回来。”

  在周玄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周则扔下一个重爆消息：“这次的产品发布会，你去。”

  时至今日，

  周则对于弟弟暗恋师百衣一事仍是持鼓励态度，但不看好。

  “谁说没进展!”周小公子只剩下嘴硬：“今天还有人叫我乖乖爸爸呢!”

  周则：“?乖乖是谁?”这傻弟弟还搞出了私生子/私生女?不行，这是大事，他得把爸妈喊起来。

  直到周玄说：“一只仓鼠。”

  周则冷静下来：“妈知道她又多了一只鼠孙女的事情吗?”

  周玄说：“乖乖是她养的鼠，但是……”

  他骄傲地说：“她让我养乖乖，说明她信任我!我对她是特别的!”

  周则：&34;…

  周则倒是想再说几句戳心窝子的话，但知道周玄不会听，便委婉了一次：“不要强求，早点回来上班。&34;

  周则说：&34;再这么下去，外头都要以为我排挤你，把你从公司赶出去了……&34;

  在周玄离开九玄医疗这大半个月的时间内，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开：周家父母偏心小儿子，导致权力斗争。

  没办法，树大招风，大家都喜欢吃瓜。

  周玄不理睬：&34;这种传闻不是自从我回国后就一直没消停过?&34;

  谁能想到实际上周玄对权力根本没兴趣，周则倒不是没兴趣，但他一个人没有分身，天天给自家公司打工也快累死了。

  周则语重心长：&34;你和她接触也有一段时间，却一直没有动作，难道你要当一辈子的胆小鬼?&34;

  &34;我不是。&34;

  &34;既然不是，就采取行动。&34;

  在周则看来，判断两个人是否能在一起根本不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倘若见一面还不够，见第三面的时候就该清楚对方的性格观念从而考虑直接表明。

  要么在一起，要么放弃或者被拒绝，周二哥是效率至上的人。

  再说自己这个三弟，接触人家也那么久了，其实心里应该有数对方会不会同意。

  如果知道不可能，又何必再这样没名没分地纠缠下去?周则是怕弟弟陷得太深，又没有好结果。

  r/≈gt;

  “我没有成功的把握。”

  &34;这世上没有一件事情有百分百成功的把握。&34;周则正视弟弟的眼睛：“那么另一个理由是什么?”周玄说了真话：“我不能不顾她的意愿。”

  因为他没有收到她的信号，至少周玄不愿意把表白变成一种“强逼”。

  公开表白固然浪漫，但如果不是两情相悦，难道不是借人多之势让女方下不来台?

  周则看他半晌，无语。

  最后周则坐下来，“那行吧，你说说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34;你总不能一直待在肿瘤研究所，那像什么样子?&34;

  “我不知道。”周玄一直有个埋藏心底的想法，虽然知道说出来会被骂，还是和二哥坦诚：“我有想过她不会喜欢我，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说了。&34;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终于如释重负：“她真的很好……”好到让他觉得喜欢她都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情。

  周则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弟弟：“真是稀罕，我记得你从前是喜欢什么必须要得到手。”

  &34;对啊。”周玄说：“可是她是人不是物品，爱情又不能勉强。&34;

  周玄故作轻松地说：“暗恋不就是这样吗?”

  周玄嘴上说得轻松，晚上还是失眠了，人因为失眠玩手机，又因为玩手机而失眠，说的正是周玄。

  他打开小芋头，看见了99+的小红点，却是第一次打开这些未读消息。

  他收到一条来自“oo”的私信：[这是我喜欢他的第1563天，也是我表白失败的第三次，我是不是应该放弃他呢?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我和他是大学同学，和他也有很多共同好友，他一直是单身，他的朋友说他现阶段忙于事业所以不想谈恋爱，但是我的朋友告诉我他只是不喜欢我，他忙于事业是真，不喜欢我也是真的，你说真的是这样吗?我应该放弃吗?我应该努力第四次吗?]

