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作者:野次鬼      更新:2023-05-04 06:45      字数:3932
  又去打了破伤风,掀起袖子,露出上臂三角肌。气候冷,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她连着打了四五个喷嚏,震得护士都不敢拔针。丁一远抱臂看着直皱眉,“你可真够瘦啊。”老殷冷不丁探出头,丁一远觉得有动静,猝然回身,一看门框上长了一脑袋,吓得一喝,“殷老!你咋……怎么没看见您啊?”老殷嫌弃一哼,“我跟踪人的时候,你还在撒尿和泥呢。”他走到殷天面前,俯身看纱布裹着的小臂,“怎么回事?”“没事,匕首划的,不深,打个破伤风预防一下。”“你小心点,现在拖家带口的,甭吓着楼上那位,到时候一惊一乍又得哭。”“你当人家林妹妹啊,人家是王熙凤。”“啊对,在你面前披了张林妹妹的皮,”老殷阴阳怪气,“就对你撒娇,就对你哭,就他心眼多。”殷天拿棉花摁住针口,“行了我回去了,侯琢还在车里等着呢。”老殷帮她套衣服,一来二去蹭着,疼得她呲牙咧嘴。回分局的第一件事,碰了紧急会,所有的证据都摊在了明面上。老李大喜,殷天带回来的名单尤为重要,阿春拐卖儿童的黑色交易链一出,案件的性质和走向都不再单纯,相当于破了个案中案。“狗屁案中案,”殷天将手插兜,“死者家属比咱能耐多了,要不咱这身衣服给他们穿,好意思开心!”她把刘秀瑛拽到墙角,“我想凌晨4点夜审她,不想留监控。”刘秀瑛默了一瞬,“好,我安排。”“你现在给她看部电影,棒子国的《奥罗拉公主》,现在就去,如果她不愿意看,就扒着她眼睛强迫她看,但我估计她会很配合。”“《奥罗拉公主》?这什么电影?”“我不觉得这是刘秉如第一次犯案,她手法太娴熟了,用的方式也很独特,如果推测的没错,《奥罗拉公主》会是她的自传电影。”将一个人镇定的药物神不知鬼不觉换成天使尘。丁一远第一次跟她说时,殷天就惊骇得双臂直颤,她无法抑制心尖上的震悚。她看过这种折磨人的法子,控制好用量,甚至是致死的杀人方式。在哪儿看的?殷天记得很清楚。那本静静躺在她床上的黑皮书!刘秀瑛对电影的震慑威力持怀疑态度。便陪着刘秉如一起看,20分钟后,她终于意识到了殷天的诛心之效。刘秉如果然很配合。没有大哭大闹,像是透过电脑看着另外的场景,一时迷惘,一时兴奋,一时释然,一时哀思。她又被带入了7号审讯室,刘秀瑛当着她的面掐了监控。殷天端着两杯咖啡进门,持重地一颔首,刘秀瑛像是领了命令,退了出去。“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刘秉如狐疑地盯了她良久,“你是……你是殷警官的女儿?”“您过目不忘,眼神真好。”“我以前做人事的,最擅长看人,你长得跟你父亲不像,要更漂亮,但脸型是相似的。”殷天嘻嘻笑,“所有人都这么说。看电影是我的主意,你在丁卯街摘下口罩,摘下帽子,撩开头发,跟拿着奥罗拉公主的荧光棒在监控前挥舞是一个性质。”刘秉如内敛地扯了扯唇角。“我不喜欢审讯,录像也掐了,您甭当我是警察,我也不当您是嫌疑人。我呢,快步入婚姻殿堂,是个准新娘,您呢,是个母亲,咱俩就随便聊聊。”殷天把咖啡递给她,“这是冬季新款,柿柿如意,最底下是柿子肉,中间牛奶,顶层黑咖,口感很舒服。”殷天一屁股坐审讯桌上,翘着二郎腿掏烟,毫无正经可言。刘秉如被她豪放的样子逗笑了,“你爸爸像警察,你不像,一点都不像,”“我最离经叛道,刘警官都得敬我两分,怕离我近,惹一身臊。”“我之前看过这个电影,我心里有恨,就把所有的复仇电影都看了一遍。”“蜂蜇毁巢者,兽噬攻击者。”殷天轻声感概。“生物天性使然,自然会对危害自己的人产生强烈的自保行为,说实话,我呀更喜欢古时候。”殷天连连点头,“在理!在没有统一且强有力的公权力维持平和秩序的条件下,复仇成为抵御伤痛的一种有效手段。”刘秉如相视一笑,“就像赵氏孤儿。”“基督山伯爵。”殷天接。“俄瑞斯忒斯。”刘秉如再接。“《亲切的金子》。”“《告白》。”刘秉如捂着脸大笑起来,喝了口柿柿如意,惊艳地抬眉。殷天耸肩,“好喝吧。”她赞不绝口,一歪头看到殷天手臂的纱布,“受伤了?”“习惯啦,自从进了刑侦口,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你们不容易。”“我14岁看的这部电影,99年年底同一天发生了两个大案,一个是虹场路41号桑家灭门案,一个是芳芳木材场男童死亡案。桑家灭门死了四口人,我是第一目击者,我发现之后我特别热爱‘任意复仇’的题材。”“那你看完什么感受?如果方便,我想听听。”“14岁看的第一遍,很血|腥,很暴|力,但我很痛快,想象我会像她一样勇敢。21岁看的时候,那会我在警校,我侧重于警察父亲,觉得他最后剥离了外在身份,终于回归到了“父亲”的本质。第三遍看,就在刚刚,最近遇到了很多事儿,可能会偏激一些。”“怎么偏激?”