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九章 【大肥章】
作者:辣油粽      更新:2023-04-05 03:40      字数:11064
  闻昭非看向赵信衡,“您来切,我来炒。”他明天要动手术,这菜是不敢切下去了。

  赵信衡莫名感觉闻昭非看来的眼神很危险,话题中断,他洗了手过来帮忙切菜。闻昭非先将一兜的小河鱼给炖了,再来炒赵信衡切好的土豆茄子。

  二十分钟后,晚上要吃的配菜都煮好了,闻昭非将厨房留给赵信衡收尾,他洗了手再去喊林琅和寇君君出来吃饭。

  林琅给寇君君看了她和闻昭非的结婚照后,又被寇君君带去看她带来农场的相册,里面有几张闻昭非儿童少年时期的照片。

  十岁前的闻昭非雌雄莫辨,精致得像个美人娃娃。

  十岁到十五岁之间疯狂抽条长到一米八,又在二十岁前长到了一米八七的身高,再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男生女相这类讨打的话。

  “我们马上出来,”林琅不舍地合上相册,再走来把主卧的门打开,闻昭非就在门外,她笑着问道:“要吃饭了吗?”

  “对,”闻昭非伸出手要牵林琅,却见林琅将手背到身后。

  “我的手有点儿……”相册略脏,林琅的手也摸脏了。

  “无妨,”闻昭非再走近一步,将林琅背到身后的手握进手心里,他看向房间里坐在梳妆前的寇君君,“师母,吃饭了。”

  “行,你们先去洗手,我换身衣服就出来,”寇君君光顾着给林琅讲那些照片背后的故事了,还没来得及把外穿的衣服换了。

  “师母,那我和三哥先去了,”林琅回头和寇君君说完,走出两步,将门带上,她继续被闻昭非牵着往厨房去。

  “嗯?”林琅感觉闻昭非看她的眼神和平时略有些不同,但具体什么不同,又说不出来。

  不等林琅细究,闻昭非放开她的手,去兑了热水端过来,他帮着林琅和自己都用肥皂洗了手擦干,再回到堂屋来。

  赵信衡已经将碗筷饭菜端到堂屋饭桌上了,只等寇君君过来入座,他们就能开始吃了。

  “下午都做什么了?”

  闻昭非问着,继续摩挲着掌心里林琅小巧又柔软的手,经过这段时间的养护,林琅双手上的劳作痕迹基本褪去,恢复了它本来该有的模样。

  林琅弯了弯眼睛,详细和闻昭非说起下午的经历,房间躺一会儿后,就去隔壁找简老上课,再和赵信衡简老一起将三轮车改造了一遍。

  “……老师载着我去接师母了,我们回来,你也回来了。我和师母在房间看照片,三哥小时候好漂亮好可爱呀。”

  林琅感叹完,心里愈发可惜“记忆”里没了那段她和小闻昭非初遇的记忆,看照片和看真人那区别肯定很大。

  林琅眸光抬起飞快地扫过闻昭非低低看来的眉眼,心跳加速的同时,低低补充一句,“三哥现在也好看。”

  闻昭非抬起手往林琅飞红的脸颊贴了贴,再低低地应一声,“嗯。”

  “咳,君君来吃饭,”赵信衡感觉寇君君再不来,这堂屋无他的容身之地了,他和寇君君年轻时可没闻昭非和林琅这般黏糊。

  寇君君瞟一眼赵信衡,继续去洗了手再过来坐下,四人开始吃饭。

  “好吃!”林琅挖一勺拌饭尝过后,立刻偏头看向闻昭非,见闻昭非点点头,她脸上的笑容更甜了,“师母老师快尝尝,三哥做的拌饭可好吃啦。”

  “好啊,”寇君君还真挺少这么吃饭,她尝一口后,跟着点点头,“这里头加的豆酱是杨婶做的吧,还是这个味道啊。”