  这个“oo”连用了三个问句，足以见出内心的惶惑不安。

  周玄并没有回复她，他不能代表全体男性的想法，但是拒绝了三次，大概率是不喜欢的。

  而这个“oo”既然问出来就表示她已经有了答案。

  不过很快，周玄发现一个新问题：“

  oo”怎么这么多?她们是把他当作备忘录了吗?[明天记得去学校驿站拿快递，一个申通，一个圆通。][今年618的折扣规则是……]

  [后天就要求婚了，好激动啊，希望她能答应我。][……v我50听我详细复仇计划。]

  周玄点进了那位准备求婚的兄弟的主页，发现他已经于前几天求婚成功，他的主页上分享了他求婚成功的经历，得到了大家的祝福。

  周玄一点也不羡慕，他只是默默收藏和点赞，然后大数据开始给他推送婚庆公司和别人的爱情故事。

  周玄不知道他那几百个粉丝里，有他的亲爸亲妈还有一帮知道内情看热闹的朋友。

  由于周玄在评论区问了一句：[您好，请问策划是哪一家婚庆公司?]然后火速推送给了可能认识的熟人。

  但周玄发誓，他只是随口一问。

  在夜里第三次醒来后，师百衣一觉睡到了天亮。

  刚到实验室，就有新鲜的八卦听，邓芮欢过来找她交材料，并和她分享：“劲爆!我发现了小芋头上发现了疑似我们医院的同事!不，不是疑似，百分之九十九是内部人。&34;

  师百衣一点不惊讶：“这不是很正常吗?”她自从下载了小芋头后，这个app不停给她推熟人，明明她已经关了所有权限，竟然还能给她推可能认识的人。

  “不不不!”邓芮欢给她分享截图：[请问肿瘤医院大楼的承建商是哪个牛人啊?手术室的地板渗水你们一天天的在搞什么啊?请问你们吃了多少回扣啊飘成这样?手术室的门掉了你们知不知道啊?二十一世纪了这是用脚能想出来的设计图吗?]

  师百衣说：“是挺敢说的。”

  邓芮欢看着师百衣拿出手机，问：&34;怎么了?&34;

  师百衣说：“我看看能不能把自己的账号私密掉。”

  大数据对于个人隐私的窥探让人觉得恐慌，网络原本是现代人类放松的一种途径，现在也真的成了一张网，让人觉得无时无刻不被监控着。

  师百衣很久没有登陆这个账号了，登上去的时候发现有几个人关注了她，还有未读私信，问她还需不需要宠物上门喂养员。

  她突然想起之前发布的帖子，火速删掉了，并回复私信她的人：[不用了，谢谢。]

  r/≈gt;邓芮欢离她近，看到了她删贴子的动作，问：“咦?你找到上门喂养员了吗?还是宠物托管?”她记得师百衣受伤之后就一直住实验室，而且总是跑医院去看生病的亲人。

  &34;找了一个朋友上门喂养。&34;

  &34;朋友?”邓芮欢知道师百衣是独居，有些担心她的安全：“是男是女?从前就认识吗?&34;

  主要是邓芮欢记得师百衣说过她在帝都市没什么朋友。

  “男生，来了这里之后认识的朋友。”师百衣说：“他不是坏人。”

  “那你也要小心一点。”邓芮欢想想还是不放心，“要不我帮你去喂吧，你一个人住要是被人盯上怎么办?&34;

  邓芮欢追问：“姓甚名谁?是大学生还是工作党?本地人还是外地人?不会有犯罪记录吧?”

  师百衣笑着摇头：“真不用，我的腿再有一两周也好了，现在也能自己行走，等雁姨出院，一切就好了。&34;

  因为雁姨的病情在好转，师百衣近日的心情也轻松不少。

  邓芮欢和她又聊了几句关于论文的事情，突然说到周玄：“话说回来，我看所里有把人留下来给你当长期助理的意思，你怎么看?&34;

  师百衣一愣，然后摇头：“我不需要。”骨折是突发事件，她又不是好不了了，她并不需要一个只干杂事的助理。

  “也是，你又不是这种人。”

  或许行外人不明白她们对话的意思，但行内人便知道：这种助理名为助理，实为打杂，没有上升空间，而且有点类似于走私账领导出钱，总之就是一个很尴尬的位置。

  更别说一个月就几百块，最多只能骗到大学生，还是那种不奔着钱只奔着进实验室的大学生。

  所以师百衣说：“就算要招助理也是招科研助理，我并不需要帮我养鼠的人，我希望她/他是来学习，来做科研的……&34;