“我觉得,为了拯救孩子而杀人的母亲都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复仇随历史演变,分四个阶段,第一个是任意复仇,第二阶段是限制复仇。”“然后是以财物赔偿替代同态复仇,最后是国家统一行使刑罚权。”刘秉如眼里闪光,充满了对殷天的颂扬,“我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嚎啕大哭,我等了那么多年就想有一个结果,可谁都不给我,我只能自救,这部电影让我看到了曙光。那天下暴雨,我的儿子也死在了暴雨里,我看完电影,坐37路去缤果乐园,我跟个神经病一样,不打伞,排着队,做了4次旋转木马。”刘秉如掩嘴笑,“别人都跟看疯子一样看着我,我也去商店买了贴纸,闫朔喜欢奥特曼,我就买奥特曼贴纸,我当时真这么想,他被带走,也一定会有很多推手,那我每干掉一个,就贴一张奥特曼。”“你是怎么查出来阿春的?”“桑家灭门那么多年,你停止过吗?”“没有。”“他们不是你的父母,不是你的兄弟姐妹。但他对于我,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你都能坚持这么久不放弃,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应该要做得比你更努力,更全面,对不对?”“对。”“殷警官,真喜欢跟你聊天。你带着伤呢,如果我不说些什么,会很内疚,所以你听好了, ”刘秉如突然倾身,热忱地看着她,“1999,2004,2009,2013,2017。”第86章我们亲手捏出了一个怪物清晨5点46分, 月亮还露头,在远空斜斜挂着。天黑洼洼,地上霜雾白皑皑, 今儿尤其冷, 侵人肌骨。淮阳分局5层灯火通明。会议室挤占着一中队, 二中队和七中队……人头攒动,邢局坐镇。丁一远将陆一的案子交由下属, 从三院溜达过来听紧急会。感慨着殷天的办事效率, 简直是电线杆上练把式,艺高人胆大。不止诈人的技术炉火纯青, 更能与嫌疑人交涉成棋逢对手的良友。有些人身上是自带“官”字的, 若没太大变故,他们的能力和手腕撑得起平步青云。会议室里。刘秀瑛在白板前画着人物关系图, 在原有基础上加了阿春所裹挟而出的贩卖人口图。殷天抱着厚厚一沓资料进场,她小臂疼,吃不上劲儿, 眼看高耸的材料就要倾塌,无数双手热忱地伸过来帮扶。人口图一画完, 刘秀瑛敲击黑板。随着一声咳嗽, 周遭鸦雀无声。“闫栋,刘秉如的丈夫,民用航空运输机长, 目前处于失联状态, 刘秉茹, 就在咱审讯室里, 当年是大发国际贸易的人事部副主任。她儿子闫朔, 八岁, 乖巧文静,像个女孩,很会画画,非常幸福的三口之家。”刘秀瑛切换着ppt的图片,“1999年11月12日,刘秉茹因公司会议,延迟了下班时间,又因丈夫要加飞航班,把儿子托给邻居代为照顾,然而在两小时后刘秉茹接到电话,因照顾不周,孩子失踪,未到时限不予办理,48小时候后警员开始接警,没有下落,一周后,在废弃的芳芳木材厂发现了他裸|露的尸体,经当时的张乙安法医勘察验证,死于窒息,生前遭受侵|犯。”“这是当年的报道,”殷天将不同报社的报纸和杂志下发给所有队员,“有些媒体为了博取眼球剑走偏锋,拿孩子的遭遇和性别大做文章,极为高调,甚至早期的照片并没有马赛克,被疯狂转载,并用在了情|色行业。”侯琢翻看了两页,气得手抖。将报纸大力一甩,太过年久的纸张发脆发碎,竟分裂成了片片鹅毛大雪。刘秀瑛提溜起一份杂志,“媒体的高调报道和人言不善让刘秉茹和闫栋成了舆论的靶子,他们对二人围追堵截,最喜欢捕捉一个母亲痛苦崩溃的神态,刘秉如越是疯癫,越是绝望,他们越兴奋!”邢局拧眉看着封面上,刘秉如嚎啕大哭,那时候的她清丽而雅致,悲伤起来像是电影明星在演绎哀痛,还像只幽蓝的闪蝶失了翻飞的翅膀,呈现出一种破碎的极致美艳。殷天穿行在会议室,“刘秉如和闫栋将所有的希望都投放在警方身上,然而1999年年底,大案频发,警力配置不足,案件扑朔迷离,侦查速度极为缓慢,案件结果不明朗,让这对夫妇失望至极。”刘秀瑛指着贩卖关系网,“对于阿春的死亡,刘秉如没有否认也没有确认。阿春,38岁,威山人,母亲是阿晨,在丁卯街开洗衣店。我们通过追溯贩卖名单,母女俩很有可能都供职于贩卖人口组织,母亲去世后,阿春继承衣钵。这一沓名单,不只是本市的孩子,还有大量外省的孩子,经转运到了淮江,再由淮江打包,四散全国。”邢局青着脸,“贩卖组织潜伏在淮江市多年,手法专业,影响极为恶劣!已经上报给公安部,很快就会作出批示,届时会成立专案组,由市局带头。还有刘秉如这种遗留未破的案件,我们没理由推卸,什么天不时地不利,什么年代久远,这样那样,说到底!就是失职!”他面容威力,青筋崩凸,眼神刀子般刻过全场,“现在发生了新的连锁案件,受害人可能被迫成为加害者,推动她身份转变的因素虽然多,但我们是重要的一环!这就是失职,警察的失职!不要以为跟你们没有关系,穿上这身衣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