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答同学！”

  “她怎么？”

  看见赵答突然异变的景象,学生们惊惧不已。

  然而同一时间，周彤眼中却闪过兴奋的光彩：

  “看，我说的没错吧,赵答就是罪魁祸首！要想解决问题，我们最应该做的就是解决掉她……”

  “怎么解决？将错就错杀掉她,再破罐子破摔杀掉那个妹妹鬼怪，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再冲进大学城杀光管理者，这样我们就能顺利毕业回到现实世界了,对不对？”

  阿彤愤怒又讽刺的声音,瞬间让房间气氛降了好几度。

  没错,她们要是真有这个实力水平,早就杀穿大学城了。但现实却是，面对低级副本的一个普通鬼怪，她们都得严阵以待；一次主线任务的判断失败,都可以将她们推入团灭风险中——何况是面对副本boss呢？

  周丹的怂恿,并没起效。

  甚至有人出来怼她：

  “既然你这么恨赵答，你怎么什么不动手？”

  论实力水平,阿彤和周丹无疑是众人中最强的一梯队。

  真想攻击赵答,周丹自己上，不比鼓舞他人有效多了？

  可她情绪越慷慨,理由越合理,身体却离赵答越远,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周丹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我恨赵答？我是为了所有人通关，是为集体的利益考虑！”

  “是吗？可逼赵答退学的是你，骂赵答来拖延时间的是你，劝我们动手的还是你。现在任务失败,所有人都可能会死，但为什么唯独你看起来完全不害怕？”

  周丹一噎，没有立刻回答。

  质问赵答的人，就是之前七窍流血女生的同伴。

  她半蹲在地上，眼角有泪痕，怀里还抱着那个女生，可后者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齐思要撑不下去了，我们所有人都有可能和她一样。”

  女生擦了擦眼泪，继续说：“你能过来看看她吗，周丹？”

  对这个要求，周丹没有拒绝。

  所有学生都知道，齐思与这个女生、阿彤与她，她们四人的关系，比这个副本里临时组成团队的其他学生要更亲近。

  更准确的说，在现实世界中，她与阿彤是一个寝室的舍友，而齐思二人与她们正好一个学校一个专业，就连寝室都是在同一楼层。

  见昔日的朋友齐思如此惨状，周丹脸上也露出一丝不忍。

  她抛下之前的争吵，蹲到齐思二人面前，握住齐思的手：

  “如果没被拉入这个游戏，我们在现实中一定会过的很幸福吧。可惜……唉。”

  在实际的痛苦面前，这点干巴巴的安慰显然是无力的。

  齐思无法回答周丹，周丹也没打算安慰多久，就在她要起身离开的时候，却突然被抱着齐思的女生一把拉住胳膊。

  在周丹耳边，女生声音压的很低、很轻：

  “周丹，你背叛我们了吗？”

  仅仅这一句话，却如同惊雷。

  周丹身体瞬间僵硬麻痹在原地，整整好几秒才缓过神来。

  而她回过神的第一反应，就是抽出了自己的武器；第二反应，则是立刻环顾四周，看是否有其他人听到这句话。

  还好女生声音够轻，再加上赵答的突然变异，房间里已经乱作一团，没人注意到她这边的声音。

  这让周丹举起武器的速度放缓了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而已。

  女生不需要周丹的回答，因为仅仅通过反应，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果然，赵答暗示的没错。

  周丹的速度固然快，女生的速度也不慢。在周丹的异能落到她身上的前一秒，女生掌心就已迸出红光，拍在了周丹心脏处。

  下一刻，寒光划过女生的脖子。

  她松开手，捂住喉咙，鲜血从指缝里喷涌而出。

  “呃……呃……”

  她发出了和齐思一样的声音。

  只不过齐思的伤，来自鬼怪的攻击。而她的伤口，来自最信任的同伴的背刺。

  “赵远！周丹！”

  阿彤正在帮助其他受惊的学生躲避，看见周丹这边突生变故，立刻飞扑过来。

  在她的视野中，齐思已经几乎没了气息，齐思的室友赵远喉咙则被割开，也倒在地上。

  阿彤立刻将她托起来试图抢救，但就像齐思一样，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赵远甚至并没有什么求生欲，脸上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放开了捂住喉咙的手，指向周丹的方向。

  周丹的伤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赵远那一击也使她倒跌出去，跌撞的方向，正好是刚刚异化为怪物的赵答！

  上一秒，周丹还在庆幸自己下手够快；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撞到了一个冰冷且形状奇怪的巨大物体。

  当她转过头，在“赵答”已经旋转了180度翻折的头颅上，看到了一双渗血的眼睛。

  周丹：“……”

  “呃呃呃呃——”

  赵答张开嘴，发出了和齐思、赵远的同款声音。

  而她的嘴中，除了溃烂的腔壁外，空无一物。

  没等理智做出判断，周丹已经条件反射地做出了攻击行为。

  她的武器与异能二合一体，是两把可以由意念控制变幻的袖中剑。

  寒光一闪，就没入了赵答的太阳穴。

  “呃呃呃！！”

