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圣诞夜
作者:超暴蜜月      更新:2022-09-06 07:17      字数:3972
  “今天,爸爸死了。也可能是昨天,我不知道。”

  十七岁的凯瑟琳在羊皮纸上这样写道。

  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气恼得用羽毛笔划掉这句话。羊皮纸上只剩下几道墨迹。

  她继续写。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想,就像我记得一本还未出版的书里的桥段那样。我一觉醒来,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想起这件事就发生在十七岁。”

  “这件事发生在冬天,圣诞节之前还是之后,记忆暂时还不想告诉我。但我知道这事儿发生得突如其来,就像一本小说,开头第一句,就告诉你主角的父亲死了,然后故事才正式展开。”

  ……

  凯瑟琳像个畏光动物,又像被博格特追杀的小孩,提心吊胆,在霍格沃茨整日东躲西藏。她躲开一切布莱克可能出现的场合,将食堂挪到后厨,将休息室挪到有求必应屋——有次深夜集会,她担心碰见他,就在走廊里游荡。昏昏欲睡中,有求必应屋为她敞开大门。

  她就这样熬到毕业年的圣诞节。该准备礼物了。她迫切地需要为掠夺者们准备厚礼——以此庆贺活点地图的诞生——那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发明,没有之一。

  充满暴力的八月结束后,她再也没给坎贝尔先生写过信,对方也未给她写信。时常有一只牡鹿,或一只牝鹿,来告诉她,凤凰社没听说她父亲遇袭,也没听说什么无名男尸。

  可她知道,这件事迟早会来。

  就像在沃尔布加去世前,她自己已经开始准备画框;雷古勒斯通读了一遍继承法;西里斯在听闻死讯时面色平常,仿佛听说的内容是她活得好好的。没人意外。死神绝不会像个无名小卒,默默无闻地工作。在死亡降临之前,死神的镰刀高举,阴影会提前投射到死者和亲人眼中。

  “今年三强争霸赛无聊至极,谁都看得出来大家只想活着离开英国,不想赢得什么火焰杯。我也不想参加圣诞舞会,没人邀请我,”她咬了一块肉桂卷,想要摸摸牡鹿的角,却被它躲开,“让我摸摸——好吧,确实没什么感觉,守护神挺无趣的。”

  牡鹿张开嘴巴,詹姆的声音响起:“凯瑟琳,别浪费我的魔法!”

  “帮我问问西里斯,平安夜他有空吗?尊贵的尖头叉子先生,麻烦您了。”每当她有求于詹姆时,总这样称呼他。大约受西里斯的影响。

  “稍等——”

  牡鹿合上嘴巴,蹲下身子,凯瑟琳忍住想要喂它干草的欲望。

  “大脚板说没问题,”片刻后,他快活地回话,“只要你不和他求婚,他愿意把时间分你一点。他正好需要一个同伴,而我得留在家里,和莉莉度过第一个圣诞。”

  “我这辈子都不会求婚了……让这个词滚出我的世界吧。自从我和他求婚之后,我就再没谈过恋爱了——生活里不是订婚,就是结婚。”

  “要谈只谈一场生死线上的旷世之恋,然后结婚。”牡鹿看起来非常骄傲,“婚姻其实很美好。”

  她不置可否:“……那只大狗怎么再也没来过了?”

  “大脚板说,他对于你狗毛过敏这事很伤心。”

  其实西里斯笑了足足三天三夜,还不停打嗝,惹得莉莉几次想把他从餐桌上赶下去。凯瑟琳注定和他无缘,而她自己却不知道,还一门心思地追他——即便最近她攻势骤减,他还是觉得她没放弃——她不会那么快放弃一个猎物的,对吧?

  她莫名其妙:“他为他的守护神伤心?我以为,他至少是养了一只小狗。”

  ……

  圣诞舞会那夜,凯瑟琳逃离了霍格沃茨。她顺着上次参加婚礼时的密道,走到麻瓜世界。她身上没有一分可以花费的货币,只能像个穿着体面的流浪汉,在街道上闲逛,观察每一个路灯。

  返回时,她双手冻得通红,揣在兜里,没打开活点地图。在墙角碰见雷古勒斯时,他们对视了一眼,他什么也没说,给她让路。她有种预感,好像事态到了这个局面,他对她再无所求了。这和一般订婚不太一样,未婚夫通常把即将冠上自己姓氏的女人视为另一件外衣,她的一举一动,也要合他心意。

  回到家中,没有人能忘记夏日的不愉快,在冰天雪地里,大家只能忘记夏日的美好。圣诞树上只有红色雪球,晚餐和去年并无两样。凯瑟琳坐在高背椅上,浑身酸痛,右手臂像个钟摆,一前一后地切开牛排。

  一点点血丝如软化的红糖,黏在刀刃上。她觉得有点恶心。

  “明早起来,你就能看到圣诞礼物了。”

  我希望布莱克家的是一封致歉函——非常抱歉,坎贝尔小姐,因为不可抗的原因,我不得不取消与你的婚约。祝你圣诞愉快!

  可她终究没把这话说出口。

  死亡的阴影缭绕着她,就在此刻,壁火熊熊燃烧,红光映在坎贝尔先生脸上。在年龄重力场中,他的整个脸颊向下垂坠,已经和新鲜血液做好了告别。

  “我只希望有一样如愿的礼物,爸爸。”

  “每年收到的礼物你都不喜欢——我看那些可爱的孩子们,都很用心地准备。”

  是的,她想到自己那一抽屉品味堪忧的首饰。也许在他们眼中,一个胸针可以打发所有女孩。再不济,镶上一颗长生石,绝对够分量。

  “有人送过我一朵水晶玫瑰,我很喜欢。”她更喜欢那个初登极乐的平安夜。

  坎贝尔先生喝了一口香槟:“我送你的就没一件瞧得上?”