  &34;师老师，邓老师。&34;突然有人敲门，伴随着来人熟悉的声音，是周玄。

  师百衣停了和邓芮欢的对话，朝门外：“请进——”

  br/≈gt;

  周玄听到了她们说的话，他是故意敲门打断她们说话的，因为他不想再听师百衣说“她不需要他&34;。

  &34;怎么了?&34;看他一直不说话，师百衣也注意到他的不对劲：&34;不舒服吗?&34;

  &34;没有。”周玄摇头，他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刚才在楼下，于师兄叫我过去看他做实验……&34;

  “那你去吧。”师百衣不疑有他：“你跟着他多看看。”

  周玄走的时候轻轻带上门，他听见邓芮欢和师百衣夸他：&34;其他的不说，周玄真的蛮勤快的，也听话，不知道领导从哪儿把人忽悠过来的……&34;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因为周玄已经走远了。周玄委屈的想，对啊，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周玄说于轻舟叫他去看实验不是假话，只是他今天本来想找理由赖在师百衣身边的，骤然听到她和邓芮欢的对话，心里有些难受。

  他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他也没有误会她，他和她的接触足以让他相信她是怎样的人，但是他喜欢她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情绪就被她控制了。

  周玄难受的是，他没有办法靠近她，哪怕他用了很多办法，还是觉得离她还有一段距离。

  &34;喂，兄弟，你干啥呢?&34;

  于轻舟打断了他的“伤春悲秋&34;,“刚才还好好的，从楼上下来，人就跟蔫了的大白菜一样，被师老师骂了?&34;

  &34;不对，师老师那么温柔的人应该不会骂人，那就是邓老师了，不过你是师老师的人，她骂你干嘛?&34;

  &34;不是。&34;周玄简单说：“是我突然想起了令人难过的事情。”

  于轻舟带着手套，便用手肘撞了撞他的手臂：“乐观点，你看我前几天被人骗了将近一万块，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的，你得跟我学学心态，哎——对——搞科研的嘛，最重要的是心态要好，否则不是延毕就是退学。&34;

  于轻舟补充：“天才和关系户不在讨论范围内哈。”

  周玄的注意力果然被他引走：&34;为什么会被骗?&34;

  /≈gt;

  但是周玄已经懂了，大概率又是买了什么有助于实验成功的玄学物品。

  于轻舟为了不被刨根问底，主动提问：&34;所以你是想起了什么?&34;

  周玄说：“觉得自己不适合学医，不适合科研。”

  “就这?&34;于轻舟说：&34;放宽心，我跟你说，凡是搞科研的，大部分人直到现在都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害，还不是为了生活嘛。&34;

  于轻舟一边往离心管里加试剂，一边说：“兄弟，你已经比大部分人都嬴在起跑线上了，可以尽情去尝试自己喜欢的事情，别在这伤春悲秋啦。&34;

  &34;不过，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我们这打杂?说老实话，这工资开得实在低，你也不是奔着跟老师们套关系搞科研的人……&34;

  &34;可能是因为我喜欢的人吧。&34;

  &34;啊?”于轻舟转头，问：“什么情况?&34;

  周玄无精打采地一个个往盒子里装枪头，说：“想和她有共同话题……”想靠近她，想抓住一切和她相处的机会。

  “这就大可不必。&34;于轻舟说：“说真的，我谈对象就不想找同行，下班时间我根本就不想讨论工作相关，更不想和人battle,这世上有那么多的话题，哪怕是讨论今天吃什么都比讨论科研要好吧?&34;

  于轻舟忽然停住，目瞪口呆地问：&34;不会是因为你喜欢的人在这吧?谁啊?&34;周玄没有回答。

  于轻舟还在猜，他先是把低年级的师妹们猜了一遍，先猜硕士生再猜博士生，结果周玄都没有反应。

  于轻舟咋舌：“你胆子挺大。”

  于轻舟说：“你喜欢的不会是老师吧?”

  于轻舟也是男人，他知道喜欢一个人会忍不住靠近她，于是把范围划定到周玄经常接触的人后，其实能猜的人并不多。

  就在于轻舟准备继续猜下去的时候，一道女声打断了他。“周玄。”

  周玄比于轻舟更快回头。

  “我有事找你。”

  周玄的眼睛在看到师百衣的瞬间亮得放光，像璀璨的星辰，哪怕上一刻他还在因为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