  赵答、或者说是怪物吃痛，发出含糊的呜咽声。武器扎入的地方，也开始涌出鲜红的血水。

  看见这一幕，周丹先是一愣，而后目光闪烁了两下。

  没有攻击性，被武器刺伤会痛苦，伤口会流出正常的血液……

  这哪是鬼怪？这不就是人类的反应吗！

  但，如果眼前这个模样畸形的“怪物赵答”不是真正的鬼怪，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周丹没时间整理思绪，再者、这些疑问于她而言也没意义。

  看着“怪物”受伤的状态，周丹又是头皮发麻，又是有些兴奋。她嘴角噙起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手却再次稳准狠地一扎，再次扎进了对方的太阳穴！

  好、好、好，真有你的。

  扭曲身体里，正承受这一切的青炼相当无语。

  如果青炼现在能开口正常说话，她真想抓着周丹肩膀说：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你也不能可着一个地方扎啊！

  怎么，她的血浆是无限量供应的吗？

  如果她是正在欢乐岛副本里当npc，这点工伤并不算什么。但现在，在这亲爱的联合副本里，她不得不被迫继承了一具普通的玩家身体。

  并且刚刚的整个异变过程，也全部是由这具玩家身体承受的。

  【警报！脖子骨折！健康值降至红色区间！】

  【警报！四肢重度骨折！健康值下降至归零边缘！】

  【警报！肋骨骨折、内脏移位，舌头断裂……】

  大学城给玩家分配的系统疯狂发出警告提示，短短十几秒内，就已经频繁到了让青炼麻木的程度。

  怎么，她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扭曲成恐怖游戏里标准的怪物模样了吗？

  她是没办法啊！

  这时候，青炼突然开始有些想念欢乐岛的bug了。

  同样是变成玩家，欢乐岛那儿她至少还有一个异能，叫什么……【馈赠】来着？

  哦对，她还有一个小背包空间，里面装着不少“通关奖励”。实在无聊的时候，她还能啃一啃里面的大葱。

  唉。

  青炼晃晃脑袋，甩开了周丹插进去的武器。

  好在只要精神不被吞噬，这具鬼怪化的身体，就会锁住最后一丝血，不会因物理伤害而死亡。

  尽管被二次攻击，青炼依然没有反击周丹的意思，而这种“窝囊”的表现，显然激发了周丹更深的兴趣。

  恰好，这也正是青炼想要的。

  她眯起眼睛，看着周丹第二次向自己刺来的武器。

  “周丹，停手！”

  阿彤的呼喊及时响起，试图阻止周丹的行为。

  周丹丝毫没有听劝的意思，恰恰相反，阿彤声音越激烈，她的动作就越快，再次狠狠捅进“赵答”的身体。

  鲜血四溅，“赵答”再次发出痛苦的声音。

  这凄厉的声响，能激出每一个人的鸡皮疙瘩，但它的作用远远不止于此。

  每当它痛呼的时候，房间四周墙壁的血液，就会渗流的更快更多，里面“妹妹”的呼喊声，也会越来越尖锐凄厉。

  【姐姐——姐姐——！！】

  短短几个瞬间，浓稠血液已经在地面汇聚成一滩，几乎没过众人鞋底。

  与此同时，第二个七窍流血的女生也出现了。

  这是攻击，还是诅咒？

  随着女生轰然倒地，所有人都开始在心里掂量，谁会成为第二个，第四个？

  还是说……她们所有人都逃不过？

  另一边，周丹刚要捅下第四刀，就被扑过来的阿彤拦住了手臂。

  阿彤声音有些沙哑：“够了，你真的想把我们全部害死？”

  “我明明是好心……”

  周丹还想争辩两句，可看到阿彤发红的眼睛时，她忽然没有了找理由的欲望。

  朝夕相处的室友，没人比她们更了解彼此。

  一个对视，周丹就意识到，阿彤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不管对方猜出多少，周丹都懒得再掩饰。

  阿彤声音发颤：“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丹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两人都没回答彼此。

  早在赵答数次提醒的时候，阿彤就已意识到了周丹的“背叛者”身份。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周丹为什么要坚持与她截然相反的决定，为什么对副本的种种异常视而不见，又为什么一直鼓动众人情绪，阻止她们思考问题。

