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暴力
作者:超暴蜜月      更新:2022-09-06 07:17      字数:3878
  八月是一块烧红的烙铁。英国一夜之间,回到第一次工业革命后,到处都是蒸汽和热气。

  一到正午,伦敦桥旁聚满了汗流浃背的人群,仰仗泰晤士河片刻波澜中,能带走几分炎热。躁郁消磨着文明和斗志,只有冰淇淋车备受鼓舞,如夏日骑兵在高楼间穿梭不息。

  凯瑟琳的生活乏味得能浓缩成一天:起床,吃早饭,和坎贝尔先生开启第一轮辩论;吃午饭,下午开启第二场交火;吃完饭,是否有第三场大战,取决于坎贝尔先生晚上是否需要赴宴。

  短短一个月,她和坎贝尔先生的交流时间,比过去十七年之和还要多出一截。这些谈话和之前的绝大部分一样,毫无营养,自说自话。但自从坎贝尔先生用说起终极大奖的语气,向她宣布了未婚夫更名后,斗志在那个下午被点燃,像十七岁的夏令时太阳,永远炽烈,永不熄灭。

  她从未怀疑过,在这个月内,她必须要表达出所有想法。

  如果她不和坎贝尔先生争吵,生活就从马戏团跌入恐怖剧院。她的脑子不受控制,在所有空闲时间里,回忆有关于食死徒的一切传闻——

  一切超暴力。

  对了,就在坎贝尔先生宣布把她嫁给食死徒的第二天,她收到了西里斯的回信。除了惯例的讥讽,他还寥寥几笔中,告诉她伦敦西侧的巫师孤儿院遇袭,如果不是傲罗提早设防,只怕无人生还。

  而那场偷袭,就发生在坎贝尔先生赴宴的那晚。凯瑟琳一想到可能发生的惨剧,又开始发抖。她一个月内都只吃全熟牛排,哪怕一丝丝血液,她都想吐。

  八月末时,这种症状逐渐转轻。预言家日报每天粉饰太平,但西里斯的来信给她打了一剂强心剂。

  他说他们在对抗他们,他们的决心和力量让他们胆寒了,害怕了。倾巢而出的惨败让他们元气大伤,他们忙作一团,急着揪出内鬼,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有大动作。

  凯瑟琳相信他,一如春末夏初时,她陷入爱情之河的枯水期,她也毫无缘由地相信他,将他视作唯一的救命稻草,而他带给她初尝滑铁卢的滋味。

  “凯瑟琳,凯瑟琳!你在吗?”

  笑意瞬间消散。

  她把活点地图和信塞进手边的书里,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几秒钟后,坎贝尔先生从楼梯上奔下,满头大汗,一眼在厨房里找到了她。

  她面不改色地往杯里加了一大勺冰块,任由溢出的水在虎口打旋。

  “我的未婚夫又换人了?”

  坎贝尔先生眉眼一横,又要指责,但他想到什么,捏了捏拳,一阵深呼吸后,他挂上讨好的笑意,声音轻柔。

  “布莱克夫人想要见见你,吃个饭。”

  布莱克夫人——凯瑟琳对她仅有的认识,完全来自掠夺者们的谈话中。她陡然有些反感,但那一瞬间,她又想到自己父亲和西里斯描述的布莱克夫人也有几份相似,便又释然起来。她想起另一个问题:

  “她没有在哪次宴会上见过我么?”

  他熟记于心:“布莱克夫人的确没见过我们的凯瑟琳。”

  她以为布莱克夫人点头时,她们至少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她忘记了。

  “那她怎么会选我呢?她甚至没见过我,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在父亲的语塞中,凯瑟琳眼前再次浮现出那个下午。他冲进屋,门框撞在墙壁上,砰砰作响。狂欢节的气氛中,他挥舞手臂,纸张飞扬,她捡起一张,只扫到抬头是古灵阁。

  古灵阁的财产转移证明。

  “爸爸,”她想到那纷纷扬扬,落了满屋的白雪,“那天你扔给我的那些纸,后来我回房间后,你又收走的是什么?”

  “是我们在法国的一些土地和不动产……布莱克家对巴黎的生意很有兴趣,”他搓了半天手指,吐出这几句,又急忙补充,“当然,作为回报,他们也慷慨地给了我们英国的土地和园林。布莱克少爷特意以你的名义赠给我们家一片樱桃园。”

  冰块搅动中,他再次复盘了这场婚约带来的一切——土地和不动产处理之后,巴黎是再也不用回去了,他的过去也烂在那里好了。

  眼下的伦敦,战势显然倒向光荣的一边,而他不比费心周旋,都能遇见天上掉馅饼。愈想愈感激,他情不自禁地握住凯瑟琳,满口动之以情。

  “这是我很多年没遇到过的好事了,梅林眷顾……凯瑟琳,你真的为坎贝尔家带来了很多很多。”

  她没有抽出手,只是抱着气死自己亲爹的心态,挑衅般地陈述事实:

  “坎贝尔家注定终结在我这里了,爸爸。你把我嫁出去后,就没人再姓坎贝尔了。”

  出人意料的是,坎贝尔先生温柔无比。

  “这不是大问题。那天上午,在古灵阁时,布莱克就承诺了我,你的第二个男孩,可以用你的姓。”

  他费尽心思,不惜代价,就是为了这个在许多纯血家族看来最最荒唐的请求。

  第二个男孩。

  凯瑟琳觉得晴天霹雳。她握紧玻璃杯,细长勺柄在冰块中不安摇晃。她听得见自己的胃在缩紧,五脏六腑开始绞成一个结。

  “你的意思是,我还要给他们家生孩子?一个不够,要两个,第二个如果不是男孩,还要继续?”

