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斯之死
作者:超暴蜜月      更新:2022-09-06 07:17      字数:4329
  凯瑟琳跟随西里斯走入教堂。她没挽着他,只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真正的麻瓜教堂,她从街道上的麻瓜判断,这是一个半巫师村落。

  天色阴沉,从外部看,教堂白麻色的外壁像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勉强能从轮廓中起伏不定的尖顶辨认出这是一座哥特教堂。

  坐落于无名村落的小教堂,自然不比威斯敏斯特磅礴震撼。恰恰因结构简单,所以其美的核心就像一颗在宇宙中跳动的心脏,不必剥开层层面纱,就那样赤||裸||裸、孤零零地坐落在灯光下。

  西里斯走进大殿时,她还被满目璀璨定在门口,几乎走不动路。

  推开拱门的第一刻,一面巨大的油画豁然而出。那是一面浑圆的玻璃彩窗,坐落于祭台之上,以一朵四角梅为圆心,无数片花瓣以放射状向四面八方延展,每一片都有人高,严丝合缝地紧贴着,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万花筒,细细分辨,又像一位位纯白修女怀抱圣餐圣水,紧挨成圆,垂眸默然。牧师如一柄瘦削刀鞘,立在根茎处。

  “请你别告诉我,这些层层叠叠的拱门,这些瑰丽琳琅的玻璃……你别告诉我这些都是麻瓜的工艺。”

  “很不幸,这些的确是麻瓜几百年前的玩意儿,”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除了那个——”

  凯瑟琳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一座同样巨大的天使灯悬浮在空中——她一时半会儿,竟不太确定麻瓜的科技是否已经摆脱重力——她随后确认了这是巫师的玩意儿。

  管风琴一刻不停地鸣奏,波涛般的声音唤醒了天使,天使在半空伸展羽翼,拉响了手中金光灿然的竖琴。阳光般的乐声如水波向四面八方漾开,直到撞到拱门,撞到墙壁,撞到被魔法保护的彩色玻璃,在麻瓜和巫师的交界处,如海浪拍打在峭壁上,在满殿金光中回旋。

  “那是天使灯,原来挂在摄政街,只有每年圣诞才会点亮,”他向目瞪口呆的凯瑟琳炫耀,“詹姆把它挪过来了,就因为这座教堂原本太暗了。”

  “你们明天就上新闻了。”

  “预言家日报才不管这事儿呢。麻瓜想管也管不到,上次有个黑巫师偷走了埃及金字塔,挪到太平洋底下去了,弄得麻瓜一头雾水,等魔法部把金字塔还回去,都不知道为什么。”

  “魔法部为此把那个黑巫师驱逐出境了,因为他将魔法暴露给了全世界。”凯瑟琳贴心地补充,“祈祷詹姆不会被驱逐吧,婚礼第二天新郎失踪可不是好事儿,伊万斯要守活寡了。”

  “这是你最后一次叫她伊万斯了。”

  “其实你说得不错,莉莉·伊万斯确实不存在了,”她收回视线,“但莉莉·波特这个名字,又不真正地、纯粹地属于她,婚礼之后,她注定失去了一些东西。”

  长椅里坐了不少人,却都是互不相识的模样,西里斯告诉她,这座教堂正被一个遗忘咒的大罩子所笼盖,所有离开的人,都会忘记婚礼上见到的每一张新面孔。

  他带她坐在前排,她这才注意到在每条长椅的尽头,都有一簇盛放的百合花,就这样一簇接一簇,连成一道漫长的百合花路。

  他已经脱了那件风衣,凯瑟琳低头打量,却没东西可脱,她里面的衣服比巫师袍更随意。

  “没那么严肃,他们都不是正规教徒,只是这儿恰好有一个教堂而已。”

  “哇,那个是邓布利多吗?”她四处张望,注意到站在那面圆形玻璃窗下的人,高高瘦瘦,戴着一顶尖尖的帽子,蓄着一堆羊毛般的银胡子。

  “你眼神可真不怎么样,”他听起来很开心,或许是今天最好的兄弟要结婚了,他总忍不住去打趣每个人,而凯瑟琳有幸沾光,“这世上最有趣的事,莫过于偷偷溜出学校的学生在校外撞见校长。”

