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下厨？”

  因为宁寿宫里太后不在，内务府便没给小厨房送来果蔬，便是小厨房的厨子吃的也是御膳房的大锅饭，王有德怎么也没想到元夕会突然来求用小厨房。他自是不会拒绝，只是……

  “元夕丫头，不是我不让你用小厨房，只是你才多大年纪，会下厨么？可别乱了手脚，引得小厨房走水啊。”

  以前王有德圆滑，见着每个有品级的宫女都客客气气称呼一声姑娘，但自从元夕告诉他六月柿之后，他凭借六月柿菜肴得了皇上和太后的嘉奖，从那之后对她多了几分亲近，平素喜欢称她一句“丫头”了。

  元夕觉得极好，掌膳太监与她亲近，何乐而不为呢？若非如此，她也不敢来借用小厨房。

  “公公放心，我若是不会下厨，岂会来借用呢？”

  便是土灶，元夕也是会使的。美食博主都是很卷的，普通的做美食都无法吸引挑剔的观众，他们既要要求食物好、摄影好、剪辑好，博主更是要时时整些喜剧效果，从菜单卷到烹饪环境。元夕曾经做过柴火鸡和叫花鸡，前者用土灶，后者自己用火堆，这两道菜都是她翻车无数才做成功的。观众看得嘻嘻哈哈，她倒是也因此熟练地掌握了火候和烧火的方法。

  原主虽然被继母冷待，但家中条件好，确实也轮不上她这么个大家小姐下厨。可她现在是宫女，总不会有人专门去调查她如何会下厨吧。再者原主院落里自带小厨房，谁又能知道她到底有没有进去学过呢？

  王有德有些怀疑，但还是道：“既如此，让你试试也无妨。可小厨房没有新鲜菜蔬，太后的那些干货你是万万不能动的！”

  “我来借用小厨房，东西自然是自己准备好了的！”元夕得意地笑道，“只要公公您同意，我立刻就去把东西拿来。”

  王有德了悟，明白元夕那些东西怎么来的。那本就是宫中的不可明说的规则，主子们也是明白的，宫人也是有需要的，妃嫔也多会让太监宫女偷带东西进宫，因此这条路子一直都是有的。

  宫里就这么大，宁寿宫只有太后一位主子，剩下的宫室还能让有品级的宫女太监住下，每日有几个粗使宫人值夜，其他的粗使宫人会和其他宫住不下的宫人一起，每晚到景山处的宫人宿舍住下。景山在宫外，如此一来一回就有机会买卖东西，有时帮小主宫女卖些绣品，有时又买东西顺进宫里。

  宁寿宫里的小平子就是干这桩买卖的，就连太后身边的嬷嬷也托过他买些京城里的小吃，宁寿宫里来自宫外的东西都是他带进来的。

  得了王有德的许可，很快元夕就拿着一篮子鸡蛋来了，小厨房有面粉和牛乳等物，王有德也允她使用，只要别用的太多即可。

  小厨房第一回进来个年轻漂亮的小宫女，一时间小太监们都围了上来看热闹，王有德也饶有兴致，他倒要看看元夕准备做些什么。

  元夕准备做简单易做又有些小惊艳的蛋挞，就算现代美食繁多迷人眼，蛋挞也总能占据西点的一席之地。她洗净手后，看了看几种面粉，选择了中筋面粉，又少量取盐，适量黄油和水，很快就揉好了面，放在一边醒着。

  在我国，最早使用黄油的是匈奴人，太后是蒙古人，也喜欢食用黄油点心，故而小厨房是常备了的。

  王有德看着元夕的手法默默点头，的确是个会下厨，不是过来捣乱的。

  这边，元夕又开始调蛋挞液，王有德看着她用少量水煮了一根桂皮和几片柠檬皮，这时期人们将柠檬称之为枸橼，用这样的水调蛋挞液可以缓解其甜腻的气味，不至于吃上几个便腻了。

  不过……宫人饮食缺糖和油水，太后又嗜甜，他们或许并不需要解腻？

  罢了，她这一回下厨更是要让王有德看看她的手艺，那可是位练了几十年的大厨，舌头叼着呢，只有王有德信任她的厨艺，如此才方便继续烹饪，用食物俘获太后的胃，才能地位稳固，不会人人而欺之。

  王有德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聚精会神，他感觉元夕在做一道他闻所未闻的吃食。

  面团醒好了，元夕将面团和黄油层层折叠，如此才能在烘烤后起酥，最后浇入蛋液，放进原始的烤炉内。小林子麻利地添柴看火，元夕笑着道谢。

  “元夕啊，你这是什么吃食？这手法也少见啊。”

