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室内是真的热,小床也是……
作者:张不一      更新:2023-05-09 05:42      字数:5785
  她和林嘉年的第一次是在他们领证的两个月后,但是在他们俩领证的当天,她就搬来和他住在一起了,因为她的父母在她领着林嘉年回家并亮出结婚证的那一刻就暴露出来了唯利是图的商人嘴脸。

  他们就像是一对斥巨资进行项目开发最后却血本无归的投资商那样,面色铁青、气急败坏地抄起了他们手边所有能抓得到的东西,怒不可遏地朝着他们俩砸了过来。

  她不躲也不闪,不只是因为林嘉年将她护在了怀中,更是因为她很享受这种成功逃出困境的感觉:从今往后,他们再也无法控制她了,再也别想把她当成一件产品那样推销出去,换取高额利益。

  从那天开始,她就和她的父母决裂了。他们还扬言要和她断绝关系,并且说到做到,毫不留情地把她和林嘉年从家里面赶了出来,连一件衣服都不允许她带走,因为那些衣服,全都是用他们的钱买的,她没有资格带走。

  他们就是想让她好好地品尝一番没有钱的滋味。

  在此之前,她还从未体验过什么是贫苦与穷困,所以对“没钱”这两个字的严重性毫无概念。

  她满不在乎、身无一物地跟随着林嘉年回到了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出租屋里,夜幕降临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紧张和不安。

  她完全没有做好和林嘉年同床共枕的准备,即便他们已经领了证,即便她心知肚明夫妻间做那种事情是理所应当的,但她还是无法接受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一个完全不相爱的男人。

  她的身心皆是抵触和抗拒。

  那天的晚餐很丰盛,每一道菜都是林嘉年亲手做的,她能感觉到他的用心,却吃的食不知味,满心皆是对即将到来的夜晚的畏惧与茫然。

  好在吃过晚饭后林嘉年就出了门,让她暂时舒了一口气。

  将近两个钟头后林嘉年才回来,手中拎着好几个沉甸甸的超市购物袋。

  他一言不发地走进了家门,又一言不发地把购物袋放到了紧挨着迷你灶台的迷你沙发上,低头弯腰,将袋子挨个解开,又一件件的把装在其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背靠墙壁,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嘉年埋头忙碌。

  他的穿着一件黑色圆领短袖,浅灰色运动裤,脚踩一双黑色的平板帆布鞋。一身黯淡无光的无彩色系将他整个人衬托的越发安静沉郁了。

  过不多时,林嘉年转过了身——床和沙发之间的过道也仅仅只能容他转个身——将怀中抱着的那几件新衣服放在了床边,然后抬起了右手,一边不安地挠着脑袋,一边垂着眼眸,紧张又笨拙地对她说:“我、我给你买了几件衣服,在超市买的,不是什么好衣服,你先凑合着穿吧,等我发工资了再去给你买好的。”

  他的声色如他这个人一般,不张扬却有吸引力,既干净又低沉。

  她没有说话,默不作声地抬眸看着他。

  他的身型挺拔高大,仿若是一棵笔挺的白杨,立身站在拥挤的出租房内,显得尤为突兀,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股紧张和不安感更是被拥挤的房间放大了数倍。

  而且,那时的他还留着圆寸,干脆又利落的发型将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衬托的越发硬朗清隽,但是,他却一直在挠头,就好像除了挠头之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干了。

  也不知道那么短的头发到底有什么好挠的。

  “手足无措”这四个字真是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就连她都开始替他紧张了,甚至开始替他抠脚趾了。

  随后,她又垂下了眼眸,看向了他放在床边的那一厚摞衣服。

  虽然这些衣服都是整齐的叠放在一起的,但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上档次的东西,颜色选择的也不好看,花里胡哨的,像极了从七十年代的供销社里面挑选出来的东西。

  最扎眼的就是叠放在最上层的那一套粉色的睡衣,还是亮粉色的,上面的花纹是白色的星星,真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她十分嫌弃,一件都不想穿,但也不是一点良心都没有,还是很认真又诚恳地对他说了声:“谢谢你。”

  他终于舒了口气,不再挠头了,迅速侧身指向了一旁的沙发,像是一个终于做对了一件事情的孩子一样轻松又急切地对她说:“我还给你买了一些生活用品。”说完,他又将右手伸进了灰色运动裤的裤兜里,从里面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到了那件亮粉色的睡衣上,“我的卡给你,密码是个六加个一,还需要什么东西的话,你自己去买。”

  她觉得自己需要的东西好像还有很多,但最不可缺少的必需品他并没有给她买回来:内衣和内裤。

  他把他的银行卡给了她,让她自己去买,这样就可以避免她的尴尬了。

  她感动于他的细心,但还是有些疑惑:“你不是才刚开始工作么?哪里来的钱?”

  他们才刚大学毕业两个月而已,虽然林嘉年早在校招的时候就被科技大厂招走了,但现在依旧处于实习期,一个月的工资能有多少?更何况他现在才工作了还不到一个月呢吧?手里能有钱么?

