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炼话音一落,教务处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汇聚到了周丹身上。

  周丹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你是什么意思，和我有什么关系。这是副本……这是你出的问题,我怎么会清楚？”

  npc突然说出的这句话,简直相当于明晃晃告诉所有人,副本没顺利通关的锅在她身上,周丹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还没等周丹反应,之前一直与她持相反意见的阿彤,就率先醒悟过来：

  “原来、原来真的不能让她成功退学，我们最后还是选错了！”

  阿彤话音一落，满屋哗然。

  她们一直辛苦调查,一手促进的“赵答退学”任务，居然是错的？

  和青炼预料的一样，这场大学城副本的“玩家”们，经验和外表看起来一样不经世事。她们大多和周丹的态度一样,坚定不移地支持主线任务。

  盲目相信副本系统,确实是一种于新手身上常见的误区。

  只是……青炼看了眼正在倒打一耙的周丹，又看看镜中的自己，不由暗自摇了摇头。

  ——对这群清澈愚蠢的大学生们，用这种前狼后虎,围追堵截的挖坑方式,会不会有点太赶尽杀绝了？

  如果现在新手副本已经开始搞这种难度,那她建议干脆把这群学生绑在树上,然后让npc拿机关木仓突突她们，谁活下来算谁通关呗。

  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这是宇宙中任何一个系统想要良性发展，都必须遵循的规律。也因此,才衍生出了副本的平衡机制。

  维持平衡，就是青炼最基础的责任之一。

  也正因此，她才出手提醒了这群玩家。至于能不能察觉到真相，就要看她们自己了。

  另一边，阿彤脸色已经煞白。她现在无比后悔，后悔自己在刚刚与周丹的争论中没有坚持立场，否则也不至于……

  就在这时，那瘆人的童谣再次响起。

  只是原本，还似乎盘旋在远处隐隐传来的歌声，此时却越来越近：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一只找不到啦，一只哭声好大，真奇怪，真奇怪……”

  隐隐间，那歌声中还响起了一阵阵稚嫩的笑声，仿佛有女童正在嬉戏打闹。

  【姐姐，姐姐——】

  【我来找你啦——】

  “啊！”

  一个靠着墙壁的女生忽然大叫一声捂住耳朵，一口气向旁边蹦了好几步，这才悚然问道：

  “你们听见了吗？”

  其他人也被吓得一激灵，纷纷摇头。

  那女生立刻指墙：

  “墙里有声音！你们都没听到？”

  听女生把那声音如何喊姐姐复述了一遍，众人汗毛倒竖。

  但这种时候，npc们在四面虎视眈眈，鬼童谣又于空中盘旋不定，堪称四面楚歌。既然墙壁附近声音最清晰，保不准

  墙壁就是鬼怪最先攻击的位置。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冒险去查探。

  阿彤定了定神，从口袋中抽出一根钢笔。她握住笔杆，逆着人群走了过去。

  果不其然，一靠近墙壁，钢笔笔帽就喷吐出了幽蓝色火焰。随着她距离墙壁越近，火焰就越大。

  “这里面确实有鬼怪的力量，但是，目前还没有那么高的危险性。”

  阿彤摸了摸火焰，焰心没变成红色，和昨晚不同。这说明鬼怪对她们还没有产生浓烈的杀意。

  于是为了听清声音，她一咬牙，侧耳贴在了墙壁上。

  【姐姐，我好想你……】

  无数呢喃细语顿时钻入她耳中。

  阿彤闭上眼听了几秒：

  “确实有声音。不过，你们觉不觉得，这和昨晚宿舍的声音很像？”

  她所指的，正是昨夜一行人在宿舍里等赵答睡醒时，外面出现的鬼童声。

  旋即她神色骤然一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等等，这是女孩的声音……它是女孩！”