  “公公说笑了，只是少见罢了，可对您而言那并不难啊。”蛋挞对常人而言更难的是制作酥皮，所以常有人买蛋挞皮回家，自己则只制作蛋挞液。可王有德几十年经验，菜肴点心都是做惯了的，酥皮对他来说自是易如反掌。

  过了一会儿，蛋挞出锅了，浓浓的蛋奶香味弥漫在小厨房，小厨房外，凑热闹的宫人也抽了抽鼻子。

  元夕自己先趁热吃了一个，由于烫，她边吹边咬下一小口，外皮酥的掉渣，内里滑嫩香浓，由于枸橼皮和桂皮水，吃多了也不会腻味，烤得有些过了，不过这是她在这时代第一次制作，水平基本保持住了。多做几回，自然就愈加完美。

  王有德是掌膳太监，第二个品尝的人就是他，他咬了一口，细细地品味，吃起来与闻着的感觉一般香浓，中间那块像鸡蛋羹一般的东西滑嫩柔软，慢慢地，他摇头叹气：“我自诩几十年手艺了，却做不出这般有新意的点心。”

  平心而论，元夕也觉得王有德的手艺虽佳，却实在缺乏新意，曾经他对饽饽的改进也是不断地换内馅，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只是元夕自然不会傻傻地附和王有德，人家这么说那叫谦虚，元夕若跟着说才是没脑子。

  “怎么会，元夕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据说这是海外的点心，我曾在一本杂书上见过，便跟着上面的食谱还原，自个儿觉着确实不错，这才想做出来，等太后围猎回来亲自奉上。”元夕随口诌了本书的存在，杂书嘛说丢也就丢了，说是她编出个人来那才解释不清。

  “不知那本书可在？还有些什么别的方子？”王有德果然急切问道。

  元夕遗憾摇头：“不在了，那时我只对食谱感兴趣，做出了菜肴便不知把书丢到哪儿去了。”

  果然，编出一本不见了的书是无数穿越小说验证过的有用法子，若是她编出个海外商人，这会儿才令人头大。原身因为是包衣，不算是纯汉人，因此家教没那么严格，还是有过多次出门上香、逛街的经历，但次次身边都跟着侍从，自不可能瞒过他们结交外人。

  元夕给小厨房的人每人都分了一个蛋挞，然后她拿了一个硕大的盘子，装上蛋挞准备分给大家。蛋挞数量没那么多，小厨房的宫人分了一波后，勉强够嬷嬷们和有品级的宫女们一人两只。嬷嬷和秋水她们是顶头上司，锦绣是好伙伴，其余三等宫女是相处最多的同事，她必不能落下她们。

  江嬷嬷和高娃嬷嬷都在茶水房坐着，此处饮茶吃点心都方便，她们俩看着元夕端着烤盘进来，都惊了一下。江嬷嬷笑道：“我还以为你只是随便下厨，还怕你烧了厨房呢，没想到手艺这么好。”

  虽说这两位不直接管小厨房，可她们是整个宁寿宫的掌事嬷嬷，元夕借用小厨房怎么可能不先与两位嬷嬷禀告呢。

  蛋挞外皮酥松，内馅软嫩，本就是老少皆宜的食物，两位嬷嬷赞不绝口。

  江嬷嬷也不吝赐教：“若是奉给太后，自当再多加些糖，她老人家嗜甜。到时候太后尝着不错，应该会让你再做一些送给皇上、太子和诸位阿哥，彼时就要现在的糖度即可。”

  高娃嬷嬷也道：“只一点，若是皇上尝着好，御膳房的人也会来讨要方子……”这就要看元夕舍不舍得了，毕竟宫里有些大厨都捏着自己的独门秘方，从不让他人知晓。

  元夕会意，忙道：“若是御膳房的大厨会了这点心，必定能改进得更好，元夕手艺粗鄙，嬷嬷们也只是吃个新鲜罢。方才在小厨房捏点心时，元夕也不曾避过他们，想必王公公和张公公都看会了。”只是他们会了不妨事，只要元夕是第一个送上点心的人便行。

  这一点她毫不避讳地与王有德直说了，王有德也欣然同意。他是宁寿宫小厨房的掌膳太监，便是再好，他也没有升迁的空间，何必和小宫女抢一道点心呢。他也不信元夕会那么傻，元夕必是用点心来加重自己的分量，自是不可能放弃轻松的二等宫女职位，倒来抢他们太监的活计。

  “你倒是大方。”江嬷嬷似笑非笑，见元夕有些茫然，终于失笑，“难怪秋水护着你，她不护着你，你都不知要被骗成什么样。”

  “嬷嬷是说点心？可这点心本就不难啊，莫说一看就会，王公公经验丰富，他一尝也会了啊。”更何况元夕以前就是做美食视频的，过程都是摆给粉丝看的，还怕别人学会？

  “你啊！你啊！”

  两个嬷嬷笑成一团。

  元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那么好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