  “是的,回头我写信回去让杨婶多做些寄来,”闻昭非想杨婶和老爷子怕是没想到林琅和寇君君会这么喜欢豆酱的这种吃法,当时就是和一堆干货吃用的一起寄来了。

  寇君君思量着看向赵信衡,“下次写信回京城,要请八嫂帮我们把老宅里的旧照片寄过来。”

  方才林琅就很遗憾没在相册里看到她姥爷姥姥的照片。他们留在老宅里的照片还有不少闻昭非和赵冬心校园时期的照片。

  赵信衡点点头,又很是遗憾地道:“可惜我那个相机摔坏了,还……拍不了这林海雪原的好风光。”

  寇君君安抚地拍拍赵信衡的手臂,再笑着提议道:“我看以后我们每年还是抽时间去拍一次照片,给冬心和老爷子都寄一寄,免得下次见,那臭小子要认不出他老娘了。”

  “师母这个提议好,三哥,我们也去拍吧,”林琅咽下食物偏头看去闻昭非,见闻昭非点头,她又朝他笑一笑。

  “接下来两个月在红石场替班,休息日我能自己安排,什么时候师母和我在同一天休息了,我们就去拍照。”闻昭非一开口就让提议变得更加切实可行和充满期待起来。

  “行啊,佩佩这布料买的好,我这新衣服也做得是时候,”寇君君给自己和赵信衡做的衣服也很快能收尾了,肯定能赶上拍照。

  四人乐呵呵地说着话,就将晚饭吃完了。

  晚饭后,闻昭非去洗碗,赵信衡提着水桶去挑水,寇君君先去洗头洗澡,林琅一个人也没在堂屋待住,后脚就跟来厨房了。

  “坐这儿,”闻昭非将矮凳擦了擦,就按着林琅的肩膀坐下,让林琅看着他洗碗。

  林琅乖乖坐好,再闲聊般地问起来,“老师的相机怎么摔坏了呀?坏得修不好了吗?”

  饭桌上赵信衡提起时面色不好,寇君君又很快转移话题,她就没有追问。

  “相机能不能修好不知,已经被作为证物收缴了,”闻昭非音量稍低地告知,再语气不甚确定地道:“或许……将来能拿回来吧。”

  赵信衡是学文的,自己写文章,也有摄影的爱好,他斥巨资买来的相机也更多用在公务上,却被当成把柄,成为他必须下放改造的致命“稻草”。

  但赵信衡在提起相机时,已经没有刚下放时的郁气,更多是遗憾无法将美景和生活里值得纪念的时刻留在相片里。

  “哦,”林琅语气遗憾地底应一声,却比闻昭非要更坚定地道:“一定可以。”

  闻昭非看着林琅,嘴角微微扬起,他继续擦干手走来,再半蹲下身,他贴贴林琅仰抬着的脸蛋,又在林琅的唇轻轻一吻。

  林琅卷翘细密的睫毛颤了颤,被亲得有点儿懵,却不影响她回揪住闻昭非的衣领,再在闻昭非的唇上回吻一下。

  “洗、洗好了吗?”

  “对,”闻昭非应声后直起身体,又背过身再回道:“还有你的药要熬,气味不好闻,佩佩先回房去。师母那边出来了,我喊你去洗澡。”

  “好,那我走啦,”林琅闻言下意识皱起鼻子,熬药的气味儿确实不好闻,她和闻昭非说完就起身,哒哒地出了厨房回客卧里去。

  林琅在依旧明亮的窗前书桌写完简老布置给她的课业,闻昭非才来推门进来喊林琅去洗澡。

  “来啦,”林琅放下笔,又从抽屉拿出三封鼓鼓嬢嬢的信放到桌角,“三哥去寄信时,帮我一起寄出去,再帮我看看爷爷他们有没有给我回信。”

