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彤：“……”

  这种话在此时说出来,未免就有点鞭尸的意思了。

  对于在教务处蹦了两天迪的一众“热心同学”来说，“尊重教育系统”这个概念，略微有些抽象,但并不妨碍理解。

  简而言之就是,她们求错人了。

  刚刚情真意切说完的阿彤顿时有点尴尬,但这时候她也顾不上这些,连忙向教务主任寻求刚刚那个问题的答案。

  然而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教导主任却只是打开了那份退学申请。

  刚签好名的文件,还散发着纸张和墨水的气味。

  而赵答的名字，在上方清晰可见。

  “赵答同学，你想重新选择吗？”

  教导主任没有理会其他人,只单独问向“赵答”一人。

  其他学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算什么，一个npc，将选择权交到另一个npc手里？

  在考试副本中，这种交互和决策的主体,不是应该属于她们这群考生吗？

  被询问的青炼也转过头,与教务老师相对视。

  【请考生牢记本场考试规则，严禁做出违反设定的行为举止！】

  还没等青炼开口，副本系统就开始疯狂提醒，仿佛唯恐她一个兴头上来,又要说出什么离谱的话。

  青炼轻轻叹了口气：

  【拜托,请尊重一下我。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npc,我有自己的职业操守,ok？】

  系统：【……】

  而趁这时间，有其他学生抢话道：“赵答同学愿意！”

  “没错，她当然愿意！我们要申请重新签署退学文件。等什么时候把这件事情搞清楚，什么时候再来找老师……”

  “安静！”

  咚！！！

  教务老师重重捶击桌面,沉闷巨大的声响令室内重归安静。

  那双严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警示和威慑起效后，老师才出声强调：

  “这是赵答一个人的选择，也是她一个人的责任。懂吗？没有人能替她做主，也没有人能为她负责！”

  看着已经全副武装，拉满警戒的“学生们”，老师嘴角露出一丝瘆人的冷笑：

  “当然，你们还可以做另一件事。那就是，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承担相应的后果。”

  在老师话音刚刚落下，众人还在惊疑不定地面面相觑时，那童谣声突然变得刺耳起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歌声像是突然卡了带，不停重复着一句歌词，语调越来越尖锐。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就已经变得歇斯底里。

  与此同时，森严的教务处墙壁也开始渗出鲜血，汩汩流下。

  “哈哈哈，两只老虎，姐姐、两只老虎……”

  不知是不是众人的错觉，歌词也似乎变得扭曲起来，越听越不对劲。

  “是我听错了吗？”

  一个女生缓缓摸向耳朵，惊恐又犹豫地说：“我怎么听她唱的不像是两只老虎，倒像是、像是，两只肉畜？”

  “别乱说！”

  一旁的女生立刻狠狠拉了她一把，提醒：

  “可不能随便说话，万一把鬼怪激怒了怎么办？”

  就是这一拉，令前一个女生刚摸过耳朵的手踉跄着垂下，露出了鲜血淋漓的掌心。

  再看她的耳朵，血水已经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

  “呃、呃……”

  女生张开嘴，想对同伴说些什么，但从嘴里出来的也只有血液。

  “齐思！齐思！”

  同伴立刻喊着名字扑向她，疯狂从口袋里拿出各种药物，想塞进她的嘴里。

  可这对七窍流血的人来说，作用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

  突变开始，霎时间整个房间内人人自危。

  而有一小部分学生甚至还没搞懂，明明她们已经按照副本要求完成了主线任务，为什么还会遭受这种情况？

  混乱中，阿彤却依旧紧紧盯着老师与赵答二人。她意识到，无论四周混乱到什么程度，这两人，或者说只有“赵答”，才是能决定事情的关键。

  教务主任面无表情，依旧只会重复那个问题：

  “赵答同学，你想重新选择一次吗？”

  良久的沉默后，这一次，“赵答”终于开口：

  “抱歉啊。”

  到这时，一直以来种种行为都透着怪异的任务npc，神态终于发生了改变。

  她肩膀佝偻下来，脸部肌肉开始绷紧，双手紧张地抓着衣角，露出典型焦虑症的症状。

  阿彤恍然发觉，眼前这个疲惫而紧绷的“赵答”，似乎才是她们从宿舍日记里窥探到的，那个真实的赵答。

  而随着话音，赵答脸上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苦涩笑意。

  “老师，我很想给你肯定的回答。想告诉你我有多后悔，想撕掉退学申请，让一切重来……但是，已经没有机会的人，又何尝不是我呢？”

  “所以，抱歉啊，老师。这一次也辛苦你了。”

  你想挽回的，终究没有改变。

  而我的命运，也在这注定的结局里重蹈覆辙。

  听到这样的回答，教务老师脸上并无惊讶，甚至没露出什么表情。

  这个疾声厉色，气场强大，令学生们提防不已的老师npc，却没有变异，没有发火，没有露出任何鬼怪的獠牙。而是始终以人类的面目，收拾好了桌上的文件，完成了她最后的工作。

  然后她扶了扶眼镜，用一贯严肃的语气说道：

  “虽然你已经不再是我的学生，但我还想以老师的身份，对你说最后一句——”

  “只要人生还未结束，这就不是你的结局。未来的某次循环中，我依然会来到这里，属于你的选择也会再次上演。也许你不记得我，我也不记得你，但我依然会竭尽全力帮你，和另一些同学们……寻找属于

  你的答案，和未来。”

