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夜
作者:超暴蜜月      更新:2022-09-06 07:17      字数:6075
  爱情小说常爱塑造这类角色:男人,风流倜傥,流连花丛,片叶不沾。

  凯瑟琳从前疑惑,他们既钟情于恋爱的多变,为何又会在遇见女主后专一呢?

  她总期待作者能用笔力说服读者,但林林总总的噱头中,真正有理的不过寥寥。

  大部分作者选择这样带过:她或许相貌平平,却至少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顺理成章,他就为她,再也爱不上别的女人了。

  凯瑟琳又从水声潺潺的梦中惊醒。她盯着半空中的帏幔。湖底没有风,镂纱静如死水,在黑暗中,像一根根铁索,悬挂在四面八方。

  她拷问自己:西里斯是否是那个她会为之金盆洗手的情人?

  回答当然是有的,她不能交白卷。但这答案就像喝醉时考的变形术,明明指令要求她这样做,她却只能那样想——然后变出一只狸花猫脸。和麦格教授对视时,她只能想到猫。等她酒醒后,又明白从心作答有多愚蠢,理性自然击败诚实,在考卷上写一个能够及格的谎言。

  所以她说,是的,如果一定要为了某人金盆洗手,如果那个人可以是西里斯,那么她能做到。

  靠着这样的催眠,她忘记了坎贝尔先生的来信,也忘记了被惨烈拒绝的求婚。

  她的第一次求婚,或说第一次试探,折戟沉沙。但她忘记了,像从未尝受过失败似的,无畏地开启第二次狩猎。

  夏日时光如杯中美酒,它悄悄灌醉所有人,微醺,大醉,一睡不醒,然后离开。

  纵然1978年的夏天来得比任意一年都要提前,大考仍旧如约结束。

  羊皮卷和莎草纸的碎片塞满了费尔奇的办公室,而邓布利多豁达地表示不予追究。他趁机给费尔奇提前放假,请人翻新了他的办公室。好像赶跑了烦人的苍蝇,深夜的城堡彻底成了掠夺者们的天堂。陷落的天堂。

  菲奥娜早已见怪不怪。她回到寝室,脱下雨衣,检查上面有没有沾上粪蛋:“西里斯又来找你了,凯瑟琳。”

  凯瑟琳爽快应答,她跳下床,从皮箱中找出一双适合探险的鞋子。

  “他今天在忙什么呢?如果是粪蛋,我就不去了。”

  虽然这样说,凯瑟琳还是如约而至。至少她认为欲擒故纵对西里斯无效,他需要一个呼之即来的伙伴,特别是作为热恋中詹姆的替代品。

  顺便一提,大考结束的当天夜里,詹姆和莉莉宣布正式交往。

  她不得不从满屋香槟泡沫里钻过去,打断这对如胶似漆的新晋情侣——当她把詹姆从新女友身上扒下来时,莉莉递给她一个带有讶异和感激的眼神,她差点被搂得喘不过气。

  詹姆爽快地支付了全部赏金,按照凯瑟琳的请求,一瓶由他改良多次的百合香洗发水。

  他听说凯瑟琳被拒绝的消息,乘兴问她是否需要他给西里斯喂点迷情剂。凯瑟琳谢绝了。她如果答应,说不定詹姆又会当场翻脸。

  十几封书信往来中,她和詹姆的确培养出些许默契。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几乎没人意识到詹姆·波特好声好语地和一位斯莱特林交谈了三分钟。分别时,凯瑟琳说了几句类似长长久久的陈词滥调,说完后两人哄笑,最后她送给莉莉一支蔷薇花。

  莉莉摸不着头脑,詹姆告诉她,这是一朵为夏天而绽放的蔷薇。春天时,凯瑟琳在信里承诺,莉莉会在夏天接受他的一个吻。

  西里斯悄悄告诉她:“伊万斯给了尖头叉子一份有条件的录取。”

  她早已熟谙他们之间的代号,但悬念未等解答,西里斯已经消失在香槟塔间。在这几个月,与她打了无数次照面,听闻了她所有事迹的卢平,解答了她的疑问。

  “莉莉给出的条件是一张没有不及格的newts成绩单。”

  “这真……符合她七年来在霍格沃茨的形象。”她想说这真儿戏。

  卢平若有所思:“也许她想看看尖头叉子能为她做到哪一步。如果他只是口头上爱她,而一点点改变也不愿意去做的话,她也许不会同意。”

