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她永远也忘不掉这股充满……
作者:张不一      更新:2023-05-09 05:42      字数:5449
  最崩溃的那股情绪伴随着眼泪宣泄出去之后,许知南的头脑终于恢复了清明。

  她用手背擦干了脸颊上残留的泪水,试图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然而长时间的跪坐姿势阻碍了下肢血液的流通,她才刚一动身,强烈的软麻感就袭击了双腿。

  揉着腿缓和了许久,她才踉跄着起身,迅速拉开抽屉拿出来了一个透明密封袋,将那件布满暧昧证据的衬衣装了进去,然后左右环顾了一圈,将密封袋藏进了洗衣室最角落处的杂物柜里。

  随后,她又将林嘉年的行李箱重新树立了起来,像是自己从未打开过那样将箱子靠墙而放,默不作声地离开了洗衣房。

  回到卧室后,她换上了自己最端庄大方的一条连衣裙,又细腻精心地化了一个素洁干净的妆容,将自己眼底的乌青尽数遮盖,用口红与腮红把自己的气色提升到了怡然自得的水准。

  驱车前往林嘉年公司的途中,许知南全程面无表情,眼神空洞麻木,大脑却一刻也没有闲下来过。

  那件衬衫是林嘉年出差之前从家中带出去的,那就足以说明那个女人在他出差的过程中去找过他,具体是从第几天开始的无法断定,但是归途之前的最后一刻他们两个一定还在一起,不然那件衬衫不会以那种鬼鬼祟祟的形式出现在行李箱中。

  但是她每天晚上都会给林嘉年打电话查岗,却次次都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就说明那个女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前往林嘉年的房间,每次都是林嘉年去找她。

  可是那个女人既然都敢在林嘉年的衬衫上做手脚了——换句话说就是敢明目张胆的挑衅林嘉年的合法妻子了——又怎么会不敢出现在林嘉年的房间里呢?怕被她查岗发现么?应该是巴不得被她发现呢吧?不然鬼鬼祟祟地塞什么衬衫?

  也不可能是林嘉年不允许那个小三去他的酒店房间,不对,应该说是林嘉年不是害怕被她这个当妻子的人发现他的出轨行径才不让那个小三去他的房间,因为他已经做出了离婚的决定,说明他已经选择了那个小三,所以根本不怕被她发现。他只是害怕被其他人发现。

  这个“其他人”就是孟逸磊。

  为什么害怕被孟逸磊发现呢?只能是因为孟逸磊也认识这个三儿。

  三儿是他们的员工。

  一切都说得通了。

  理清了所有的疑点后,许知南无力地牵起了唇角,笑意中带着自嘲,又满含讥讽。

  她曾经以为自己是一个特别笨拙的女人,但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笨女人,只有被逼入绝境的女人。

  再笨拙的女人,也会在遭遇欺骗与背叛时化身福尔摩斯。

  更讽刺的是,曾经的她竟然还可怜孟逸磊的老婆呢,结果自己却比她还可怜,最起码孟逸磊还愿意骗骗他老婆,给她制造一个乌托邦,让她沉浸在幸福的假想中,林嘉年却骗都不愿意骗她,直接跟她提了离婚。

  报应。

  都是报应。

  是他们联手蒙蔽孟逸磊他老婆的报应。

  红灯变绿,许知南抬手擦了擦眼泪,将模糊的视线擦干净,缓缓踩下了油门。

  十分钟后,一栋银蓝色的公司大楼逐渐出现在了许知南的视线中。

  她开的是自己的车,又不经常来林嘉年的公司,所以进不去员工专用的地下车库,只好将车停在了路边,步行前往写字楼。

  她今天不是来揪小三的,更不是来找那个小三兴师问罪的。冷静下来之后,她还是想当一个体面的女人。

  她此刻来到这里,只是想看一看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看一看林嘉年倒是为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抛弃了她。

  初秋的太阳依旧火辣刺目,从强光下走进公司大门的那一刻,许知南的眼前猛然黑了一瞬,晕眩感骤然而来,立即停下了脚步,闭上眼睛缓了好久才捱过了那阵晕眩感。

  才刚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一个女孩的视线。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孩,看样子也就二十岁出头刚大学毕业的模样,身形高挑,面颊十足粉嫩,五官干净清丽,身穿整洁规范的白衬衫,扎着干脆利落又不失俏皮可爱的高马尾,胸前挂着一张方形的员工卡。

  “请问您有预约么?”女孩站在白色的前台柜后,礼貌又客气地询问她。

  许知南愣怔地盯着她的发色看了好几秒钟,不断地在内心命令自己镇定起来,从容不迫地迈开了脚步,朝着前台走了过去:“我找你们林总。”

  女孩回答:“不好意思,林总今天不在。”

  许知南在女孩面前定住了脚步,隔着半人高的柜台,她清晰地闻到了一股淡雅又迷离的香水味。

  她永远也忘不掉这股充满了暧昧气息的香水味。

  随后,许知南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眸,看向了女孩挂在胸前的员工卡,喃喃地念了出来:“王伊露。”

  被换到名字的女孩茫然地看了许知南一眼,清澈的眼神中隐藏着几分警戒与提防。

  许知南又抬头,目不转睛地看向了王伊露的脸。

  她一言不发,就这么呆愣愣地盯着看,但其实她有很多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问题想要去质问,有很多怨气想要去宣泄,甚至想破口大骂她和林嘉年是一对狗男女,却张不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除了想维持尊严与体面之外,她还很疲倦,透支了一般疲倦,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伊露被许知南盯的后背发寒,竭力地挤出来了一个客气的笑容:“您、找林总有什么事情么?您可以留言,我代您告知?”