  “我最喜欢十岁时爸爸送我那只酒杯,虽然搬来英国时打碎了。”凯瑟琳放弃了叉子上的牛排,转而喝汤。

  “那个珐琅底的?”

  “我喜欢装饰上的鎏金鸢尾,”她补充道,顺便也喝了一口香槟,“也喜欢那个细口的杯肚。”

  他凝视着她,打量着她放在杯肚上的手指:“这么多年了,你品酒的方式仍然很糟糕。”

  话题终止。

  凯瑟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餐桌。她换上睡衣,锁上卧室门,确认坎贝尔先生不会再进来。在接近午夜时,她又换了一身常服,披上外袍,从窗口滑入雪地中。

  她从后门离开。幽暗小径,头顶密密麻麻的松针和枯枝交缠,让她想起了梦中的阴尸,藏在暗河深处。她越走越快,最后跑出了小径,来到大道上。平安夜的彩灯和表演让她暂时忘记了那些阴影。

  坎贝尔家的优越的地理位置帮了大忙。她走过两个街口,来到摄政街。

  西里斯靠在街头的电话亭外,手里捏着赛百味的金枪鱼三明治,过量黄油已经溢出来了。莉莉和詹姆躲在电话亭里,一人戴着一个米奇头箍。她正在教他投币使用公共电话。詹姆笨手笨脚地拨动转盘。从远处望去,金色的天使灯好像一张缩小贴图,映在电话亭泛红的玻璃上。

  金色与红色。这独属于三位格兰芬多的一幕再也没能复刻。

  他看见她,抖了抖肩头的雪花,挥手招呼她过去。等她走近,詹姆终于从转盘中探出头:“凯瑟琳,虽然你还没变出守护神,不过我们一致推定,一定是一只蜗牛。”

  她左瞧右看,没找到卢平和彼得。

  “另外两位呢?”

  “呃……很不巧,正好轮到他们值班,”詹姆闪烁其词,“而我和大脚板恰好有空。”

  莉莉也从电话亭里走出来,她向里探了探头,感叹道:

  “走吧,去看看天使灯。我上次看,还不知道魔法是什么。”

  詹姆抗议:“你上次看,明明就是我们结婚那天!”

  莉莉白了詹姆一眼:“我心中的天使灯,是挂在摄政街上的。你把金字塔从埃及挪到亚特兰蒂斯,那还叫金字塔吗?”

  新婚夫妻的打闹中,他们走入熙攘的摄政街。那天在教堂里,光影缭乱,她并没看得真切。今夜一切物归原位,夜幕是纯净无杂的天鹅绒,无数天使悬浮其中。她仰头望去,满目只有那对优雅无边的翅膀,羽毛根根分明,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黄金时代,近看仍是完美无瑕。她想。

  红色双层巴士载着满车游客,从街道中央穿过。一百多年前,乔治四世在伦敦心脏留下了巴黎的痕迹。凯瑟琳跟在三人身后,从满街火树银花中,寻找着所有能够唤起故土回忆的蛛丝马迹。他们经过无数橱窗,与备受麻瓜追捧的奢侈品和时尚擦肩而过,在利伯提百货商店选了三种花色的涤纶面料。

  “快看!”莉莉兴奋地指着数字烟花,“在倒计时了!”

  ……五、四、三、二、一。

  大本钟敲响零点钟声,一束火红的烟花腾空而上。

  整条街道真正沸腾起来。各式帽子、心愿单和一切可以抛起来的玩意儿,通通飞到天上。

  在人群一浪一浪的欢呼中,他们举着烤香肠,溜入大英博物馆。闭馆拦不住巫师们,荧光闪烁,阿拉霍洞开……他们从上到下抚摸了木乃伊棺,又和贝斯特青铜像在夜色中打了个招呼。

  黎明之前,他们终于筋疲力尽,大英博物馆也满地狼藉。费力把一切归位后,四人准备打道回府。

  “真是个疯狂的圣诞夜。”就连詹姆也给出了这样高的评价。

  凯瑟琳常年熬夜,只是有些眼睛发干。莉莉却完全熬不住了,差点倒在詹姆背上睡着。詹姆索性背起她,和生龙活虎的西里斯一起,送凯瑟琳回家——绅士的品格,美其名曰。

  穿过街道,两侧灯光亮起青白。启明星辰悬挂在天际线,如派对上的最后一支告别舞曲。

  “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大概就是说你像圣诞节的早晨。”

  凯瑟琳教导詹姆,对方频频点头。

  他们走到坎贝尔家所在的街区。凯瑟琳从正门走入,久未使用的吊椅在草丛中摇晃,清晨的鸟啼没有响起,花园里安静如寂。预言家日报塞在信箱里,牛奶瓶放在白扶手上。

  她感到一丝不安,循着台阶向上,掌心按在门把手上——好冷。寒意张开巨口,将她一整个吞下。冬令时。她听不见壁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也听不见家养小精灵在地板上走来走去的声音,坎贝尔家整个安静得像座冰窖。

  太安静了。

  西里斯注意到她在发抖。

  “怎么了?”

  “……西里斯,我突然有点害怕,”她的声音听起来像风中残烛,“能不能……你来打开这扇门?”

  “哦,我可不想遇见你爸爸。”

  话是这么说,他走上前,挤开她,右手握在门把手上,利落地打开了坎贝尔家的门。

  下一秒,一股新鲜的锈腥味扑面而出。

  就在泪水都会结冰的伦敦,屋里早已见不到滚烫流动的液体,只有一层成型未久的深红色冰面。坎贝尔先生温润、安静地,睡在冰面中央。一把刀插在他的胸口,像插在一个瘪气的苹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