  “我也没看走眼。波特曾经看起来是这样的,把一张充斥不及格的成绩单当成他的信仰。他的确愿意为了她改变信仰。”

  “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的猎手,足够善于设置陷阱。”卢平肯定了她。

  时至今日,掠夺者内没有人再质疑过凯瑟琳·坎贝尔的水准——除了西里斯,他为自己坚不可摧的防线无比自豪。但他忘了,防线除了被攻破,还可以被渗透。

  “谢谢夸奖,”凯瑟琳打量了卢平片刻,在确认他长得和月亮没有半分关系后,她突然打趣,“你们给伊万斯定了新的绰号么?”

  “目前没有……她不符合我们的绰号定位。”

  他委婉地解释,她也不在意,和他告别后离开。她走时,带着满身香槟泡沫。

  ……

  “卢平没有侵略性。”

  “波特没有机会。”

  雷古勒斯浅抿杯中香槟。嘴唇碰在杯口,这是一个轻吻。

  小巴蒂坐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分析。

  “眼下看来,她对西里斯死心塌地,只要他一天吊着她,她就很难松手。”

  他无比冷静,以至于头脑运转中,竟能笔下行云流水摘录独角兽的信息,口中毫不涩滞地问道:“坎贝尔先生放出去的消息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说那个婚约?”小巴蒂一拍脑门,“是,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但目前还没情报证明这事儿有着落了。她这脾性和相貌,如果是个男人,已经可以挑三拣四了;可惜是个女人,背景还来路不明。”

  可惜。雷古勒斯在这个词上皱了下眉。他从小巴蒂手中换过笔记,开始画自己那份霍格沃茨结构图。他冷不丁地问:

  “你觉得布莱克家有胜算吗?”

  小巴蒂直直盯了他片刻,终于露出一个“如我所料”的笑,笑声像打翻了的墨汁开始蔓延。他笑着笑着,直到引来周围同学不满的目光,终于摆摆手,收敛分贝,胸口仍是上下起伏。

  而雷古勒斯已经停笔,面无表情地等待他能开口说话。

  “一年后就是你们的毕业季,你终于有危机感了。”

  “……废话太多。”

  “坦白地说,如果你能过布莱克夫人,而坎贝尔先生能过她那一关,恰好她又在空窗期,恰好你们家没有更好的选择……”

  在一长串假设后,他给予在斯莱特林这五年内,一直慷慨无私帮扶他的好友,一点点鼓励。

  “你出手时,记得提前联系报纸,写几篇凯旋的公告。”

  “我又不需要击败谁。”

  他不会承认西里斯目前还是横亘在眼前的第一座山。但归根到底,他所面对的是不可逾越的高山,还是如履平地的小坡,只凭她心念一动。

  ……

  “每到仲夏,霍格沃茨总要告别我们珍贵的家人。他们无论来在什么学院,什么地方,都与霍格沃茨共有着整整七年珍珠般的回忆。不必悲伤,属于他们的黄金时代,正静候在不远的前方!(停顿,台下响起掌声)在这个注定被历史铭记的时刻,我,(从演讲席位走出,面向坐在前排的七年级毕业生,微微鞠一躬)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以校长的身份,代表霍格沃茨魔法学院,祝七年级的同学们毕业快乐!(掌声雷鸣,再次停顿)……未来好运眷顾,帮你们逃过每一颗鼻屎味比比多味豆!(掌声和笑声齐响,四色旗帜放下,乐声奏响,毕业晚宴正式开始)”

  ……

  凯瑟琳坐在长桌边缘,小声吐槽:“他每次说自己全名时,总让我以为在说意大利语。”

  “一年也就说一次,肯定生疏了。”菲奥娜在满桌肉类中,叉出一片生菜,“霍格沃茨应该推出减肥餐,每次都吃得这么油腻。”

  “后厨的小精灵不会明白为什么明明可以吃饱喝足,有人却甘愿挨饿。”

  “我就是不爱动,又容易长胖,”菲奥娜认知清醒,“这是保持美丽的代价,虽然对我有些难捱。但总是有人及格的代价大于大部分人。”

  凯瑟琳见她像个猫嚼菜叶,实在可怜,于是把一盘不那么油腻的冷肉推到她面前:“你的婚礼最快也是我们毕业后,还有一年多呢。”