  “好,”闻昭非点头,他收起信放到他的随身背包里,再走去帮林琅把衣服取来,他牵住林琅的手出客卧,再从堂屋后门拐出来。

  浴房里,闻昭非已经提前提了热水进来了。

  “我在后院劈柴,水不够就喊我,”闻昭非帮林琅解开一边的辫子就要转身出去。

  “好,”林琅应声后,蹦起来在闻昭非的下巴亲一下表示感激,再转回去开始解衣服。

  林琅新到一个地方都不太有安全感,闻昭非在门口附近守着,她才能安心洗头洗澡。

  闻昭非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继续走出去,将门带上。林琅洗了头洗了澡,闻昭非也将之后一星期用的木柴劈好了。

  林琅出来后,闻昭非提着备用水到浴房里同样洗头洗澡,再顺便把衣服洗了。

  稍后,闻昭非端着给林琅的药和蜂蜜水回房来。林琅已经换到炕床侧的窗前,一边继续吹风晾头发,一边看书。

  “你回来啦,”林琅放下书看来,又再皱起鼻子,“喝了这碗,再喝一次就不用喝了,对吗?”

  这么简单的算术题,林琅不可能搞混,但她依旧每天要数几次自己剩余喝药的次数。

  “只这碗喝完就不用喝了,杨叔就给了五包药,明天早饭后,我们去给师母把把脉,就能开始吃师母配给你的新药丸了。”

  杨靖大概能猜到林琅有多怕喝这个药,那天傍晚开方拿药时,就给林琅把那天也算上了,当然,他这样做的前提是对林琅的身体不会有影响。

  “啊,真的吗?太好啦!”林琅丢开书本就扑进闻昭非的怀里,又高兴又委屈,“我不是怕喝药,是它真的好难喝……”

  这些日子身体好了不少,林琅不仅嗅觉灵敏了,味觉也同样有提升,每次喝药都觉得它更苦涩,更酸臭了。

  “我知道,”闻昭非心疼地抱住人,他是医生自然清楚林琅的药有多难喝,“以后不会让你再喝这样的药了。”

  这边的西药和中药一样稀缺,他无法在短时间内找到杨靖开出药方的西药替代品,才委屈林琅喝了这么久。

  “我也努力不要再生病了,”林琅应着话,继续在闻昭非怀里蓄足勇气,再一口气将最后的这碗中药喝下去。

  又继续灌下蜂蜜水,林琅皱着脸蜷进闻昭非怀里,又很快被抬起脸,闻昭非的吻落到她又苦又甜唇上,再温柔又不容拒绝得闯进来。

  闻昭非最开始这样做就只是心疼,但在林琅给了回应后,就难以控制自己。

  不知多久后,林琅睁开水光弥漫的双眸,她揽在闻昭非脖颈上的手愈发没了力气,她感觉有一团火在疯狂席卷她和闻昭非的理智。

  “三哥,我们……”

  “佩佩不怕,”闻昭非的手稍稍一带林琅的衣领,藏起惊鸿一瞥的风景,他放开对林琅的禁锢,哑着请求道:“喊我的名字好吗?”

  “昭、昭非……”林琅迟疑了又迟疑才喊出口,不知为何,这样喊闻昭非的名字比他们眼下难解难分的姿势,还要让她害羞。

  “乖,”闻昭非低头在林琅的眉心轻轻一吻,他伸手将林琅身上衣服不小心扯开的扣子全数扣回去,再抱着林琅坐起来。

  窗外的天光已经被完全吞没,闻昭非心下微微懊悔自己的失控,或可能吓到林琅了。

  林琅捏了捏自己的衣服扣子,又伸手去将闻昭非的手重新牵回来握紧了,“没有……那个什么东西吗?”