  “之前存的奖学金。”林嘉年紧张地说,“卡里还剩四五千块钱,可能有点少……等我发工资之后就把钱转给你!”

  她愣住了,为他这句“四五千块钱”。

  他们两个人,搜肠刮肚的,一共加起来才有四五千块钱。

  还没有她平时买一件短袖的钱多。

  她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在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了“没钱”的可怕与严重性。

  她张了张双唇,茫然了好几秒钟之后,才问了句:“这里的房租一个月多少钱?”

  林嘉年回答:“八百。”

  她立即追问:“交了几个月的?”

  林嘉年:“半年,至少要交半年。”

  她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交的?”

  “七月份。”他又向她解释了一句,“七月初就清校了,必须要从宿舍里面搬出来。”

  现在已经是九月初了……她的目光和呼吸同时滞住了:“也就是说,我们只可以在这里住到年底?过年就要搬走?”

  林嘉年应该是感受到了她的紧张和焦虑,立即安抚道:“可以续租,不过这里太小了,等年底有钱了,我们可以换套大一点的房子,环境好一点的。”

  她抿住了双唇,无声地环顾四周,然后,叹了口气:“这房子是挺小的。”

  还没她的衣帽间大——不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怕林嘉年心里不舒服。

  “你的公司离这里很近么?”她又询问道。

  林嘉年摇了摇头:“挺远的。”

  她不理解:“那你干嘛要租这里呀?”

  “这里、便宜。”他局促地抿着唇,双手放在裤缝两侧,不安地攥紧,又松开,像是在自惭形秽。

  她有些于心不忍,关切地问道:“那你每天岂不是要坐很久的公交?”

  林嘉年:“还好,路口有一个地铁站,倒地铁很快。”

  她又问:“要多久?”

  林嘉年:“一小时左右。”

  “那也够久了。”她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每天中午是不是都不回家?”

  他不假思索:“我可以回家!”

  她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解释了一句:“不是的,我没有想要你回家给我做饭,我自己可以。”虽然她什么都不会做,连个鸡蛋都没煮过,但她并不想让林嘉年把她当成一无是处的废物似的照顾着,“而且我也要去找工作了,中午估计也不会回家。”

  她的原计划是出国读研,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并且是每一天都在变,所以她现阶段的研究生肯定是读不上了,解决温饱问题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于是,“找工作”这件原本并不需要她费心费力地去执行的生存任务就这么突然的在一夕之间降落在了她的面前。

  她无力地叹了口气,又问他:“你有电脑么?我需要制作一份应聘简历。”

  “有!”林嘉年立即走到了床尾,把放置在沙发扶手和墙壁之间的黑色行李箱给拉了出来,但是却没有足够大的空间让他把行李箱平放。

  于是他就把床褥给掀开了,把箱子搬上了床,打开后,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老旧的深灰色电脑包。

  “公司配的有电脑,这台电脑是我自己的,你先拿着用吧。”他把电脑包放在了沙发上。

  她又说了声:“谢谢你。”

  “不用谢。”他低头整理着行李箱,然后将其放回了原位,整理好床铺后,又四处打量了一番,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遗漏。

  确认无误后,他对她说了句:“要是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我,我很快就回来。”

  她诧异地愣住了:“你要去哪里呀?”

  “去朋友那里住。”他又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我朋友家离这里很近,十分钟就能回来。”

  她:“……”

  他没再多说什么,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了一句:“你要把我自己丢在这里么?”

  “我没有!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似乎是被她的这个问题吓到了,急切又语无伦次地向她解释,“睡不下两个人,屋子太小了。”

  她抱着膝盖,沉默了许久,又问了他一句:“你能一辈子住在你的朋友家么?”

  他愣住了,哑口无言。

  他没办法改变现状,她也没有,所以他们只能认命。

  “一起睡吧。”她说,“床也不算太小,应该可以挤的下我们两个。”

  他无措地攥紧了拳头,目光坚决地看着她,斩钉截铁地向她承诺,“我不碰你,我肯定不碰你!”

  她相信他的话,点头“嗯”了一声,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随后她起身从床上爬了下来,拿着他给她买的睡衣和洗漱用品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更是小得让人转不开身,狭窄的洗手池旁边是一方蹲便,便池上方悬挂着质地廉价的不锈钢淋浴喷头。

  但这里面并不肮脏,即便是细微末节之处也被打扫的清洁光亮,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

  从上高中时她就注意到了,林嘉年并不是一个邋遢的男生。虽然他总是穿着洗到发白的旧衣服,但每一件衣服都是干干净净的,散发着淡雅清新的洗衣粉味。

  他只是穷,但却知道什么是整洁和体面。

  站在洗手池前洗漱完,她换上了林嘉年给她买的睡衣,对着镜子照了照,突然特别想笑——她竟然把死亡芭比粉色穿在了身上。

  直男的审美眼光果然是高度统一的,无论是对待口红色号还是衣服的颜色。

  两个月后,她就是穿着这套睡衣在大街上遇到了齐路扬。

  但值得欣慰的是,衣服的面料比她想象中的要柔弱许多,与皮肤相接的时候触感并没有那么粗糙。

  回到卧室后,她直接上了床,面朝墙壁侧身躺着。

  林嘉年去了卫生间。

  这房子的隔音也不好,她的脑袋正对着卫生间的墙壁,林嘉年在卫生间内的一举一动她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

  他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了,站在床边轻声询问她:“关灯么?”

