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作者:山伏大宝      更新:2022-12-26 05:32      字数:3893
  柴三妙醒来的时候,四下漆黑,她想一定是宿营休息了,又重新闭上眼睛。

  受伤失血对她影响不小,一路行来浑浑噩噩,浑然不觉走到哪里,她也无须关注这些,因为李雘在她身边,那些血腥和暴力都离她远去。

  她甚至模糊记得他在耳边喃喃低语,她很安全。

  她也记得男人怀抱的温暖,将她紧紧包裹,如同此时。

  如同此时?

  感知已醒,柴三妙展开手心触摸温暖的来源,触感清晰的肌理线条,包藏力量又散发热量。

  霍然睁眼,她已经适应黑暗的光线,看得清影像,被她压在身|下的躯体,紧致有型,藏无可藏。

  “你醒了?”

  毫无意外,李雘的声音,带着熟睡后翻醒的慵懒,听得柴三妙头皮发麻。

  眼下,李雘将她搂睡在胸|前,让她枕着自己的肩颈而眠,她的左手放在他一侧的臂膀,掌下的温度突然炙热,几乎烫伤她。

  柴三妙红了耳廓。

  李雘另一只手抚着她的背脊,“嗯?”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开口。

  “渴了吗?”他更关心的贴近。

  浑噩的睡眠里,的确有人一直在照顾她。

  “是你亲自在照顾我?”

  柴三妙不敢相信这个人是李雘。

  眼前简易帐篷的角落,还放着铜制的烧壶,她闻出草药的味道,又抿出舌尖的苦涩。

  “不然你以为是谁?此处又没有女侍。”李雘不以为然。

  “法滋。”柴三妙昂头,报出一个名字。

  法滋?李雘跟她对视,直接忽略她的话,探手撩开中衣的衣襟,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肩臂。

  柴三妙哽住。

  她的伤口在右肩甲处,岂可让他人窥视。

  李雘借着帐篷口透进的火光,查看她的伤口,确认已经止血结痂,的确伤得不深。

  用毛毯将她裹紧,李雘起身,伸手去取泥炉上温着的铜壶,为她倒水,又递到她嘴边让其饮下,柴三妙喝完一碗。

  第二碗剩下一大半,被李雘喝掉,李雘放了碗,转身又要抱她,柴三妙裹紧毛毯。

  “你受伤了,需要多多休息养伤。”他劝道。

  “为何要与我共用一个帐篷?”她从未跟一个男子同寝而眠。

  面对小孩儿的指责,李雘双手环胸,泰然自若,“你这副模样,照顾你的人只能是我。”

  黑暗中,男人的双眸明亮,留恋她优美的肩颈线,气得柴三妙拉高毛毯将自己从头裹住。

  两人就这样僵持地对坐,帐外不远处熊熊篝火,噼啪作响。

  男人读懂她在害羞,所以闹着别扭。

  “睡够了,是不是?睡够了,就聊会儿天。”

  李雘打破沉默,先问她,“你是如何判断出朅盘陀人潜伏在萨末鞬部?”

  柴三妙脸上露出狡黠的浅笑,“我在局宴当晚做了手脚,朅盘陀人将那晚的酒当做了胡麻酒。”

  “朅盘陀人怎会跟胡麻酒有关联?”

  “你知道马佩玉是如何挑中我去州府做了译语人?朅盘陀人来巴扎里采购胡麻酒闹事,她亲眼目睹我以朅盘陀语调解。”

  柴三妙因朅盘陀人成了译语人阿枝,而译语人阿枝又破解了朅盘陀人的阴谋。

  让李雘不得不感慨,世间事,环环相扣,最终成了一个又一个密闭的圈。

  提到朅盘陀人,柴三妙才反应过来一个人,“谢五哥!?”

  李雘一脸“你现在想起来还有谢潺这个人”的取笑。

  他们倒是脱险了,按照独孤淳的描述,马廉设置了陷阱,不知谢潺此刻如何?

  柴三妙见李雘神情并不担忧,想他自己都能在云杉林中提前安排伏兵,谢潺那边一定有所应对。

  果然,李雘说:“五郎身经百战,马廉的算计岂能困住他,你着实小看了你这个谢五哥,长安城里明枪暗箭,岂是岐州可比的,那马廉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马前卒,妄他操劳一生,还是做了弃子。”

  弃子?

  是了,陈郡谢氏数百年门阀,累世公卿,从来都是江山的执棋人,与谢潺和李雘对弈的,一直都是藏在扶风马氏背后的那只手。

  李雘告诉柴三妙,他已命人以独孤淳与马佩玉为人质,隐在山中,于关键时候再向马廉亮出这步棋。

  他相信谢潺已然脱险,此刻正按照他们事前商量的策略,完成计划。

  空间狭小的帐篷里,李雘平淡地陈述着岐州的惊天动地,好似真的只是在下一盘棋而已。

  柴三妙如今十分确信,“你在密林埋下伏兵,早已计划生擒独孤淳,所以你让法滋训导白隼,故意飞往密林的方位,让独孤淳相信你是为狩猎而去,豪不警觉,就算出了朅盘陀人的意外,我来与不来,他们都会进入你的埋伏圈,事情都会是你想要的结果。”

  好生厉害!

  眼前的男人,是怎样强大的心理,把他自己都当做是盘上的棋子。

  “不,你低估了你自己。”

  李雘轻抚毛毯下的手臂,火光映衬她单薄的身形,勾出他心底的爱怜,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是这双纤细的手臂押着马佩玉,为他而来。

  借着巧力,李雘连人带毛毯扯入怀中,抱紧。

  “能一箭双雕,擒住马佩玉,多亏有你。”

  无论是太清宫里的二圣同祭,还是陇山牧场中的绝命狩猎,她都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又犯毛病了是不是!”柴三妙感受到压迫。

  “深山老林,我只是想取暖而已,你不冷吗?”他摸了摸她的前额。

  “不冷!”