  林琅不确定这个年代有没有安全套,她以前就没想过自己可能需要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但她眼下只是不适合生孩子,没有要拒绝更进一步亲密的意思。

  “什么?”闻昭非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没能立刻理解林琅在问什么。

  林琅深吸口气,看着闻昭非的眼睛道:“就是能做爱,但不用担心怀宝宝的东西,有吗?做爱就是洞房的意思。”

  林琅也不确定做爱这个词是什么时候有的,但闻昭非肯定能明白洞房的意思。

  闻昭非已经不担心自己吓到林琅了,林琅知识面广,她懂得的可能不比是医生的他少,点了点头,“有,但要从市医院或省城医院买,我去想办法。”

  “哦,”林琅轻轻应一声,再双手捂住脸,迟来的害羞又继续要把她头发都烧起来了。

  闻昭非低笑一声,将林琅揽进怀里,揉揉头发和后背作为安抚,“佩佩是我的妻子,和我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也不着急,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呢。”

  失控归失控,但闻昭非没有任何着急的想法,他有耐心等到林琅从心到身体都接受他适应他,再水到渠成地更进一步。

  林琅心中无法自抑的害羞和忧虑就这样被闻昭非抚平了,她回抱住闻昭非,语气里的娇态难以掩饰,“我又没力气了,你抱我去刷牙。”

  林琅感觉闻昭非才是那个妖精,每次亲她后,都把她身体里的力气给吸走了。

  “好,”闻昭非放开点儿林琅,眸光落到林琅水汪汪的双眸,绯红脸颊上,又不想这样的林琅给任何人看,“我去端水进来给你。”

  “也行,那抱一会儿再去,”林琅点点头,又窝回闻昭非温暖的怀里。

  这样相拥了有二十来分钟,林琅被抱出点儿困意时,闻昭非起身去端水进来给林琅漱口刷牙。

  时间才过八点半,闻昭非和林琅就熄了灯,相拥着睡着了。

  林琅白天的学习量、活动量骤增后,需要睡眠的时间也更长了。闻昭非跟着调整自己的作息跟着林琅早睡早起。

  ——

  翌日,晴。

  清晨的饭桌上,闻昭非简单说明了一下他在红石场的交接进度,再提起今天的特殊安排,“上午九点我要帮红石场的一个病人动手术,中午不一定来得及回来。你们不用等我先吃,我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吃。”

  赵信衡点点头,立刻明白闻昭非说这个话的意图,“放心,饿不着你媳妇。”

  “三哥放心我,”林琅也不介意偶尔动手做点儿绝对不会失手的饭菜,“我可以蒸饭蒸菜,老师提前给我码好配料放着,我到时间换个煤块,拿去蒸就好了。”

  赵信衡看着林琅跃跃欲试的模样笑了,“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不过暂时用不到你,我十一点前就能回来,佩佩专心和你爷爷学习。”

  闻昭非将一颗剥好的鸡蛋放到林琅的碟子里,“佩佩听老师的话。”

  “好吧,”林琅点点头,比起相对单一的蒸饭蒸菜,那肯定还是现煮现炒的饭菜好吃。

  寇君君也侧身拍拍林琅的手臂,“你们也不用给我送饭了,十分钟的路,我走回来吃。”

  “不用不用,中午这么晒,我骑车给你送,”赵信衡连连摇摇头,他可舍不得自己媳妇大中午地饿着肚子在路上晒着走。

  寇君君怀疑赵信衡更想借机骑车,看破不说破,点点头,“随你。”

  早饭后,林琅送走闻昭非和寇君君,又再送走赵信衡,她抱着完成的课业去敲简老家的门。

  ——

  闻昭非依旧是骑着自行车去接了陶老,再去红石场,他们比平时更早些到医疗楼。

  简单讨论后,陶老和护工们帮忙继续准备手术的东西,闻昭非带着两个护士去给病人们晨检。

  上午九点,闻昭非在红石场一天时间拼凑起来的临时手术室里,给三号病房的病人进行腿部的手术,陶老和护工小吴一同给闻昭非打下手。

  十一点半后,手术室的门打开,陶老先从里面出来。

  陶老朝不知什么时候来手术室外等的副团老樊点点头,“手术很成功,等人醒了就没什么问题了,闻医生是个有本事的。”

  闻昭非不仅模样在医生群体里很出挑,他的医术一样出挑,拿手术刀的手格外稳,手术中遇到任何情况都是波澜不惊,绝对冷静的模样。

  手术开始不久,陶老就对这次手术多了额外的信心,手术也无意外地成功了。

  “如果不是如今局势特殊,这样的好医生还轮不着咱们捡漏,”陶老感叹完,就说起自己的紧要事儿,“这里交给闻医生足够放心了,我24号周一走?”