  她蹭着崭新的枕头点了点头:“嗯。”

  “啪”的一下,灯灭了,小而窄的屋子陷入了漆黑。

  他上床的动作十分小心,竭尽全力地不去触碰她,和她背对背,面朝床外躺了下去。

  秋老虎还没过,屋子里面的气温很高,却没空调,全靠悬挂在天花板上的一台塑料小吊扇降温。

  扇叶煽动起来的也全都是热风。

  窗帘是淡黄色的,薄薄的一层,挡不住皎洁的月光。

  她根本睡不着,眼皮越闭越紧,丝毫没有松弛下来,不只是因为认床,更因为不习惯和其他人同床共枕。

  林嘉年就睡在她的身后,即便他们的后背并没有紧贴在一起,她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头顶的电风扇在嗡嗡嗡地响着,声音似乎越来越大。

  她烦躁地叹了口气,索性把眼睛睁开了。

  “要不,把电扇关了?”他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她这才知道他也一直没睡着。

  她想了想,回答:“关了不热么?”

  他没再说话。

  室内是真的热,小床也是真的拥挤。

  他平时到底是怎么挤在这张小床上睡觉的?她突然好奇地问了他句:“林嘉年,你多高?”

  他回答:“毕业之前的那次体检测的是一米八五。”

  “那次体检根本就不准!”她忽然愤愤不平了起来,“少给我量了两厘米呢,我还跟那个老校医说少了两厘米,结果那个老头儿竟然回了我一句:‘怎么人家都准怎么就你不准?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身高不够。’”

  “我的也不准。”他立即附和着她说,“我也少了两厘米。”

  她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许多:“看吧,肯定不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低低地、轻和地笑了一声。

  她又问他:“这张床多长?”

  他回答:“一米八。”

  她惊讶:“那你怎么睡的呀?”

  “蜷着腿。”

  “每晚都蜷着?”

  “嗯。”

  她叹了口气:“等我找到工作了,我就有工资了,到时候我们就可换一套大一点的房子了,你就不用蜷着腿睡觉了。”

  他说:“嗯,换个有两间卧室的,一室一厅也可以,你睡卧室,我睡客厅。”

  她的心尖突然颤动了一下,酸涩地感动着。

  过了一会儿,她很认真地对他说了一声:“谢谢你呀,林嘉年。”

  “不用谢我。”他的声色很温和,仿若投进室内的淡蓝色月光,“你曾经也帮我过。”顿了下语气,他又说,“只有你愿意帮我。”

  所以现在,他也会无条件地选择帮她。

  她也知道他说得是哪件事情。

  但是后来,明明是她亏欠他更多,她的父母还差点儿害得他被退学……她愧疚难当,羞耻不已,尴尬地抓紧了盖在身上的白色夏凉被:“别这么说,会让我自责的睡不着觉。”

  她的言语间也透露着难掩的尴尬与羞耻,他立即向她承诺:“以后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她终于舒了口气,回了句:“睡觉吧,晚安。”

  “晚安。”

  这是他们第一次互道晚安,然而这天晚上,他们俩谁都没能睡个安稳的踏实觉。

  直至窗外的天色蒙蒙亮,她才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梦乡,紧绷了一晚上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下来。

  林嘉年也是一样。

  七点半的闹钟响起时,他们俩同时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朝着各自的背后翻了个身,然后才意识到,他们俩的后背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紧贴在了一起。

  瞬间清醒,又瞬间陷入了尴尬,下一秒,他们俩又同时向着各自面朝的那一方闪身,由于用力过度,她的脑袋一下子就撞到了墙上,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喊痛,就听到背后传来了“扑通”一声闷响。

  她赶忙翻身去看,结果却没在身后看到人,心头一惊,赶紧探身去看——

  林嘉年摔进了床和沙发之间的狭窄过道里,脑袋磕在了坚硬的沙发腿上。

  她探头去看的时候,他正用双臂抱着脑袋咬牙装坚强呢,脖子上的青筋都被疼出来了,却愣是一声都没喊出来。

  她又同情他又想笑:“疼么?”

  他吸了口气,才回答:“不疼。”

  啧啧啧,嘴真硬啊。

  她并没有直接戳破他,却暗搓搓地冒坏水:“那你干嘛一直躺在地上啊?”

  林嘉年:“……”

  沉默了秒钟后,他咬着牙回了句:“地上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