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作者:野次鬼      更新:2023-05-04 06:41      字数:3513
  “男的女的?”侯琢在笔记本上飞速记录。“女的,声音有些老。”殷天突然插话,“你邻居男的女的?”“男的,他是做文物修复的。”“文物修复?那这会应该在家啊,侯哥,你盯这儿,我去看下。”殷天上了1802室,打量着楼道环境,随后敲响了门。一个盘发男人端着咖啡出来,彬彬有礼地笑着,“有事吗?”殷天亮出证件,“淮阳分局刑警,向您打听个事儿,怎么称呼?”“免贵姓高,高烨。”他微微一侧身,让殷天进屋,“不好意思啊警官,屋里有些乱。”殷天一进门就看出硕大的工作台是石库门门板改造而成,她敲了敲,竖起拇指,“好品味。”“谢谢,要咖啡吗?”高烨很热情,殷天摇头拒绝后,他继续坚持,“不麻烦,咖啡机还没停呢。”殷天随着他脚步来到厨房,倚着门口看到了那本《善恶的彼岸》,吐口而出,“出于爱所做的事情,总是发生在善恶的彼岸。”高烨笑了,颇为惊喜地看她一眼,随即打了两个喷嚏。咖啡机轰轰运作,高烨抬手示歉,“不好意思,我有鼻炎。”殷天接过意式浓缩,打量着客厅,文玩满目,溢满着岁月的芳华。电视里放着黑白电影《愤怒的公牛》。这是个怀旧的男人。“你怎么知道13层的张女士是芭蕾舞演员?”“我看过她演出。”“认识?”高烨点头,“认识,不熟,她是跳白天鹅的,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眼神其实很凌厉。有一次我陪朋友去看,黑天鹅的ab角都没法上场,最后让她顶替,那天晚上的掌声格外热烈,那种感觉,就像是,她为黑天鹅而生。”殷天漫不经心地听着,踮了踮脚,突然俯身用手掌触摸着地毯,“新买的?”“对。”“现在手工的波斯地毯什么价位?”“这一款两万六。”“她跟你熟吗?”高烨又打了两个喷嚏,“她看过我展览,我是国美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的老师,她看展时我们聊过两句,楼下也碰到过,都住在a座,碰到是很容易的事,她怎么了?昨天就有警察在13层。”殷天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她一会跪地上扒地毯,一会摸石库门的门板,一会给民国瓷碗拍照,“你很关注她啊。”“是,我……”高烨腼腆笑了,“我想让她做我女朋友,但还没到那步,我约了她两次,没约出去,她……她好像有些事,有些奇怪。”“怎么说?”“我托莫斯科的朋友买了一双芭蕾舞鞋,我拿给她的时候,她家里只有一个人,但她摆了两副筷子,两个碗,菜量也是两个人的,米饭上插了三只烟,最有意思的是她的反应。”“什么反应?”“一点都不遮掩,稀松平常,反倒显得我小题大做。”“你喜欢她的眼睛吗?”高烨愣怔一下,不知殷天为什么这么问,“我没有过多注意。”“你想让她成为你女朋友,那就说明你对她是有原始欲|望的,那她最吸引你的是什么?”“脚,”高烨也很坦诚,“里子是畸形的,但面子是完美的。”“所以才会送鞋,好,谢谢配合,“殷天一口气喝了浓缩,苦得似啮檗吞针,疯狂吐舌,“很美味,谢谢啊。”殷天开门走到楼道,停了步子侧脸回望,她如狼似虎的眼睛第一次正式落在高烨脸上。“高先生,门第托洛萨的圣血香水,是以‘让人头晕的重口前调’为卖点,有种匕首泡在血液里的刺鼻金属味,甚至可以说,是打开了吸血鬼的冰箱,腥得让人反胃。你既然有鼻炎,为什么还用这么刺激的香水?这种张扬和疯癫,跟你和你的布置格格不入,”殷天皮笑肉不笑,“你真是个矛盾的人!”作者有话说:第31章抽王八淮阳分局一层卫生间内。殷天愣怔地看着手里的一沓照片, 目色惊乱,翻得越来越快,看得越来越快。张乙安负手在她身边踱步, 突然想到什么, 眼神扫向隔间。她从右至左, 伸手一探,第一间没人, 再推第二扇, 没人。“在这里闹是他不对,骂也骂了, 这么频繁的联系就一定是有急事, 这不能与‘他当初不接你电话’相提并论。我们到了这个年龄很多事情力不从心,即便是力不从心, 他也发动身边的战友,通宵把76页的英文一个字一个字的翻译出来,他的语言能力你不是不知道, 垫底的。两天了,血压都下不来, 他在示好, 用他的身体在向你低头,你是不是该给他个台阶。”老殷是一个看到英文就横眉竖眼的人。翻译76页近乎于学术报告的英文,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他做到了。