  “行,我安排人给您买火车票,”老樊知道陶老不是那种言过其实的人。另外,在闻昭非和陶老在进行手术时,他将闻昭非的档案调来看了看,闻昭非专科学习期间的卷面成绩和两年多的医院实习成绩都很优秀。

  值得一说的是,闻昭非在京城两年医院实习期间时,带他的老师是业内闻名的大医生。京城那边找闻昭非那位老师看病,都要排队找关系。

  “那就麻烦你了,我去坐会儿,老了啊,站半天腰就受不了了,”陶老捶捶腰,往楼下的会诊室走去。

  副团老樊语气无奈地补充道:“我给您老买卧铺票。”

  “嘿,那谢了,”陶老突然一下也不觉得腰受不了,他脚步轻快地走出两步,又走回来,“对了,农场上关于闻医生的……”

  副团老樊再次摆手,“放心,我会给闻医生一个满意的交代。”

  张大牛家暴事件的性质比农场里议论和流传的都要严重,在那天晚上挖出东西来后,已经将这个事情移交市局处理了。

  按说在市局给出结果前,农场上不该有如此汹汹的流言,更不该忽然转变了舆论风向,让“见义勇为”的闻昭非卷进桃色传闻里。

  昨天他安排人去市里买药的同时,也让人去市局里催进度,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

  陶老听他这么说,点点头就真的下楼去了。老樊一个副团长总比他一个老医生有法子。他能为闻昭非做的,就是这样提醒一下老樊。

  闻昭非继续在手术室里实时监测三号房病人的情况,在中午一点许,病人有苏醒迹象时,他才换吃过饭午休好的老陶进来。

  “您继续等他醒来,不用喂水,半小时测一次体温,我回去吃个饭就过来。”闻昭非拒绝了陶老给他大食堂带饭,他骑着自行车回去吃个饭不耽误什么。

  “放心,这点事儿我还是做得来的,”陶老朝闻昭非点点头,他没有着急地明后天就走,也是要等床上的病人真正脱离危险,他才能走得安心。

  闻昭非没有再多说,他从手术室兼监护病房里出来,回楼下会诊室里换衣服,再去简单洗漱就从会诊室小楼出来,往红石场入口走去。

  “三哥,这里!”

  闻昭非听着声音偏头看去,在红石场远处的防风林边停着林琅所有的三轮车,一只白嫩纤细的手在朝他挥舞。

  闻昭非加快速度骑着自行车过来,再停好车,快步上到三轮车货箱上。

  “佩佩,老师,你们怎么来了,等多久了?”闻昭非用手背碰了碰林琅的脸颊,再看去回头讪笑着的赵信衡。

  “没多久,佩佩怕你饿着……”赵信衡心里是不觉得有送饭的必要,但林琅看他去给寇君君送饭时,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没忍住就开口问了,然后就有了现在这个情景。

  “三哥快吃饭吧,都好晚了,”林琅已经帮忙将铝饭盒端到闻昭非膝盖上了,“快吃。”

  “好,”闻昭非拿起饭盒里单独放的筷子大口扒饭,没吃时还不觉得多饿,这会儿饭菜入口,他才发觉是有些饿得狠了。

  看闻昭非吃得差不多了,林琅才再问道:“手术顺利吗?”

  “嗯,挺顺利的,就是要等病人醒耽误了些时间,”闻昭非朝林琅笑了笑,他也不再问林琅和赵信衡为何跑来红石场外等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三哥可以的!”林琅不用问都知道农场的手术条件有多简陋,闻昭非肯定承担了很大的压力。

  闻昭非又用干净的手背碰了碰林琅的脸颊,他从早晨起就一直紧绷的神经就这样得到了有效的放松,他轻轻呼出口气,眼睛跟着弯了弯。

  “昭非辛苦了,老师也为你骄傲,”赵信衡在闻昭非肩拍了拍,“怎样?够吃吗?”

