珐琅质酒杯
作者:超暴蜜月      更新:2022-09-06 07:17      字数:4561
  整整两周,坎贝尔先生那边杳无音讯。凯瑟琳度日如年。她每个清晨都强撑身体去吃早饭,只为等来那件揭开谜底的包裹。但漫天猫头鹰,没有一只为她降落。

  没有课的时间里,她不是溜回寝室睡觉,就是在城堡里无所事事地游荡,希求与西里斯的不期而遇。

  她爱上了西里斯,这不是要紧事。从第一次见面,即从春末到初夏,她对他的好奇心和探索欲从未衰减。时间的流逝变得任性,每每她和西里斯打上照面,它就如受鞭之马向前奔腾。

  一页一页的心绪被哗啦啦地翻动。她甚至无法定格每一个瞬间,他就再次消失了,然后又是如隔三秋的等待,她只能祈求下一次碰面快些来临。

  蔷薇丛愈发旺盛。西里斯不再去那里察看花事了,因为詹姆很少往那里丢信。

  凯瑟琳猜测,他总归对自己是个斯莱特林心有芥蒂,担心又是下一个西弗勒斯·斯内普。但也有另一方的原因。

  那次霍格莫德之后,他再也不瞻前顾后,总是堂而皇之地接近莉莉,无论是抱着课本还是受伤的神奇生物。莉莉对这个一月前还被划入敌人范畴的男生的侵犯毫无所觉,或者说,她怡然自得。

  凯瑟琳读完了手头所有的爱情小说,写完了给詹姆的最后一封信。她无所事事,甚至开始怀念地中海的湿热。

  伦敦的夏日悄无声息地接近,温吞,叵测,不比普罗旺斯。

  在骑士之城,就连夏天也是挥戈向前,热浪一日内便融化整座城市。凯瑟琳童年时一度被熬成蜜色的肌肤,来伦敦不过一年,便被漂得泛白。

  这周末是霍格莫德日,凯瑟琳毫无起床的动力。三番尝试之后,她为不得不为此向艾希礼道歉。

  艾希礼正手忙脚乱地找着购物清单。在好心帮凯瑟琳添上文人局新添的鸳鸯墨之后,她终于按耐不住好奇。

  “你和西里斯在一起了?”

  凯瑟琳差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她从床上弹起来,意识到这是一个问句而非陈述事实后,倦意地再次躺下。

  “谢谢你的祝福,”她把被子蒙在头上,“我想我们还没在一起。”

  “西里斯今天也不去霍格莫德。”

  声音闷在被子里,她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我知道……但我今天去不成,是因为昨天彻夜和你们聊特伦斯和莱斯的八卦,亲爱的……他不去的原因,我猜是因为波特和伊万斯又要一起行动。”

  “你真了解他们。”

  即使这在霍格沃茨是人尽皆知的情报,艾希礼依旧忍不住将凯瑟琳和他们扯上关系。

  “西里斯不反感你,我们都看得出来。如果你不是斯莱特林,他甚至可能早就约你去霍格莫德了。”

  凯瑟琳客观评价:“如果你们看出来的不反感,指他没有大声辱骂我,把我挂在天花板上——也许你们是对的。但这离约会还差个十万八千里。”

  思及西里斯。每次碰面,他都用那个“低幼的谎言”嘲笑她,乐此不疲。但出人意料,他也富有耐心,在不丢恶咒的情况下,能和她聊上一两句。

  若说无数段恋情给凯瑟琳带来的不止阈值提高,她还能从其中——即使她清楚西里斯·布莱克并不能被归入她曾经谈过的任何一种人——她仍旧确定了他眼中好奇的火苗。

  爱情总被好奇心伪装。

  恬不知耻地说,从表面上看,她是个稍显神秘的女巫。其来源不仅是异国的血统和陌生的家族,更多是她暧昧的领地意识。接近她,不会像接近斯莱特林任何一个矜持女巫那样煞费苦心。

  当然,她攻占男士们的领土时更势如破竹。

  但他,西里斯·布莱克,为什么会对我产生好奇呢?凯瑟琳在睡梦中试图找出答案。如果仅仅因为这些原因,他早就爱上无数个女孩了。

  ……

  整整两周,雷古勒斯都在偏头疼和失眠中度过。

  他再也不自欺欺人,而是是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漩涡——彼时他还无法将爱与占有欲泾渭分明。他时常以为自己深爱的是力量,时常以为自己渴望占有的是那个年轻的法国女巫。