  因为副本已经事先提供了赵答的人物背景，再加上隔音有些模糊，导致她们之前下意识认为，那鬼怪就是赵答的“患病弟弟”，来催促她们尽快帮赵答辍学回家。

  但现在，越来越清晰的声音从墙壁传入耳中，无不提醒着她们一个事实：

  一直以来，那萦绕不绝的童谣声、鬼怪凄厉的尖叫声，都来自一个女孩。

  而如果，那一声声的“姐姐”，呼喊的依然是赵答本人；弟弟就不再是弟弟，而是……妹妹？！

  妹妹！

  这道念头闪过的瞬间，阿彤像被闪电劈中一样，腾地扑到青炼面前，抓住她肩膀就开始摇晃：

  “赵答同学，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青炼被晃得七荤八素：

  “哎哎，你冷静点，别着急啊。”

  阿彤晃得更用力了。被副本挖坑设陷、主线任务全面崩盘，眼见着就要面临团灭的境地，换谁能冷静的下来？

  在她的催促下，“赵答”终于露出了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随后才慢吞吞道：

  “我记得，我好像确实有一个……”

  【叮！】

  【请考生牢记本场考试规则，隐瞒赵答所遇到的真实情况！】

  警告伴随电流劈下，青炼话音一顿，硬生生转了个折：

  “有、有一堆、嗯、一碗……一盆……一锅……”

  阿彤：？

  众人：？

  鬼怪童谣：？

  墙壁里的声音顿时尖锐起来，似乎想要迫切证明自己的存在：

  【姐姐、姐姐……小小、小小——】

  青炼打了个响指：“对，小小的一锅！”

  阿彤呆了呆，犹疑着问：“一锅妹妹？”

  太荒谬了，哪有形容妹妹的量词是用【锅】的？

  青炼粲然一笑：

  “这就要

  看你怎么理解了。”

  阿彤还在思考，胳膊忽然被一把拉开，周丹气冲冲走了上来：

  “你还和她废什么话？她就是个疯子，骗子！”

  对着众人，周丹看起来十分愤慨：

  “是赵答亲口说，让我们帮她办理退学，她要回去帮助家人的！可是现在呢，言而无信的也是她！现在，她还想把这些锅甩到我头上，造成我们内讧，司马昭之心你们还看不出来吗？”

  痛斥完，周丹又开始理智分析：

  “很显然，从头到尾，她都没想过让我们完成任务。想想看，那些残缺怪异的身份信息，前后矛盾的家庭背景，还有【赵答】这个人的种种行为——这分明就是一场骗局！”

  青炼一边听一边点头：“嗯嗯，有道理。”

  周丹一噎，情绪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还是选择忽略这个npc，继续演讲：

  “所以，既然事已至此，我们不如就先下手为强……”

  青炼：“嗯嗯……嗯？”

  她从那副半死不活的摸鱼状态中回过神来，抬眼望向周丹：“你确定？”

  虽然周丹还没说完，弦外之意却已经很明显了——先把“赵答”定义成反派npc，再劝众人先下手为强。下谁的手？为谁的强？

  屋内众人的目光导向，也不约而同给出了结果。

  显然，这位从始至终都不怎么精神的“赵答”，比起教务处严厉肃杀的老师、以及环绕这片空间的未知鬼怪，看起来可要容易对付得多。

  青炼也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软柿子竟变成了她自己。

  这倒提起了她的兴趣。

  已经几乎注定了结局的副本中，唯一的赢家却还在卖力表演，反而成为了无趣状况下的亮点。

  她饶有兴致地与周丹对视，语气中甚至有一丝期待：“周丹同学，我没太听懂，能不能麻烦你再明确一下刚刚的意思？”

  而与青炼对视，眸光接触的瞬间，周丹声音戛然而止，本能地想要倒退一步。

  生物的本能，令她察觉到危险。

  哪怕只是掩盖在表象之下，哪怕只有一刹那，却又如此浓烈，浓烈到让人无法忽视——

  危险！

  不能这样做！

  这导致话刚出口的瞬间，周丹就后悔了。但她面上却没有显现出来，依旧目光坚定地看着“赵答”，质问道：

  “难道我说错了？你承不承认，你一直在撒谎欺骗我们？”

  众目睽睽下，青炼却更灿烂地微笑起来：

  “我不承认。”

  “……”

  周丹：“你说父母重病，弟弟绝症，全家都急需你辍学回家照顾……”

