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热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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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暴蜜月 更新:2022-09-06 07:17 字数:5334
萧条绝未改变猪头酒吧。寂静为它织了一层比之前更软更厚的蛛丝外衣,现在它彻底坐落在腐朽与破败中,冷眼注视着年轻巫师们。
凯瑟琳转身望向三把扫帚。
罗斯默塔女士如一尾游鱼穿梭在人头中。
大家都盯着她沉重的口袋,猜测什么时候会满溢而出,但实际上,每一枚金银铜币都如鹅卵石般沉在袋底,没有一丝危险。
一口大锅摆在人群中央,锈迹刚除,里面装了至少一吨冰块。她时不时绕过吧台,向锅里撒些花瓣和香料,再指挥一只活力四射的家养小精灵,挥舞比巨人还高的木杵,砸出碎冰。
这次来霍格莫德,她真正的目的地是邮局。眼下手里最后一本小说已经读完,期末考试尚有两月,而唯一能令她攫取爱情的城池仍固若金汤。
凯瑟琳用了整整三个夜晚整理记忆,把残尸断骨从太平洋里一片片捞出来,再拼成原本的模样。她最终确定整件事中没有一处错漏或混淆。
但她仍然带来了一封信,委托坎贝尔先生为她寻找那本八年后首版的书。西班牙书名,烫金色译文,两英镑天价。她甚至依稀记得指腹拂过封面冰冷的阴刻时的触觉,钻石般的阳光从窗缝里进来。
“别挡道,坎贝尔。”
凯瑟琳为斯内普让开了路。
她站在猪头酒吧门口,漫天蛛网和绒毛乱飞,纷纷扬扬落在头顶。她意识到许多人正绕开她,像绕开每一个活跃在猪头酒吧的巫师们,向前进发,而斯内普则在她身边伫立了片刻,见她是在没有自知之明,才阴沉沉地开口。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如果真的那么迷恋那里,为什么不自己走进去呢?”
涂蜡的发丝掩住他幽暗的瞳孔,他甚至不愿意看向“那里”的方向,而凯瑟琳几乎瞬间就了然,他在说伊万斯所在的三把扫帚。
“他们向来来者不拒,为何不用你的血液将泥巴种们彻底净化?”
她知道他的身份,因而一时不知所措,不知怎样接话。在他的传教中,混血儿常常被排除在两派之外,食死徒内部却仍保有争议。
斯内普没有过多为难她。对待每一位不是红发碧瞳的女性巫师,他总是一个模样——把她们一概视作缺失魔法的雕塑。
春日白昼下,他推门走入猪头酒吧昏暗的洞口,夜色如雾的幽室。
……
“我们一直在等你,西弗勒斯。”
小巴蒂率先开口,他递给斯内普一杯漂浮着可疑油脂的啤酒,而斯内普看也不看就倒进了门边的花盆里。
见到此情此景,在场所有人都放松下来,雷古勒斯将袖口的魔杖重新藏起。
“我们以为你和人勾结。”有人嘟囔了一句。
斯内普不置可否,但他坐下时弓紧了腰。
雷古勒斯伸出食指,点了点桌子。
几盏洁净到与环境割裂的金杯出现在每个人面前,金色的酒液一漾一漾。同时,说话的那个人也以更微弱的音量给斯内普道歉。
小巴蒂再次引出话题:“谁在门口?在做什么?”
“凯瑟琳·坎贝尔,”他嘴唇蠕动,“谁知道她在做什么。”
“真令人惊讶。”
小巴蒂挑眉,不着痕迹地将疑问一笔带过。
“她不是那种龟缩在某处暗暗窃听的小人,大概是在等谁吧,西弗勒斯——好了,我们这次该聊聊传送门的问题了。”
“或是密道。能攻入霍格沃茨的方式一定不止正门。”
“是的,”小巴蒂眼中划过一道璀璨如流星的血光,“我们要尽快为黑魔王打通天堑,建立通途。”
三百年前,妖精叛乱时,尚在盛时的猪头酒吧曾在腥风血雨中,通过了无数份浸透巨人和巫师鲜血的密件;而三百年后,残余的血腥吸引着十几个年轻巫师们,回到这里,为即将到来的地狱岁月铺陈伏笔。
黑暗中,雷古勒斯没有回头,他用余光目送凯瑟琳的背影消失。
铺了厚厚一层尘灰的玻璃窗上,她如一团轻雾散去。几年后,被满湖白骨爪子拖入黑暗的那一刻,他闭眼前,仍想起了凯瑟琳·坎贝尔在白昼中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仿佛是一个无色的梦的开端。
……
凯瑟琳走进邮局。
红色沙丁鱼罐头内,挤满了小巫师们。他们手里拿着信封,或是被烟火点着的破外套,急着要寄回家,让妈妈补好再寄回。
许多人不敢明说,霍格沃茨的通信系统已失去信用。
几个月前,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处处长,安德烈,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推上威森加摩。指控他的众多证据中,其一就是被中途拦截下来的,他与还在霍格沃茨的儿子的来往书信。
她预备让父亲去伦敦,问问马尔克斯那本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的著作,顺便寄来这位作家的另一篇名作——在麻瓜中家喻户晓,而在巫师界无人知晓。
时局诡谲,她偶尔需要草木皆兵——其实,倘若真有人乐于细细追究凯瑟琳,她与格兰芬多男巫们的过往远比这几本书铁证如山。
在她思考的间隙,有人叫住了她。
“早上好,坎贝尔。”
凯瑟琳转头望去——磨得发白的领口,金黄色,和同样浅净的金色长发,一位赫奇帕奇女巫在晨阳下笑得光彩照人。
她不太确定对方的名字,只是曾在无意中听室友们提起过。
“早上好,海……伦斯?”