  “好吧好吧,是你逼我的。”她终于咽下菜叶,叉起一片真正的肉送入嘴中。时隔一周,肉类无可替代的口感和香味瞬间点燃她的双眸。

  凯瑟琳也笑起来。

  菲奥娜最近几乎不再去参加集会,这减少了她在寝室里宣扬黑魔王新教义的频率,也让愉快的谈话次数增多。

  虽然艾希礼从别处得知,菲奥娜是因为某些缘故被集会成员“优化”出来,而非自愿退出,但这不影响她们友善起来。

  她推给她另一盘鲜美的蛤蜊,耸了耸肩:“尝尝海里的。”

  邓布利多开始宣读毕业生名单。

  从a开头,到z结束,无一遗漏。每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姓名从校长口中吐出,如一阵风回荡在礼堂上空时,所有毕业生都想起了入学时的情景。无论他们已名声大噪,或仍默默无闻,霍格沃茨拥抱每一个年轻的巫师,也以同样的热情与他们告别。

  长达七年的莫比乌斯环。循环的开端,每个人都忐忑地走上台去,戴上那顶决定未来七年的家人的旧帽子;循环的结束,每个人抹着眼泪,或笑容灿烂,接受邓布利多为他或她佩戴一枚象征告别的金徽章。

  凯瑟琳观察着台上毕业生的表情。显然只有少部分人准备好了踏入社会,绝大部分都面带忧虑,告别茧房,被未知吞噬。

  “你会发现霍格沃茨是英国每个巫师人生的,也是第一张名片。以后在魔法部或古灵阁相遇时,大家不会问天气如何,只会问你来自哪个学院。”

  “我对我来自斯莱特林非常自豪。”

  艾希礼附和。

  “谁对自己学院不自豪呢?”凯瑟琳托着下巴,选择咽下一口樱花酒,“也许一开始你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但它不会包容你,只能你去包容它。再然后,学院就成了一张擦不掉的标签。”

  艾希礼理性地提出异议:“但有人直到毕业也和学院文化格格不入——我是说,格兰芬多里有胆小如鼠的家伙,斯莱特林里兴许也有——愿意为了别人去死的人。”最后几个词说得很轻很轻,几乎淹没在嘈杂的觥筹交错中。

  “那是蠢货。”菲奥娜甩出她的定义。

  那不是蠢货——凯瑟琳想出口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下——这类角色在小说中比比皆是,却在现实里一个也找不出。不必说多将明哲保身奉为圭臬的斯莱特林,就算在格兰芬多,她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蠢货。

  “格兰芬多会有胆小如鼠的人的,就像妖精里也有笨蛋。”

  她只同意了艾希礼的前半句。

  “……詹姆·波特!”

  格兰芬多长桌爆发出铺天盖地的欢呼,海啸淹没了距离最远的斯莱特林。

  詹姆从人群中站起来,头发油亮,镜框板正,面带微笑,向前后左右鞠躬示意。

  最后,他抬起双手,做出向下压的姿势,四周安静下来,在大家的翘首以待中,他像个骑士般,吻别了莉莉的手背后,终于上台。

  邓布利多笑着看他做完一切。佩戴完徽章后,他拍了拍詹姆的肩膀,赞美道:

  “波特先生已经被记录在了霍格沃茨校史上,他是学校历史上最伟大的魁地奇球员之一。”

  另外三个学院的魁地奇队长无一例外抽了抽嘴角。

  詹姆下台后,邓布利多上下瞧着名册,眼中闪起狡黠的光芒。

  “……莉莉·伊万斯。”

  莉莉羞红了脸,在新一阵欢呼中上台。

  “伊万斯小姐在过去七年,一直是最优秀的学生,以后也必将是最优秀的女巫。”

  凯瑟琳发表自己的观点:“她比霍格沃茨所有男巫都强。”

  “哦……得了吧,凯瑟琳,”菲奥娜皱眉,她放下南瓜汁,“她是泥巴种。”

  好吧。凯瑟琳收声。

  似乎是看格兰芬多长桌个个欢呼到已经声嘶力竭,邓布利多贴心地开始叫其他学院,当然,其他学院也无一例外,给予自己学院的毕业生最热情的祝福。

  五六轮后,他再次挑眉,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中,叫出了“西里斯·布莱克”。

  他起身时嘟囔着:“我真不愿意再听见这个姓。”