  凯瑟琳靠在长椅上,心底更坦然,显然邀请她这事儿不是掠夺者和莉莉私下的主意,而是经过了邓布利多的允许。

  没等他们闲聊几句,管风琴的奏乐猛然停下,紧接着,一首柔情至极的旋律奏响。霎那间,凯瑟琳梦中的婚礼第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詹姆率先入场,他想要压下脚步,双腿却不受控制,急冲冲地走到祭台前。他精神抖擞,站在邓布利多身旁,毫不畏惧。

  然后是莉莉入场。她现在还姓伊万斯。她穿着纯白婚纱,发丝如藤、头纱如瀑、裙摆如雾,风姿绰约地走过百合花道,款款走向祭台。詹姆的目光如上了锁,紧紧扣着她的每一步。

  “莉莉总会美到让我不敢相信一颗钻石里也会有那样的学识。”她毫不吝惜溢美之词。

  西里斯关注点和她相反:“今天是我认识詹姆以来,他最帅的一天。但他也要失去自由了。”

  “这就是婚姻的本质,”她淡淡地说,“如果他丝毫不愿意为了结婚牺牲些什么,或牺牲得和莉莉完全不对等,那我们就是在观摩一对新人的葬礼。”

  西里斯向来百无禁忌,也不觉得她说这番话有何扫兴。他只是好奇地问她:“你觉得结婚后,詹姆会像追她时那样奋不顾身么?”

  “我不知道。”

  她如实告知。

  管风琴在耳畔缭绕,随着婚礼的每一步仪式进行,人群不断爆发出欢呼喝彩。邓布利多模仿着麻瓜牧师,开始宣读婚礼誓词。

  “我愿意相信詹姆·波特有这样的毅力,这也是为什么我选中了他……你得知道,我不会帮一个被我否决的男人追求女孩的,这是谋杀。”

  “詹姆·波特先生,你愿意未来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色衰还是貌美、得意还是失意,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重她——”邓布利多顿了顿,人群安静下来,等待他俏皮地补充上,“就像尊重你抓住的每一只金色飞贼,尊重你自己的思想、逃课的意愿和赖床的执着那样,尊重莉莉·伊万斯小姐?”

  詹姆毫不犹豫:“我愿意,并承诺在我的一生中,对她永远忠心不变。”

  掌声雷动,西里斯站起来为他鼓掌。凯瑟琳有那么一瞬,希望他能犹豫几秒——至少细细思考一下邓布利多的劝诫吧。

  掌声结束后,邓布利多将相同的誓词向莉莉传递了一遍,她热泪盈眶,激动得不能自已,却仍保持庄重地答道:

  “我承诺,我能做到我的丈夫能做到的一切,”她冲詹姆眨眨眼,“并时刻不忘这忠贞的爱。”

  交换戒指时,詹姆的手指抖得厉害,还是莉莉清醒地帮他做完了一切。穹顶之下,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陷入爱情美好的深吻后,他高举起她的手,像结束每一场魁地奇时那样,高举着金色飞贼,让每一个人都能看见——

  当我年华老去,容貌不在,你还会爱我吗?

  凯瑟琳想,如果可以,她会在婚礼前给她的新郎灌一瓶吐真剂,而只问这一个问题。

  但她知道,回答只能是色衰而爱弛。她不相信他们。

  ……

  仪式结束后,宾客陆续离开,詹姆牵着莉莉的手,两枚婚戒不时相撞,又回到他们柔软的手心。

  凯瑟琳走上前去,却在看到邓布利多时莫名有些发怵。她有点担心一下扣去斯莱特林五十分,会不会毁了她毕业的这一年和平时光。但邓布利多见到她,高兴得好像她是个格兰芬多。

  “坎贝尔小姐,弗立维先生特意写信给我,夸你魔咒考试发挥非常出彩。”

  她有些吃惊。刚放假时,她和坎贝尔先生提了两句期末成绩后就不了了之,以致于她自己都忘了这件事。邓布利多不住地夸她,描述她在考场施展出了怎样震撼人心的魔咒,又是如何如何变换自如的。