  青炼：“咦，我说了吗，什么时候？你再好好回忆一下，在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有这样向你们自我介绍吗？”

  周丹：？

  她略带茫然地睁大眼睛，其他学生们也是同样的神情互相对视。但随着“赵

  答”的话，她们思绪还是不由自主回到了昨天下午，副本伊始的时刻。

  然后她们发现，“赵答”说的好像没错。

  当时所有学生团团围在教务处里，主任却只让赵答自己说明情况，而后者说了……后者什么都没说？

  对啊，赵答当时根本就没吭声！

  反而是她们自己心急，为了劝说教务处老师，周丹当时抢先讲出赵答的“悲惨背景”，营造出了一个为爱退学的励志形象。

  而在那之后，赵答同学才挑了几句应和，说确实家庭贫困、父母年迈——也仅此而已。

  “对啊，我记得当时赵答同学还说，关于退学的事情要再考虑考虑。”

  有人回忆起了当时的更多内容，脱口而出：

  “这么说来，那些关于赵答的信息，也都只是副本提供的，我们有自己求证过吗？”

  此话一出，又是刹那的沉默。

  有发现异样么？有。有怀疑过么？当然也有。

  甚至直到最后决定之前，领导力最强的周丹与阿彤两人，还为此爆发了争吵。

  现在回头再看，原来所有细节都早有预兆。只不过对副本信息的盲目相信，再加上对这次难度的轻视，让她们选择忽视所有的危险信号，一头扎进了错误的方向。

  懊悔与慌乱中，周丹的声音将所有人再次唤回现实：

  “好，就算我们选错了，可是已经没有重来的机会。更重要的难道不是，该如何解决当下吗？”

  “哦，是吗？”青炼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没有重来的机会了呀。有意思，我都不知道这件事，你怎么知道的？”

  周丹一怔：“我的意思是……”

  青炼打断她：“而我的意思是，周丹同学，你作为一个旁观者，怎么知道的好像比我这个当事人还多？尤其是，怎么做到每次都拿着最多的信息，选择了最错的答案？”

  周丹一时哑口无言。

  这个npc赵答很奇怪，但她又一时说不出对方具体奇怪在哪儿。

  但对方话里隐含的意思，却让周丹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什么意思？”

  青炼笑吟吟回答：

  “我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最后几个字的重音，是她对这群玩家最后的提醒。

  而一次又一次的提醒叠加起来，就是这场穷途末路的副本里的一线生机。

  能不能把握住这一线生机，就只能看她们自己了。

  周丹：“你……”

  “好了，不要吵了！”

  阿彤打断她们，她深吸一口气，对青炼认真开口：

  “对不起。”

  青炼有些意外：“嗯？为什么要向我道歉？这又不是你们的义务。”

  阿彤沉声道：“虽然并非我们本意，但我想，我们的选择，应该将你推入了更大的深渊中。”

  “也许你不会相信，我们来到这里的任务就是帮助你，没能真正的帮到你，我们很抱歉。”

  “那些真正的隐情和痛苦，也许我们无从知晓了。但无论如何，如果你还把我们当同学、如果你还愿意对我们敞开心扉，能不能给我们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最后，阿彤掷地有声：

  “这一次，我们一定会真的帮到你，我向你保证。”

  这一刻，悠扬的童谣中，没有一个学生发出声音，每人都在等待“赵答”的回应。

  十几道目光汇聚在“赵答”身上，用比之前十倍的细心，观察她每一个微表情。

  赵答与阿彤对视；

  赵答微微眯起眼睛；

  赵答张开嘴、她要说话了！——

  赵答打了个喷嚏。

  “……”

  “咳咳！咳咳咳！”

  教务主任的咳嗽声突然响起，与此同时，她还用圆珠笔重重敲了几下桌面：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诸位同学。”

  “虽然你们之间的同窗之情十分感人，人性光辉也相当闪耀。但作为你们的老师，我还是有义务提醒一下：你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教务处，退学申请是否有重来的机会，决定权在教务处身上。”

  “请尊重一下我们的教育系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