  许知南哂笑,心想:真是亲近啊,都开始代我告知了。

  王伊露被许知南的笑容搞得越发摸不着头脑,心头逐渐冒出了一股火气,高高地扬起了下巴,不甘示弱地与许知南对视着。

  就在这时,一个人的突然出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冷峻气氛——

  “小许?你怎么来了?”

  许知南回头,看到了孟逸磊。

  孟逸磊身姿挺拔,身着一套浅灰色的西服,白衬衫,打深灰色领带,神色与步伐如出一辙的潇洒轻松,满目的神采飞扬。

  他从电梯间出来后,快步走到了许知南的身边,笑意盎然:“来找你们家那口子?”

  许知南不动声色地回了一句:“他说他来公司了,但是这位王小姐通知我他不在。”

  孟逸磊将右臂搭在了前台的台面上,懒洋洋地顺势一靠:“早上来了,点个卯就去税务局了。”

  许知南没什么反应,却止不住的在心里冷笑:不愧是好搭档,都不用提前商量就能为对方打掩护,眼也不眨地就能扯谎。

  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许知南吸了口气,点头回答:“好,我知道了。”说完,她最后又看了王伊露一眼,转身离开了。

  目视着许知南走出公司大门口之后,孟逸磊立即拿出了手机,给林嘉年发了条微信:【你他妈去哪儿了?你媳妇儿突然来公司查岗了啊,我说你去税务局了。】

  仁至义尽,点击完发送后孟逸磊就把手机重新揣回了兜里,看向了王伊露。

  王伊露这才找到机会询问:“那女的谁啊?”其实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是不太确定。

  孟逸磊:“林总老婆。”

  王伊露猜对了,不屑地撇了撇嘴,没好气地骂道:“林总怎么就看上她了?这女人跟个神经病一样。”

  孟逸磊的脸色一沉,冷声训斥道:“怎么说话呢?那是林总的老婆,你放尊重点儿。”

  王伊露一点也不怕他,还委屈地抿了抿唇,可怜巴巴地告状:“她上来就问我林总在不在,我说不在,她就开始盯着我看,也不说话,就那么一直盯着我,盯的我心里面发毛,说话还阴阳怪气的,什么叫‘通知’呀?她架子那么大,我哪里敢‘通知’她呀?”

  孟逸磊不容置疑:“肯定是你态度不好。”

  王伊露哼了一声,嗔道:“好呀,你宁可帮她也不愿意帮我!”

  孟逸磊并没有让步,认真又严肃地告诫她:“不是我帮不帮你的问题,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在公司里面话能随便乱说话么?你也不掂量掂量她是谁就敢随便点评?不怕传到林总耳朵里?”

  王伊露没法儿反驳,但字里行间还是透露着委屈:“可我没着她也没惹她,她干嘛要那么凶巴巴地看着我呀?恨不得把我吃了一样……我可从来没有对林总有过非分之想啊。”

  孟逸磊哂笑:“你有也没用,林总根本就不吃你那一套。”

  她确实是有过,但也确实是没得逞……王伊露越发的不服气,语气却依旧是娇滴滴的:“林总他老婆也太难相处了吧?换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那么颐指气使地去为难自家老公的公司前台,多影响自己老公的口碑呀?而且我刚才真的没有得罪她,不信你去调监控。”

  孟逸磊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就是长了一张不好惹的脸,所以给人的第一印象不讨喜,我们刚认识她的时候都不太喜欢她,觉得她这人又傲气又高冷,但熟悉之后就好了,其实她那人没什么坏心眼儿,吃亏在面向上了。”

  王伊露瞟了孟逸磊一眼,语调中带着点嫉妒,又带着点儿试探:“你觉得她长得好看吗?”

  孟逸磊:“好看啊,不然能把林总迷得颠三倒四?”

  王伊露:“我看也把你迷得颠三倒四吧?”

  孟逸磊轻笑一声:“你这小东西还吃醋了?”

  王伊露不满地“哼”了一声,又问:“那你说,是你老婆好,还是林总老婆好?”

  孟逸磊:“废话,那肯定是我老婆好。”

  王伊露的眼梢微微挑起,眼神中流露着不加掩饰的勾引,红唇开合之间,语调轻柔婉转:“那是你老婆好,还是我好?”