  “够的,”闻昭非将筷子放回饭盒,再包回布袋里放到货箱角落,他看一眼时间,“我回去了,老师和佩佩也回去吧。”

  “好,”林琅点点头,她就是想给闻昭非送饭,让他早一点儿吃到饭而已,眼下闻昭非吃了,她也安心了。

  闻昭非从货箱下来,目送三轮车消失在小道尽头,他才推着自行车返回红石场。

  ——

  也就从这天开始,前往二区卫生所看病或拿药的人发现闻昭非不在卫生所里了。

  闻昭非来农场两年,自然不只有所长楚建森认可闻昭非的医术,绝大部分闻昭非接诊过的病人,在后续都更愿意让闻昭非给他们看。

  但这部分人几次来卫生所都不见闻昭非坐班,一番询问竟然也没有闻昭非何时能来坐班的具体信息。

  “闻医生前天休息,昨天不在,今天怎么还不在啊?你就告诉我,闻医生哪天来坐班!”有病人追着范西华询问。

  “你让开点儿,别影响其他人拿药,”范西华不耐烦地摆摆手,从这位病人身后接过其他病人递来的药单、钱票、介绍信等。

  范西华给开了药,再一抬头见那人还在瞪着他等回复,无奈叹气后,只能给出这今天的不知多少次回应,态度和语气都更先暴躁。

  “闻医生不是给你们举报了嘛?还看什么病啊。你要是着急看病就赶紧去外科室。要是外科室看不了,就赶紧去明水镇吧,可别耽误了也要怪我们卫生所。”

  “这这这……这什么话?什么人这么无聊举报闻医生啊!”本来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很该气愤的姚老汉心虚了,表情也更加狰狞和生气了。

  范西华再冷笑一声道:“周二晚上我们闻医生值夜班,郑老头大闹我们外科室,把所长都从后院请来的事情,你不会还没听说吧。”

  “怎么农场上那点儿没谱的事儿传得那么快,我们闻医生无辜被举报的事情,就没人传了呢,这就是欺负我们外来的嘛。”

  姚老汉更加心虚了,高亢的音量可见低了下来,但还是本能地反驳,“这什么话,农场上大部分人都是外来的……俺也是啊。”

  农场就是在无人区的沼泽荒上建起来的,只有来得早和来得晚的区别,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本地人。

  当然了,随着规模不断扩大,一些人抱团排外的事情也免不了。但谁也不会闲着去排挤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啊。

  范西华可不会看他心虚就给好脸色,继续不耐烦地摆摆手,“可别来找我要说法!不是我造的谣,我传的八卦……我原本都不用值夜班的,马上也要隔三差五被安排来了。”

  他们卫生所赏心悦目的两道风景线啊,现在都成别人家的了。范西华自己还郁闷不过来,哪有心情来安慰别人啊。

  姚老汉还真没办法逮着一个药师追问到底,但这事儿也着实是把他气到了,他真没想到农场众人传来传去的八卦,会导致闻昭非停职,直接不给看病了。

  连续多位找闻昭非看病无果的病人相继离开后,关于闻昭非停职的消息开始在农场上流传。

  但真正让这个事情彻底传开,还是翌日农场玉米地的事故后。

  一男知青也不知怎么摔的,直接摔成左脚踝粉碎性骨折,人送来二区卫生所,楚建森和钱国庆看过后,说他们治不了,让人往明水镇医院送。

  玉米地生产二队队长问起卫生所里的闻昭非,楚建森直言闻昭非也看不了。男知青惨叫连连,不敢耽误,只能先将人送往明水镇医院去。

  楚建森说闻昭非也不能看,原因和闻昭非“停职”无关,而是卫生所的诸多手术设备已经被调到红石场去,在那边用完前,没有条件给第二个人动手术。

  这个事故后,闻昭非疑似被停职察看的消息,在农场里传开了。

  听到这消息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为闻昭非抱不平,个别几人去楚建森那里求情无果后,只能更加埋怨当初那些乱传话和乱搞事儿的人了。