  从前,这些私欲不过是节外生枝。而眼下,竟然有鸠占鹊巢,夺取原本为理想根植的土地的意思。

  平时在集会和黑魔法研究中,他分身乏术,仍愿给爱情分出一隅。但在魔法史课上,他再也无法抑制这种思考——在确立了其真实存在,并且长势惊人后,霍格沃茨当下最冷静的头脑之一,开始着手分析利弊。

  无需过多思考,他脱口便能说出成百上千的糟糕影响。

  出于信仰和尊敬,他先引用了黑魔王的教导:

  第一条,迷恋上女人(注意,黑魔王在这里的用词不是索取,而是迷恋),比被摄魂咒攻击更让人溃败;

  第二条,迷恋上不洁,或有不洁倾向的女人(注意,黑魔王认为不洁包括血统,但不限于血统,他更强调精神的不洁),比被索命咒击中更无可救药。

  曾经,光是这两条勒令,已经足以让他悬崖勒马。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找出更多的教条,来束缚自己。

  第三条,沃尔布加已经着手为他安排婚姻。布莱克家的一个儿子已经作废,他作为仅存的另一个,绝无可能以家族为价,餍足私心。

  第四条……

  他在休息室内徘徊不定,从壁炉踱步到窗边。

  海牛沉在河底,如一座白色巨塔深陷泥足。他恍若感到自己也正踩中陷阱,不得脱身。

  他怔怔凝视着那白色躯体。第四,第四条枷锁是什么——是她正在迷恋着他那丧家之犬的哥哥?还是坎贝尔家族的婚姻也不掌握在她的手心?

  他眉心渗出薄汗。

  斯莱特林休息室如一张紧闭的巨口,在初夏午间,仍湿热阴暗。入学时,他比谁都更早适应这里的环境,因为布莱克老宅和这里几乎毫无差别。

  于是他想起了母亲。

  从沃尔布加的信中,他足以窥见她不受控的精神,和胡言乱语的倾向。雷古勒斯每次给她回信时,总筋疲力尽,害怕自己笔尖的一丝颤抖,也会刺激她本就不安的神志。

  第四条是什么——哦,是他的母亲。

  他太了解沃尔布加了。

  她宁肯选择赤字多年的赛尔温家族,也绝不愿意考虑富有的坎贝尔家族。

  她心里有一条牢固的底线,任何缺乏历史的姓氏,任何来源不明的新贵,绝不能染指布莱克家族的血脉……即使他们家族的血管里流淌的从不是黄金。

  受到激励,他重新回到壁炉边,火苗化作羽毛笔,在他的意志里写下第五条限制。

  ……

  “哦,中午好,布莱克。”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一隙光线,穿过层层壁垒,穿过玻璃彩窗,穿过深不见底的甬道,就这样闯入他毫不设防的休息室。

  她没去霍格莫德。很好,看来这周末放弃出游机会的人,整个霍格沃茨,只有三个。

  “中午好,坎贝尔。”他听起来又一种刚刚被人叫醒的烦躁,很快说完,又很快移开视线。

  凯瑟琳听出了他的不快。可她不知道其来源,开始进退两难。

  又是尴尬的沉默,雷古勒斯沉浸对自己的催眠中,有他在的场合,第一次真正冷下来。作为对话的另一方,有基本教养,而又敏锐异常,她不得不站出来。

  “那个……西里斯来找你了吗?”

  她找到话头。

  “上次你拜托我给他递话,就在这里。我后来见到他时,就转告了他。”

  雷古勒斯此时此刻最不愿从她口中听见的名字,也许就是西里斯。但他张了张嘴,意识到如果自己不接话,那就彻底阻断了这次谈话。

  “谢谢你……可惜西里斯没来找我,”这是自然,他也不奢望,“你转达之后,他说了什么?”

  凯瑟琳委婉地转述:“他说他知道了……还关心了一下布莱克夫人的身体状况。”

  雷古勒斯只是观察凯瑟琳绞尽脑汁的模样,就能复述出西里斯的原话:她怎么还活着?