  卢平拍拍他的袍子:“别在意,大脚板,那是你的名字,跟别人没关系。”

  这下不止是一桌的欢呼,许多人伸长脖子,期待西里斯·布莱克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天能掏出什么惊喜——或惊吓。

  令人大失所望,他两手空空地上台,安静地接受邓布利多为他佩戴金徽章,邓布利多高兴地拥抱他,向他致谢:

  “感谢布莱克先生愿意在最后一天,还给我们一个平静的夏夜——即使它显得又有些沉闷。”

  他露出一个略带挑衅的笑,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向邓布利多宣告:“等着瞧吧,在凤凰社,我会找到新的快乐。”

  ……

  菲奥娜从满地群衫中抬头,见是刚从外面回来的凯瑟琳,便问她:“凯瑟琳,你收拾行李了吗?”

  她手里拿着一卷东西,哈欠连天:“明早吧,今天我太累了。”

  艾希礼眼尖地发现凯瑟琳手里的羊皮卷。被掠夺者叫走时,她是空着手出去的。

  “天呐,西里斯送你东西了?”

  “他丢给我一张废纸。”

  她摊开羊皮卷,菲奥娜和艾希礼凑过来,纸面上空空如也,边缘却泛起久经磨损的蜡黄毛边。她们拎起这张纸,上下检阅,却什么门道也看不出,只得宣告放弃。艾希礼想要用它来列清单,却被凯瑟琳拒绝了。

  “这可是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她笑眯眯地说,“我苦心布置了半年的陷阱,最后只套到这一点皮毛。”

  以六年级生留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个夜晚。凯瑟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她确认另外两人都已陷入熟睡,于是拿起魔杖,翻身下床。像过去几年最常做的一样,悄无声息地溜出宿舍。

  休息室空空荡荡,壁炉熄灭,海牛酣睡。一阵夜风吹过,黑湖泛起阵阵波涛,和海夜的潮声竟分不出区别。云絮从月前奔过,月光一棱一棱穿过如镜般澄莹透彻的湖水,霎那间,休息室豁然开朗,如漫步白夜。

  与海底一色的寂静中,凯瑟琳从胸口取出那张白纸。她将魔杖尖端抵在纸上,低声念道:

  “我庄严宣誓不干好事。”

  和他们形容的一般无二,斯莱特林休息室的平面最先显现在正中央,墨水向外延展,依次勾勒出黑湖,城堡和塔楼。

  在格兰芬多休息室的里,几个熟悉的名字正四处移动。

  在魁地奇球场的颁奖台上,赫然画着格兰芬多的标志——詹姆不忘强调他为学院带来的七年荣光。

  最后在禁林里,她看到了那片特意标出的蔷薇丛。她不敢肯定这是为她,还是为詹姆与伊万斯美好爱情的起源。但她仍受宠若惊。

  掠夺者们将这份地图神秘兮兮地交给她时,要她发誓,宁可销毁,绝不落入费尔奇或别人手中。她发誓之后,他们才告知开启这份地图的咒语。

  她问西里斯:“这算礼物吗?”

  他立刻回答:“算委托。”

  然后,詹姆单独将她拉到一旁,告诉了她另一个咒语。他说,那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址,如果她遇到麻烦,或希望找到他们(他特意强调了西里斯),她可以通过这个地址写信。

  她早就猜到他们的勾当,那个不知名的组织,正在英国四处对抗食死徒。

  她哑然失笑:“你们怎么会想要策反我?”

  詹姆摸了摸头:“我们觉得你不会成为食死徒……你喜欢那个麻瓜作家,还喜欢我们和莉莉。”

  初春,决定给詹姆写第一封信的那一刻,她从未想过会收获他们的信任——她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而也是第一次,她真切地预感自己将要在未来某天,必须选择她的立场。月光刺得她眼睛发酸,她厌恶做选择,第一反应是逃回巴黎。但她想起坎贝尔先生那封来信。

  父亲的信就像溶洞里的暗河,即便她闭上眼睛,它也在那里滔滔地流着。

  凯瑟琳最终想起了那封信结尾的每一个词,每一句话。她在月色下,怀着为一个未死之人吊唁的沉痛,念出詹姆给她的第二条咒语——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