  可以说，主线任务的欺骗固然可怕，但周丹的背叛，才是构成这场团灭难度副本的最后一环。

  可理智上虽然察觉，情感上却无法接受。

  相熟相知、互帮互助、了解对方脾气秉性的朋友，怎么会突然背叛？怎么会要致自己，致所有队友于死地？

  阿彤张开嘴，她有无数的疑问想问，但她也很清楚，现在不是时候。

  可能直到永远的永远……直至那极其渺小的概率里，她们成功通关所有副本，成功从大学城“毕业”回到现实世界，回到现实世界以后。

  到那时，她才能在不兵戎相见的情况下，认真问上周丹一句“为什么”吧。

  砰！

  砰！！

  轰然两声巨响，其他自顾不暇的同学忽然发现，周丹和阿彤两个身影已经打了起来。

  周丹要攻击赵答，而阿彤要阻止周丹的攻击。

  不仅如此，阿彤也可以坚信，周丹身上必定有某种可以抵御鬼怪攻击的力量。

  所以周丹才能肆意攻击赵答，却不担心下一秒七窍流血的会变成自己。

  幸好，在阿彤喊了几声后，其他逐渐意识到情况的学生也纷纷加入战场，帮忙钳制周丹。

  两拳难敌四手，赶在“诅咒”蔓延前，周丹被成功控制起来。

  她表情终于开始有些慌乱，而仅剩不多的镇定，在看见其中一个女生的异能即将落下时，也终于崩塌。

  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周丹突然朝着空气大喊起来：

  “快帮帮我啊！这个人的异能是精神控制！她们会找到方法的！”

  阿彤瞬间掐住她脖子厉声逼问：“你在和谁说话？”

  那处空中明明什么都没有，周丹为什么会向那里求救？难道她还有同伙？

  那些没有露面的“同伙

  ”，就是促使周丹叛变的真正受益者？

  还没等阿彤搞清楚这些，周丹的呼救声就有了回应。

  空气中，一束幽暗的光突然打下来，照在人群之中。

  周丹脸色先是又惊又喜：怪不得[上面]对结果这么放心，原来在一众学生之中，还有一个她的同伙？

  可当她看清那束光线打到的位置时，所有的表情都凝结了：

  这是在逗她吗？

  众目睽睽下，那束光线径直照下，赫然将浑身骨折四肢扭曲，正以180度下腰姿势徘徊在人群外，试图围观战局的……赵答身上。

  青炼用有限的视野抬头看了一圈，也不由哦豁一声：

  反派竟是我自己？

  严格来说，以青炼对自家公司隔壁邻居的了解，周丹这种所谓的“反面角色”，应该是大学城中一个历史悠久，名为“坏学生”的组织。

  与正常的“好学生”们进行对抗，抢占对方的资源和生存率，进一步卷彼此的进化升级速度……就是这种组织存在的目的。

  只不过，连青炼都没想到，“坏学生”这次居然会把手伸到欢乐岛上。

  甚至是，伸到她的身上。

  大学城现在都不够他们霍霍了吗？

  青炼挠了挠头。

  当然，她这个非常简单的动作，以现在“赵答”的身体来作出，第二视角中就相当恐怖了。

  阿彤的不可置信，其他学生的茫然，周丹的惊疑不定……

  无数道目光本就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现在又因这一小小的动作，而立刻增添几分戒备。

  青炼：你们听我狡辩，我只是一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而已。

  赵答：“呃，呃呃，呃呃呃……”

  “……”

  别说一群大学生玩家，换成最顶级的心理学家站在这里，也很难看出“赵答”这张血肉模糊的脸，以及那张没有舌头的嘴中所发出的呃呃声代表什么含义。

  于是，房间中就出现了这样一个极度诡异的景象。

  一个模样比大部分鬼怪都吓人的npc，站在两派玩家面前。

  好学生一方的玩家，由于npc之前种种提示行为，不能确定敌我，没有动手。

  坏学生一方的玩家，则由于“上面”发出的提示，同样不能确定敌我，也没有动手。

  而鬼怪npc这一方……暂时无法沟通，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也没有向任何一名玩家动手。

  但“赵答”不动手，却不代表另一位只闻其声、不见其貌的鬼怪，也同样爱好和平。

  那童谣的分贝随着时间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到了在众人耳边循环播放的程度。

  来自“妹妹”的呼唤声，已经不需要她们在靠近墙壁，就可以清晰听见。

  如同催命符，一声一声，控制着她们心脏的跳动。

  看着不知所措的学生们，青炼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知道此时此刻，在同一副本的另一个空间里，肯定也有一群新手玩家们，和这些人同样茫然。

  于是，为了再小小的帮她们一把，顺便再提醒一下大学城的系统——

  青炼从地上随手捡起了一根散落的钢笔，熟练地一扎，插进了自己的脑袋里。

  随后拔出，又插了进去。

  “……”

  “姐姐！！！”

  在“赵答”身上的伤达到了某个临界点时，屋外“妹妹”的力量，终于强大到了一定程度，彻底突破了房间的屏障。

  随着一声尖啸，下一秒，周丹身后的墙壁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一只小小又漆黑的手，伸了进来。

  随后是肩膀，脑袋、身体……

  数秒之后，一个瘦小佝偻，约估不到十岁的小女孩，将大半个身体都钻到了周丹身后。

  周丹是最后发现这一点的。

  当她沿着众人的目光回头，还来不及躲闪时，胸口已经骤然一凉：

  那只小小的手，穿破了她的胸膛。

  而与此同时，小女孩怯生生抬起头，似哭似笑地对周丹说道：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