  “谢谢您还记得,邓布利多教授。”

  两个多月的酸涩涌上心头,这个活了一百多年的老家伙太知道怎么摧毁一个年轻人的心房。她掐紧大腿,憋住眼泪,向他道谢。他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是个清醒的孩子。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难,或需要倾诉,我的办公室永远是你的避风港,孩子。当我不在学校的时候,你可以联系布莱克先生——”西里斯很配合地行了个骑士礼,当然,是冲着邓布利多,“他会帮助你找到我。”

  和校长告别,凯瑟琳长舒一口气,走到新人面前。詹姆一见到她,欣喜过望,给了她一个极浅、极浅的拥抱。反倒是近乎陌生人的莉莉·伊万斯和她抱了个满怀。

  “詹姆把你做的一切都告诉我了,”她热泪盈眶,“我真后悔没有早些和你成为朋友,我们志趣相投。那些玫瑰,香水和天琴座……如果没有你,我绝不会那面轻易地接受他的求婚。”

  “喂,喂,毕业后我就没用过坎贝尔的点子了,”詹姆不满地晃了晃她的手,“求婚仪式和婚礼可是我亲自策划的。”

  凯瑟琳拿出新婚礼物——她用了五个下午,以无数家养小精灵醉倒为代价,调制而成的上等美酒。酒标上贴心地写着两人的名字。

  “詹姆·波特”和“莉莉·伊万斯”。

  临别前,她开玩笑般,抱了抱莉莉,贴在她耳边,轻快地说道:

  “祝你平安、快乐,波特夫人。可我真舍不得伊万斯小姐,她是我心中最魅力四射的姑娘。”

  她嗔怪般瞪了西里斯一眼,以为是因为他在信中开了那个玩笑。

  ……

  回到密道的出口旁,大风已经停下了,天色渐暗,苍白的夕色中,月亮还没升起来。

  他终于问出压了半天的话:“你不太高兴。”

  “我对婚礼其实不太提得起兴趣。我们常说这是新娘一生最美的时刻,其实也就是说,从此刻开始,她的美就开始走下坡路。不止容貌,还有灵魂的美。”

  她在他眼前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一切就像一场梦,无论是管风琴、还是彩色玻璃和尖顶拱门,建筑带来的直达心底的美早已平复。

  “即便我最看好他们,也不免为婚礼之后会发生什么感到悲观。”

  他听起来酸溜溜的:“没什么好担心的,詹姆自从有了莉莉,连我在他心中都要降级;等有了孩子,他更是顾不上我们了。”

  这是真的吗?凯瑟琳从没真正参与过他们的生活,答案不得而知。但她内心的矛盾始终萦绕,不断撕扯着她的情绪。

  她突然说了一大段话,像把西里斯当成一块石头,流畅得像是早已排练过无数遍。

  “我常常害怕结婚与生育这两个时刻。西里斯,想象你是一个女人,这两个时刻好像两次死亡、两次解离、两次大地震,让你的世界整个坍塌。当你被冠上你丈夫的姓氏那一刻,你的世界碎成两块,一块给他,一块给他眼中的你;然后,你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后,就连那一块给你自己的世界也要全数让给孩子了。从那之后,你,一个女人,身为你自己的一切都已经死去,就连你的名字,也只会被以某某的妻子和某某的母亲的称谓留下。”

  “无论你从前多么功成名就,多么光彩照人,都再难从家庭中走出来了。”

  死寂般的沉默后,西里斯率先醒来。黯淡暮光中,他笑了笑,今天第一次没有奚落她:

  “男人何尝不是,结了婚就像给自己套了几层锁,想要做什么都不比从前自在。”

  “事实上,总有一方会牺牲更多,要成全另一方。”

  “我挺自私的,”他意有所指地瞧着她,一字一顿,“我做不到牺牲更多,只能不去祸害别人了。”

  “你要自由……我也要自由。”

  她读懂他的眼神,感到全身一轻,那假想中的救命稻草也随之离去,她知道是时候从白日梦中醒来了。

  她也笑起来:“如果有人一定要成为我的丈夫,又不愿意牺牲他的自由,我只能祈祷自己早日成为一个寡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