他甚至不敢在家里翻译, 怕被起夜的张乙安发现。他挤到老余家, 在杂物挨挨挤挤的狭缝中, 俩人坐在整理箱上埋首于词典中。老余拿出孙子的电子词典, 用粗指头笨拙的按下一个个字母, 熬到凌晨四点时,老殷的眼睛因长久地注视而疼痛,手指揉搓后滚下一串泪。他越翻译越气,气自己没用,是长虫吃蟾蜍,动作太慢!殷天能料想到,她揉着酸涩的鼻头故作淡然,将照片揣进风衣大兜,“他在哪儿呢?”普希金餐厅开了24年,离淮阳分局不远。整个餐厅都隐蔽在地下室里,需要老客或周边居民的指路才能抵达。老殷是那儿的常客。餐厅装潢是地道的俄式风格,复古浓郁且线条刚烈。穿着民族服饰的服务员穿梭其中,传递着特色菜肴。中间的吧台错落有致地放置着一瓶瓶伏特加。七八台电视各自播放着苏联歌曲及老电影片段。落座的食客三三五五颇多高龄的老人,皱纹乱颤的脸上笑容灿烂。老殷正守着红菜汤和黑色粗麦面包等着两人,在到殷天出现的刹那,不由长吁。暖黄的灯晕下,汤底的色泽油红发亮,他也不自觉地明朗起来。殷天也不含糊,坐下就吃,又加了好几道硬菜,“跑了一上午,早上没吃饭。”她泡着面包,嘬了半碗汤,才把照片放桌子上,看着老殷,“除了这份报告,还有什么发现?”老殷摇头,“暂时没有,我和你小妈一直在想他跟这案子的关联,要么直接,要么间接。直接关系:凶手的人,或者桑家的人;间接就不好判断,有很多可能的方向。”张乙安吃着奶油烤杂拌,“他年纪轻,99年也就是个孩子,可能是父辈跟这个案子有瓜葛。”“他查过我,知道爸心思重还让他去拿东西,材料放的位置也很明显,但又裹了层英文,看上去没那么刻意。但毋庸置疑,他是故意让我们看到的,也猜测我们会有这样一场谈话,甚至这个餐厅,都有可能已经被人盯梢。”阿成在不远处摸了摸鼻子,大快朵颐地吃着脆皮猪肘。“我们怎么判定他是恶意还是善意?如果他对天儿下手怎么办?”张乙安惶惶不安。“怕什么?俩警察一法医还怕摁不住他?”“那么多年,投入上百警力,我看你们也没摁住41号的凶手。上嘴皮挨天,下嘴皮贴地,还是那么大的口。”张乙安在桌下踢了脚殷天,殷天兀的闭嘴,偷瞄了眼老殷。老殷对她的奚落早已处之绰然,摆了摆手,“我现在觉得,他查你,因为你是个很好的切入口,年纪差不多,有共同语言,思维也相仿,敏感,聪明,他是专门负责刑辩的律师,磨练出了一套自己的善恶准则,还别说,你俩真挺像。”殷天嫌弃撇嘴,闷头吃瓦罐牛肉。突然想到了什么,蹙眉放下叉子,“一个人在最脆弱时的呓语常常归于本能,我在灼烧止血的时候,他人已经迷糊了,可还是让我别怕。就好像知道我当初是一个人面对着死亡,他心疼那个时候的我。”“你知道人体最软的地方吗?”张乙指着耳朵,“是耳骨,女人也是,听情话的时候最动容,他在从最柔软的地方下刀。”殷天寂了片刻,眨巴眼睛,起了玩心,“一会我起身,小妈你负责东边,爸你看西边。”在老殷的颔首下,殷天猛地起身离座。老殷秃鹫般的目光跟阿成撞了个正着,阿成一怔,忙低头喝汤。“露尾巴了。”老殷兴致勃勃地举起黄油鸡腿,觉得这顿饭吃得太值!殷天结账回来后,演出已经开始,俄国演员唱着苏联老歌在餐厅中穿行表演。餐厅喧嚣热烈,都是耳熟能详的老歌,食客们亢奋地抚掌跟唱。掌声重重叠叠满地滚,转着圈儿的轰向屋顶。殷天目光悠远,越过老殷,越过手风琴乐手,越过舞蹈,越过阿成……她在放空斟酌。明艳的莫斯科少女在餐桌间旋转,红色刺绣的长裙随着舞者的旋转所延展。她越转越快,像一块油红的的画布,一顶油红的伞。“咚”一声巨响,老旧的俄式座钟发出厚重的报时声。殷天将叉子狠狠戳进瓦罐里的牛肉,“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会会他。”殷天吃猛了,还撑。目送老殷和张乙安坐上的士离开后,她遛弯回的分局。路过小卖部买了瓶酸梅汤,又加了根烟,可算压下了肉的肥腻。刚步入行政区域,一大纸箱直接怼进她怀里,胃部被狠狠一碾压,差点呕出来。顾大姐眉开眼笑,“上去吧,去你心心念念的岗位发光发热,我们这儿老气横秋,土都埋半截了。”殷天还恶心着,脑子也尽想着对策。顾大姐嘴又快,冲锋枪似的,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见。顾大姐看她傻站着懵懵然,把调令往纸箱上一拍,“可喜可贺,可不用跟我们这些半死不活的在这瞎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