  “不不不,你冷!不然就不会裹着毛毯,我也冷得很。”

  柴三秒的双臂卷在毛毯里,感觉李雘笑得好不得意,笑她作茧自缚。

  李雘顾忌她的肩伤,只敢在她唇上啄几口,轻而快,生怕停留久了,超脱自己的控制力。

  他将她抱在怀中,蹭着她的头,“睡吧,明日还要赶路。”

  将她放在睡毯上,又重新将她搂在胸前。

  柴三妙当然觉得压在他身上让她别扭,李雘制住想起身的她,“你的右肩有伤,躺平会压到伤口,听话。”

  柴三妙不再挣扎。

  夜鸟啼鸣,困意来袭。

  睡到深夜,一股寒风扫了她的脸,忽而转醒。

  毛毯都卷在自己身上,怕仅着中衣的李雘着凉,柴三妙迷糊中起身扯开毛毯,将两人一起包裹。

  男人体温高,像抱着冬日的暖袋。

  这次,李雘没有阻止她乱动。

  她终究不忍心让他凉着,事先还有毛毯隔着,如今仅着中衣相拥,软玉温香在怀,夫复何求。

  柴三妙做了一个悠长的梦,梦见她还只是柴鈊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还不懂玄门的清心寡欲,对长安城的热闹满是稀奇。

  她以告发为名,威胁还在国子监求学的兄长带她一起,柴正觉本来约好了一群兄弟,去城南的乐游原玩乐,不得不捎带个拖油瓶。

  乐游原上乐百戏,踏青的游人摩肩接踵,柴正觉一伙少郎心心念念想着的歌姬许合子,转身就弄丢了身后的小尾巴。

  柴鈊自己倒玩的开心。

  她挤在人群中看傩戏,彩绘的面具伴着羯鼓表演。

  英雄打败了妖物,拯救天下黎明百姓。

  围观众人欢呼雀跃,为精彩的表演慷慨解囊,纷纷打赏。

  柴鈊摸出一串波斯金币抛出去,英雄接住了金币。

  他向她走来,身形挺拔,步履稳健。

  他停在她面前,逆着光。

  他取下傩面,少年俊朗,他问她,你是哪家的小孩儿?

  小柴鈊咬牙不回答。

  少年俯下身,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会找到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少年竟然长了一张李雘的脸!!

  ……

  柴三妙睁开眼,天光大亮,身旁空空如也,李雘已经早起,洗漱完毕。

  他瞧见她醒了,用温水为她净脸。

  离得那么近,柴三妙盯着他瞧,目不转睛,把李雘看笑了,“怎么?昨晚梦见我了?”

  “……”

  她怀疑李雘是不是对她下过黔中道(贵州)的蛊,连她做什么梦都知道。

  “我只是没有见过你有胡子。”

  “不好看吗?”李雘摸摸下巴,已有青影,“她们可都喜欢得紧。”

  “她们?”呵呵。

  “谁?窦宣仪、郭赞德,妖媚的舞姬还是部曲的美人?”

  一顿质问,李雘立刻闭嘴,哪里还敢继续这个话题。

  柴三妙觉得不用他回答了,她请他出去,她要更衣。

  “等等。”李雘让她别急,他说要请医师进来给她瞧瞧伤口,顺带换药。

  李雘撩开帐篷唤了两声,法滋在外面通传。

  不一会儿,提着药箱的医师弯腰进了帐篷,看着帐中男女,笑容满面。

  “以往都是给大家疗伤,没想到这次竟成了小姑娘你,听闻你是为救大家脱险受伤,真乃有勇有谋也。”

  柴三妙看见来者,惊得从毛毯上坐起身,“龟兹老医师!”

  龟兹医师作礼,“多日不见,正是老朽,唤我图翁便是。”

  图翁查看创面后,表示伤口恢复良好,创面比预料的还小,只是可惜了会留疤。

  柴三妙说:“没关系,旁人也看不见。”

  李雘握了拳,图翁笑说:“用了我去疤痕的方子,定时保养,恢复之后的疤痕会很浅很浅,再用海珠磨粉覆盖,也看不出多大的异样。”

  算是安慰旁边不开腔的男人。

  图翁重新配好内服和外敷的药,将使用的注意事项告知李雘,到末了,想起什么,悄声嘱咐他,“……克制些……”

  李雘扫了柴三妙一眼,表示自己有分寸,图翁点头离开。

  柴三妙有口难辨,分外憋屈,“请你也出去!”

  处理好伤口,收拾妥帖,着便袍的柴三妙走出帐篷。

  临时宿营地已然清理干净,法滋看见她,关心了几句,柴三妙询问李都尉在何处?法滋领着她走到侧面的灌木后。

  李雘正在跟暗卫布置任务,看见他俩走近,将柴三妙唤到身边,李雘给她介绍为首的暗卫将领。

  将领比划个动作,“贵人可还记得在下?”

  “你是……你是糖人摊的摊主!”柴三妙认出他的脸。

  难怪上元节那晚他要画条龙,暗搓搓的指李雘。

  将领哈哈大笑,“在下拓跋宏,糖人摊主正是我,左千牛卫将军也是我。”

  千牛卫,掌执御刀宿卫御前。

  拓跋宏,暗卫之首,长安人言:神龙见尾不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