  闻昭非往红石场上下班是不往场办广场的大道走,加上他骑自行车,路上停留的时间短,到周天下午他下班回来,听寇君君说起他才知道。

  当然,寇君君听说得也挺迟,她近来很忌讳同事间传八卦,有听说的同事想问也不敢问她,还是今儿下午有病人直接找她问起闻昭非的事情,她才知道的。

  当然,她这里的说法和楚建森那里一致,闻昭非未来一段时间内确定无法给农场的人接诊了。

  “……就是这么个事情,知青陈驰还在明水镇医院住院治疗,没耽误,”寇君君再提一嘴儿她特意去打听的,怕闻昭非将这事儿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闻昭非收起略有所思的表情,扬唇一笑,“师母安心,我只求问心无愧。”

  闻昭非也感觉自己近来有所成长,以前的他说不准真的会在心里纠结或自责,现在他能更客观地看待这类事情。

  农场客观条件不允许,他医术有限,有心也无力,即便之后那位男知青有所怨怪,他也不会放到心上。

  该他的责任他担着,不该他的责任,他不会主动揽了。

  寇君君也跟着笑了,“结婚了就是不一样,师母放心了。”

  “算是,”闻昭非低低应一声,他不否认婚姻带给他的改变,但婚姻和林琅都只是诱因和助力,更多其实应该算是他内心达成的自我和解。

  这种和解之后,他整个人都豁然轻松了许多。甚至以前别人不理解,他自己也颇受折磨的洁癖也有治愈的迹象。

  寇君君偏头看去被推开的后门,笑容更盛,“佩佩回来了。”

  “师母,三哥,你们今天回来得好早!老师和爷爷带我去陈爷爷家里上课了。”林琅今天又正式认识了她的新老师,前清大数学系的陈会宁教授。

  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以后林琅每周四周天下午去陈教授家里听课,其他时间陈教授会看情况给林琅布置课业。

  寇君君更先闻昭非揽住小跑过来的林琅,柔声询问,“看到你们留在堂屋里的纸条了,上课累着了没有?”

  “没有没有,陈爷爷讲课很有意思。师母,三哥,你们今儿怎么这么早回?”林琅抱抱寇君君,再偏头看看闻昭非,弯眸一笑。

  闻昭非克制住从师母寇君君怀里抢人的冲动,回答道:“动手术的那位病人情况基本稳定,我就能正常时间下班了。”

  寇君君笑着点点头,“卫生所近一段时间也会在规定时间下班。”5点是卫生所的规定下班时间,但以前只要卫生所里有病人,都会看完再下班。

  现在从四点半开始就不再往所里进病人了,如此寇君君也能在五点后正常下班回家来了。这比以往的平均下班时间提前了一个多小时。

  “那您和三哥都能好好休息休息,你们平时上班太辛苦了,”林琅作为医生家属最是清楚他们的辛苦,他们在工作上的付出远远超出工资能给予的回报。

  闻昭非一周两天熬一个通宵,下班后也经常带着病人的病例本带回来研究,寇君君下班后还要匀出大量的时间来研制草药等。

  “会的,”寇君君笑着应了,再揉揉林琅的头发,终于舍得放她出来,“渴了没有?我在厨房里煮了些山楂水,昭非带佩佩去喝点儿,我这里不用你了。”

  闻昭非点点头,走去浴房外的大水桶打了水洗手,林琅自觉跑过来,却不见闻昭非像往常那样直接拉着她的手帮她顺便洗了。

  “水凉,我带你去厨房洗,”闻昭非手上沾了些草药汁不好碰林琅,才要现在洗,他解释完就牵住林琅的手。

  “哦,”林琅弯眸应了一声,余光往寇君君那边瞄去。

  寇君君没看她和闻昭非,林琅立刻蹦上前,钻进闻昭非怀里抱了抱,再退后一步站好,“走吧。”