  “期待与你再次相见，赵答同学。”

  教务老师向赵答点了下头，身影开始变得稀薄，轮廓边缘向内，飞速燃烧成片片灰烬。

  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老师与办公桌都已彻底消失。

  许多人的脸色，瞬间又苍白几分：

  在她们眼中，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这个副本中最后的机会。

  但场上仅剩的唯一npc赵答、或者说是青炼，却似乎愣在了原地。

  青炼定定看着老师消失的位置，若有所思。

  ——原来在这里！

  ——原来，这就是堪称团灭难度的副本里，玩家们得到的一线生机。

  也许是副本的设定，也许是npc自主的行为权限，但无论如何，教务老师的最后一句话，直接增加了那些学生们的生还希望。

  显著体现就在于，在青炼身体里，那份熊熊燃起的、属于“赵答”的怨恨残念，奇迹般地消减了不少。

  事情还要从几分钟前说起。

  在周丹刚开始指责青炼，试图怂恿其他学生一起发难的时候，在她们眼中，“赵答”还是一个安全又弱小的npc。

  但那时谁也没有察觉，在青炼的衣服内，狰狞恐怖的伤口已经从皮肤上寸寸裂开，逐渐染红了干净的布料。

  对于学生们来说，遥远又恐怖的童谣声，在青炼耳中，却是可怜又依赖的呼唤。

  【姐姐，我好想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帮帮我吧，姐姐，他们一直都在欺负我，我好害怕……】

  【回来吧，姐姐。】

  同一时刻，无数个陌生又熟悉的景象从她脑海中闪过：肮脏的房屋、愤怒的大人、啼哭的孩童、鲜血淋漓的肉宴……

  连同那种在地上爬行蠕动的巨痛，哀求时的绝望，等待死亡的冰冷，都如同置身其中。

  无比的恐惧过后，就是滔天的怨恨。

  激烈的情感冲撞着胸腔，青炼感觉身体里如同有一团火在灼烧，飞快蚕食着理智。

  如果此时这具身躯里，真的是一个假冒npc的普通玩家，应该已经收到了san值归零的提醒。

  果然，同样都是“玩家”，不可能存在阿彤一干学生那边处处陷阱，“赵答”这里却只需要装成npc骗人，就能轻松通关的情况。

  属于她的危险，此时才真正出现。

  青炼已经可以确认，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并不是“玩家赵答”，而是那座遥远售票处中，遭遇过悲惨经历的“姐姐”。

  在那里，她甚至没有一个真正的名字，只有一个无比简单的称呼：

  大大。

  就像她的妹妹，也会被称呼为“小小”一样。

  而这个静默无声的灵魂，在被妹妹召唤的这一刻，终于苏醒过来。光是她那残留的恨意，就足以吞噬掉一个普通玩家是意识。

  到那时，系统既不用提醒玩家泄

  密问题，也不用再警告她遵守规定——玩家的灵魂都被吞没了，假npc不就变成了真npc？

  这套设计，连阅览过无数副本的青炼，都想点个赞。

  看看人家邻居大学城，玩家们虽然很清澈，但副本却很歹毒嘛！

  但很可惜，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她。

  一位从出生开始，就不停当npc，当npc，当npc……并可以预见一直到退休为止，都要以当npc为生的aka打工人青炼。

  割骨剔肉，宛如地狱一样的恐怖经历，这不是她的工作日常吗？

  这不是每个鬼怪npc的鬼均生平吗？

  冲击？不存在的。

  如果npc也有san值统计，青炼简单算了下，这点精神攻击对她造成的损伤，还远远不如“这场副本不发工资”的冲击零头。

  更何况，这些恐怖的npc记忆，分明正是她原本的工作内容！

  如果不是系统又出bug，把她硬生生从售票处里的“大大”，隔空投放到这里当“赵答”，她估计还在教新npc沈洋怎么摸鱼呢。

  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沈洋工作得如何，没有老员工示范，有没有遇到困难。

  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透过“妹妹”那如泣如诉的声音，她仿佛能听到沈洋真情实感的呼唤：

  【前辈，我终于找到你了——】

  ……青炼思绪回到当下。

  教务老师的消失，让这个房间看起来不再像个办公室，反而更像一间血红的牢狱。

  青炼举起自己的手，血管的位置已经开始慢慢溢出血丝，这还是“赵答”的怨念已经消减许多的结果。

  老师留下的生机，毕竟只是个机会而已。能争取到多少希望，只能看玩家自己。

  很可惜的是，涉世未深的学生玩家们，并没有太多觉悟。

  在学生们的眼中，就是教务老师抛弃了她们，赵答又骗了她们，未知的鬼怪已经开始攻击，整个世界顷刻间危机四伏。

  就连阿彤，在目睹这一切后，也依然在急着向“赵答”解释道歉，希望从她这能找到突破口。

  “你们不需要向我道歉……”

  青炼缓慢地开口。

  面对同学们，她从不计较对方是好心还是恶意，一如既往的平和：

  “帮我，并不是你们的义务。好心办坏事，也不是你们的本意。”

  “你，我，妹妹，我们都只是……身不由己。”

  最后几个字刚说完，青炼的脖子就突然向后掰折过去！

  咯咯咯！咯咯咯！

  手腕、脚腕、胸腔、青炼身上的每个关节和骨头处，都以绝对不会出现在人类身上的角度开始弯折——

  几个瞬息的时间，在众人眼中，“赵答”就变成了一个四肢扭曲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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