  向凯瑟琳再次道谢后,他观察到她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纯粹出于礼貌的对话结束后,她没有更多留下来的欲望了。

  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让她留下的执拗。

  他说,刚刚他出来时没看见她。声音很轻,绝无审问的情绪。

  “大概是我走得更早一些。”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回话。

  而他心底涌起一股快感,她头一遭地需要为了他组织言语,她要照顾他的心情,无论出于美德还是其他原因。

  他接着问她去做了什么。

  当抓住一个让她逐字逐句向他吐露的机会时,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在审问,却又无法克制。

  但她皱眉了。在她皱眉的瞬间,他后悔莫及,慌忙补充:

  “如果你不介意聊聊……我正好找不到事做,也见不到别人,你知道,大家都去霍格莫德了。”

  “我去了后厨,吃早饭……就是吃早饭。我起得太晚了。”

  她缩了缩手,双手背在身后。

  上次与西里斯碰面时,他听说她为了魔药课论文错过了午饭,于是带她见识了霍格沃茨后厨。那是目前为止,她与他相处最长的一次,当跟着他从礼堂外走入陌生的长廊时,她觉得环境简直好到可以容下一个吻——

  但他什么也没做,矜持得如同天主事工会的苦修成员,帮她拉开画像,找到熟识的家养小精灵。虽然她在见到霍格沃茨后厨全览那一刻,在心底已经布置好了约会的舞台,最终,他们只分享了一磅慕斯蛋糕。西里斯特意强调其中不含巧克力。

  她平白无故地想起,狗也不吃巧克力。

  雷古勒斯再次看到她又在偷笑。他每次和她照面时,她总是要笑,又不那么自如——他不知道她害怕他什么,总疑心是自己的居心败露,但他猜得到她在笑什么——左不过看到是一张和西里斯同父同母的脸,情不自禁。

  她的笑帮他维持了继续对话的好气氛,他大着胆子,得寸进尺:“你带了些什么回来?……对不起,我也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哦,你应该早些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带些刚烤好的布朗尼。”

  她快活了许多,连带着觉得雷古勒斯也不比斯内普难以相处,于是从身后掏出一个蓝纹金丝酒瓶。

  “我偷偷拿了些火焰威士忌,”她摇了摇酒瓶,压低声音,“这些都是给鼻涕虫俱乐部特供的,你别说出去,好么?”

  她同他分享秘密。他收紧呼吸。

  “坎贝尔小姐,根据校规第八章第二十三条规定,在校学生禁止饮用——”

  “哦,求求你,尊贵的雷古勒斯·布莱克先生,不,大人,别说出去。”

  她瞬间得意尽失,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你要尝尝么?我知道你常去鼻涕虫聚会,但这是史无前例的珍品。”

  雷古勒斯只恨此刻无法凭空变出一个酒杯。他连魔杖也放在寝室,该死的变形咒语更是完完全全扔到了壁炉里。

  毕毕剥剥,他是被她扔进火焰里的一根愈疮木。她还嫌烧得不够惨烈,挥洒火焰威士忌来助威。

  “我很乐意尝尝,但……”

  “你没有杯子?”凯瑟琳左顾右盼,突然意识到他们脚下不是礼堂也不是后厨,而是斯莱特林休息室。

  雷古勒斯保持沉默,垂眸注视着她。几秒钟内,她想到了把烛台变成酒杯,又想到从寝室里给他取出一只杯子——但都不妥。最后,他看着她不情不愿地抽出魔杖,用一个变形咒,将酒瓶变成了一个珐琅彩玻璃酒杯。

  她捏住杯茎,忍痛割爱地递给他:“这样的美酒,我留到下次聚会享用吧,这次都给你了。”

  他接过来,指尖僵硬得像石像。她最后递给他一个笑,一个又讨好又委屈的笑,他立刻微醺。于是她逃也似得溜回寝室。

  ……

  雷古勒斯握着酒杯,从飘飘然中恢复理智。

  他将威士忌倒入壁炉中,任凭火星热浪将他吞噬。

  近乎失守。他当即推翻了两周内,以失眠和偏头疼为代价建立的每一道防线,只在掌心,为自己崇高理想留下唯一一道准则——

  没有法律,没有限制,只有一条准则——禁止坠入爱河。

  左手臂的袍子下,滚烫的血液循着黑魔标记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