  闻昭非另一边虚虚抬起的手放下,他拉着林琅到厨房,兑好温水,林琅洗了脸,再挽起袖子,将手肘以下都洗了一遍。

  “今天好热呀,这里大家怎么都不穿短袖……”林琅说的不是那些日常无袖汗衫或干脆不穿上衣的老大爷们,而是农场上的女性们,从小娃娃到五六十岁的大婶大娘就没人穿短袖。

  在这种环境下,林琅也不好让闻昭非帮她做一两件短袖夏装。

  “主要还是劳作容易晒到和碰伤,再就是夏天蚊虫多,”闻昭非拿起蒲叶扇子给林琅扇风,很快就将林琅一路小跑回来的腾腾热意降下来了。

  “有道理,”林琅也就是发发牢骚,她也怕虫子怕晒,“那你帮我做两件睡裙行吗?我就在房间里穿。”

  随着身体变好天气变热,林琅夜里也不是很爱钻闻昭非的怀抱了,偶尔被热着的时候,还很想念短裤短袖和睡裙。

  “你画个图,我给你做,”闻昭非不确定林琅要的是什么样的睡裙,但现在他们住在老师师母家里,有二手缝纫机,他今晚就能给林琅做好。

  “喝水,”闻昭非给林琅倒了一杯蜂蜜山楂水,蜂蜜还是陶老送林琅的那罐,山楂是京城从寄来的干货,再加两颗红枣,很适合夏天解暑喝。

  林琅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她接过闻昭非手里的蒲叶扇自己扇,“三哥也喝,微微甜微微酸,很好喝的。”

  闻昭非点点头,添一些到杯子里喝完,再添些水到茶壶里放回去继续煮,稍后加点儿蜂蜜,还能继续喝。

  “厨房热,佩佩回房去写课业吧,晚饭煮好了,我喊你,”闻昭非走来摸摸林琅的脸颊,再揉揉她的头发。

  林琅蹭蹭闻昭非掌心,摇摇头,“我在这里陪你。”

  简老和赵信衡给她安排的课程相对轻松,另外对她来说,陪闻昭非也很重要。

  闻昭非没有再劝说,他着手开始煮饭,也将寇君君告诉他的事情和林琅说一遍,“……陶老告诉我说,樊副团长已经着手介入这个事情。相信很快会有通告下来。”

  “那就好,”林琅确实一直记挂这事儿,她低低感叹道:“希望流言没有传到潘姐姐的老家里。通告出来应该也会发往潘姐姐那边的公社吧。”

  闻昭非肯定地给林琅点头,“会的。潘同志经历此遭应该会有很大成长,流言伤害不到她。”

  他认为林琅告诉潘丹凤的那番话,在现阶段还是能给潘丹凤带去更多的正面影响。潘丹凤重新脱离了张大牛,还有孩子在身边,不至于真的在流言里自暴自弃了。

  另外就是潘丹凤的父母兄弟都在她身边,多少能给她拂照,她在老家小镇会比她在农场这里好过很多。

  林琅安心了,她给闻昭非说起她下午的经历,她和赵信衡、简老一起到陈教授家里,她先做了一张数学试卷,限时一小时,再开始上课。

  “我三十分钟就做完啦,全对!陈爷爷夸我了,嘿嘿。陈爷爷心算能力也很强,回来前我们交流了一下,我还有进步空间。”

  林琅感觉今天的收获也很大,她的心算能力偏天赋挂,陈教授是天赋加后天锻炼,他给林琅提了不少建议。

  “我们佩佩真棒,”闻昭非擦干手走来摸摸林琅的脸颊,他脸上也是浅笑盈盈,为林琅骄傲,也为林琅高兴。

  “嗯,”林琅要是长了尾巴的话,此刻要翘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