  孟逸磊就知道她会这么问,叠起右手食指,在横隔在两人之间的台面上用力地敲打了一下:“王伊露,安分点吧。”

  秋老虎向来迅猛,烈日如岩浆一般倾向人间。室外接近四十度的高温,许知南却一点也感知不到,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似的麻木不仁地回到了车上。

  才在路边停了几分钟而已,车厢内就已经闷热的如同烤箱了。

  许知南关上了车门,神色呆滞地在封闭的轿车坐了好久,才慢吞吞地启动了车辆,开出去十几米远后,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系安全带,又将车停在了路边,动作迟钝地扣上了安全带。

  又呆呆地愣了一会儿,她才重新踩下了油门,死板又呆滞地把控着方向盘,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东辅的大街小巷之中。

  她的脑海中是一片混沌的,仿佛车前窗上被涂上了一块猪油,启动雨刷器之后,不仅没有将油渍擦拭干净,反而将整面玻璃都均匀地涂刷模糊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一直在凭借着自己的本能反应去驾驶、去躲避行人、去停车等红灯。她的车速也不高,如同一头在车流中穿梭的迷途之马。

  不知不觉间,她将车停在了一片即将被拆迁的城中村之前。

  位于村口右手处的第一栋建筑是一座带着天井的白色三层小楼。

  六年前,她和林嘉年刚结婚的时候,就住在这栋小楼二楼的某个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间内。

  楼主是一对老夫妻,有一个不成器的独生子。老夫妻俩一边在一楼开着小卖铺一边出租房子,供养那个祖宗一样的独生子吃喝嫖赌。

  又在车中呆坐了一会儿,许知南解开了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如今这片城中村的面貌已与她记忆中的大相径庭了,也可谓是面目全非,几乎所有的楼体外都围着蓝色的铁皮挡板,视线越过挡板上沿儿,能看到一孔孔被拆除了窗框的破烂窗洞和一扇扇没有主体的门框以及一个个用红漆喷涂在外墙上面的醒目的“拆”字。

  也不知道那对老夫妻的儿子到底是什么命,都混蛋成那样了,竟然还能当上拆迁户。

  不过也没什么好羡慕的,就他那样儿,再多的财也守不住。

  许知南围着挡在三层小楼外的铁皮板转了一圈,在楼后方找到了一条狭窄的缝隙。掀开外翘的铁皮后,她弯腰从这里钻了进去。

  里面的地面上铺满了建筑垃圾,钢筋、碎砖、破玻璃……其中还混杂着许多废弃的生活用品。

  每走一步,许知南的脚下都会发出一阵碎石细沙互相摩擦而出的“咯吱”声。

  她真是庆幸自己今天没有穿高跟鞋,而是选择了一双软底的平底鞋。

  小心翼翼地绕到了楼前,许知南终于看到了记忆中的小卖铺。

  那对老夫妻的小卖铺开设在通往内部天井的入口处,任何想要进入楼内的人都必须从这个小买铺里面穿过去,但是许知南从没在这对老夫妻那里买过东西,哪怕是一包盐都没买过,因为这对老夫妻也不是什么好人,天天克扣她和林嘉年的房租,还动不动就来找他们俩的麻烦,平时没事儿了还喜欢跟附近的邻居们说说他们俩的闲话,在背后乱嚼舌根子。

  只能说什么样的人养出什么样的孩子,他们俩能有那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是倒霉,纯属必然现象。

  许知南穿过了早已废弃一空的小卖铺,走进了天井内,紧挨着小卖铺出口的左手边就是通往楼上的楼梯。

  楼梯也是钢筋水泥结构,铁栏杆还在,看起来还算结实。

  许知南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

  二楼一共四个房间,楼梯口左手边第一间,就是她和林嘉年当年住过的屋子。

  那扇墨绿色的锈迹斑斑的防盗门已经被拆除了,仅剩下了一个空洞洞的门框。许知南站在门前看了一会儿,缓缓地迈进了那件熟悉的小屋子里。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进屋是一条小过道,左边就是迷你的小灶台,右手边有一扇门,门里面是拥挤的卫生间。过道尽头就是卧室兼客厅。

  一张一米宽的双人床几乎就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一大半。

  令许知南感到意外又惊喜的是,那张床竟然还在,只不过比记忆中的却要小上许多。

  记忆中的已经足够小了,因为这张床仅有一米八长,林嘉年每次都只能蜷着腿睡觉。

  木质床板光秃秃的,上面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石屑和灰尘,许知南却没有嫌脏,仅是吹了吹就在床边坐下了。

  屋子里面也是一地狼藉,铺满了垃圾。唯一的优点就是窗户大,光线好——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这都是这间屋子唯一的优点。

  说白了,这儿根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许知南从小到大住过的最破的房子就是这里了。

  但这间简陋又拥挤的破房子,对她来说却有着深刻的意义。

  她的第一次就是在这里,和林嘉年。

  虽然并不愉快,但好歹也是他们的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