  “这是很正常的,凯瑟琳。”坎贝尔先生脸上浮现出一丝遗憾,“如果当时阿莉莎身体再好一点,你现在应该有弟弟妹妹的。”

  凯瑟琳后退一步,腰撞在玻璃上。阿莉莎是她的母亲。

  她没想到母亲的名字时隔多年再度被提起,是在这样的情景。阿莉莎,引亚里士多德的话,她常常以阿莉莎为生活中“唯一的隐德来希”,尤其在她渴望依赖和抚慰,却无处寻觅时。

  她对阿莉莎唯一的记忆,是她的怀抱,那是这世上唯一能安睡的摇篮。以至于在之后的每一段恋爱,她又害怕,又期待与情人的拥抱,疯狂地想从中找到母亲的影子。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冷冷地说,“如果阿莉莎当年没有怀第二个孩子,她根本不会去世?”

  坎贝尔先生被她从哀思之海中拉出,他听出她语气里的讥讽。他生气了,虽然这次迟到一些。权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到挑战,温柔层层剥去,他不假思索地反驳。

  “如果你是个男孩,她根本不需要第二次怀孕。”

  ……

  「我对父亲根本不抱幻想。我知道他鼠目寸光,虚有其表,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用……会用旧时的方式,把我塞给哪个家族?就因为他们有一个烂古董一样的族谱——」

  一只手抢走了羊皮纸。西里斯不满地瞪着詹姆,而对方,好巧不巧,也瞪着他。

  烈日当空,西里斯言简意赅:“还给我。”

  詹姆把羊皮纸一把拍到西里斯胸口。他抬起袖口,抹了抹满头大汗。

  “大脚板,我就弄不明白,你情愿每天走两英里,来这里找一封可能来也可能不来的信,也不愿意答应她?而且老是故意不给她回信。在我看来,你就是在吊着她。”

  西里斯擦去手心的汗,摊开羊皮卷。烈日下,已经有墨迹化开。

  他一边读信,一边詹姆的控诉嗤之以鼻:“我不可能爱上她的,尖头叉子,我又不是你,是个恋爱脑。”

  “你不讨厌她,她也不让人讨厌。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在红绿灯路口,西里斯不得不停止阅读。他四处扫视,紧盯来来往往的小轿车,还要回答詹姆傻愣愣的问题。

  “我们弄清楚吧。她是个斯莱特林,还是个纯血斯莱特林,你的女朋友至少是个格兰芬多……纯血斯莱特林对我来说就像——用麻瓜们的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对,就像有生殖隔离一样。”

  如果莉莉听见这个词,她一定会斥责西里斯的。想到这儿,詹姆忍不住反驳。

  “哦,你知道她没那么糟糕。”

  西里斯沉默半晌,破天荒地让步:“好吧,我还不太熟悉这种新词。我的意思是——我们就是不行。”

  詹姆坚持自己的观点。

  在他走上绝世爱情的光明大道上后,他再也接受不了任何,任何的人,阻碍别人的恋爱。

  谁要做了这等道德败坏的事,谁就要接受詹姆·波特的严刑纠正。尤其当这个人,还是他唯一真正感激的赏金猎人时。

  “她那么爱你,你又不讨厌她。”

  西里斯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放声大笑,在路人的侧目而视下,他把羊皮纸扔给了詹姆。

  “她根本不爱我,她谈了那么多恋爱,其实谁也不爱。我早就看出来了,而她今天才承认。”

  詹姆手忙脚乱接过信,在大脚板的指引下,他从一行行花里胡哨的英文中,找到这一句:

  「……其实我是个不忠诚的人,西里斯。我对你产生的这种爱情,我知道它是虚幻的。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我爱的是你,其实我爱的仅仅是爱情。」

  詹姆读了出来,几次差点咬到舌头。

  西里斯尖锐评价:“不知道引用谁的话,翻译得文绉绉的。”

  詹姆还有理由。一旦他坚持某件事,就会有无数个理由让自信心膨胀,像水让海绵膨胀。

  “她现在面临着和你当时一样的困难……莉莉说,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帮帮她,比如假装和她谈恋爱什么的,这样你家就会取消婚约。”

  西里斯的大笑转为冷笑。他的眼中出现冷峻的颜色,第一次做出承诺。

  “如果她和我当年一样,有着抛下一切,包括古灵阁那堆老古董和地契的胆量,不必你说,我帮她逃脱家庭义不容辞。”

  站在凤凰社门前,詹姆和莉莉对出暗号,西里斯抬头望去,烈日之下,战争硝烟如一张失落油画,罩住伦敦四四方方,密不透风。

  汗水从额角落下。他从未有过如此热爱夏天,和家庭的战争结束与夏天,和自由的战争开始于夏天。

  在进入凤凰社总部前,他补充了之前的承诺。

  “显然,她不肯一声不吭地屈从,也没有舍弃所有的决心。既然她自己还在为了要不要逃离而犹豫,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口头上这样说,他已经打算好空闲时回信,指明雷古勒斯的种种劣根——他那么尊敬,那么热爱黑魔王的事业,在西里斯这儿早已罄竹难书。

  莉莉解开围裙,也凑过来,满身橄榄油的香气。

  “那为什么毕业前,你给了她这个写信的地址?”

  “那是策反的技巧。”西里斯对答如流,“凤凰社需要经济上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