对方伸出手,凯瑟琳握上,觉得这有些太正式了。
“林顿·海因斯,叫我海因斯就可以了。”
像是把宴会上的镀金餐具挪到霍格沃茨的礼堂里,握手在同学之间是稍显老气的礼仪——对方显然对她有些误会。短暂接触后,两人分开手,并肩走到货架前。
她拾起一叠明信片,开始拙劣地寒暄:“我喜欢这些照片。”
凯瑟琳张了张嘴,试图不让气氛尴尬下去:“是啊,我也很喜欢这些……红色的巴士和电话亭。”
她掀开最上面的几张,发现在那些泛滥成灾的图案下,藏着几张截然不同的风格。
海因斯侧头看来,她瞪大双眼:“真好看!这是在哪个地区……北爱尔兰?”
她脱口而出:“……这是法国。”
“就在多佛尔海峡对面?这可真美,亲爱的,这是你的故乡。”
“哦,我们叫它加来海峡——但这里并不是我的故乡。”
食指划过金灿灿的色块,再向下,指腹停留在香气氤氲的紫色花海上,她柔声说道:
“这里有向日葵田,那边有薰衣草海,骑着骏马的男人也会被淹没……海因斯,从我们伫立的地方走到这里,要跨过一片海峡,五个大区。”
“这是哪里?”
“普罗旺斯,毗邻着地中海。”
普罗旺斯的大名在欧洲如雷贯耳。二十世纪下半叶,从法国出口的,无论是美酒,还是香水,都因普罗旺斯的标签而被捧上神龛。海因斯又惊又喜,不停翻看那几张明信片。
“你去过普罗旺斯么?”
凯瑟琳向暗处望去。
“每年夏天,巴黎都臭得像一片热气腾腾的沼泽,那是我们全家都会去普罗旺斯避暑。”
她沉浸在回忆中,情不自禁地用母语念出纪德的名段。
“……夏天的流逝,如此温润纯净。阳光明媚灿烂,万物都沐浴在碧蓝之中。”
……
门扉被推开,在合叶转动的罅隙间,阳光如木桶里的牛乳倾泻而入。早晨挤出的牛奶,温热而鲜活。那一刻,所有人都沐浴在甘美的夏风中。
羊皮纸和明信片装进信封内,压上一轮火漆。鼓鼓囊囊的信封落入黑暗中,她难以想象坎贝尔先生拆开时的神情。
“夏天真美好,不是么?”
凯瑟琳透过格窗向外望去,人群中,还能依稀辨认出莉莉·伊万斯娟美的红发。
海因斯靠在邮筒上,她拨开眼前的金发,好让被玻璃和人群稀释了无数遍后,却白热依旧的阳光照在眼眶上。信封一声声落地,连接而成的狂想曲中,她嘴唇翕动,终于切入正题:
“……我和查尔斯最近在商量订婚的事。”
又是订婚。
随着年龄增长,这个词开始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凯瑟琳耳边,逼迫她温习着其发音。但此刻,她还是不愿相信:
“订婚?……抱歉,这真让我吃惊——你们谈了多久?就算查尔斯和我在一起的第一天你们就开始恋爱,这也不过四个月。”
海因斯红透了脸,低声细语:“查尔斯一周前急不可耐地向我求婚,即使我百般推阻……他形容我是一块肥皂,只有我能洗去他的自卑。他说他爱我身上洗干净的衣服的气息。”
一块肥皂。凯瑟琳被逗笑了。倒不如说是泡沫女神维纳斯。
眼前的女巫今年十六岁——这样早得定下婚事,就像未经申辩就判她进入阿兹卡班那样令人不安。查尔斯·布兰德会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求婚,也令她对他有了一次贬义上的侧目而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想伤了他的心,我很爱他……但我怕他以后会让我伤心。”
凯瑟琳试探道:“所以你想来听听我的看法?”
见海因斯点头,她开始追忆与查尔斯在禁林的一见钟情。
那时她还没有意识到禁林如同迷情剂般的功效,以至于后来,她追溯与西里斯的惊鸿一面时,以及再后来,雷古勒斯在绝望中,向她袒露那危险无望的爱情的起源时,她才惊觉所有故事的第一幕都是禁林。
“他从没令我伤心过。”
凯瑟琳略过了一些小插曲,诸如自己因为他不符合小说人物而产生的失望。
“其实是偏见催化了最初的激情,你知道的,从仇恨激起的爱意往往轰轰烈烈,又稍纵即逝。那时我们很亲密,我对他很好,而他是我在这个学校第一个认识能接上麻……那些情诗和剧本的人。”
“和那些过早盛放的鲜花一样,在,我们就心照不宣,这件事迟早会告吹。但当时我们还没来得急给对方台阶,我就被人领去扫帚间了。”
窥见海因斯眼中的讶异,凯瑟琳突然想起当时曾盛传一时的流言。她略有些痛苦地解释:
“当然不是我发现的这事儿。我猜到查尔斯爱上了另一个女孩。我从未去探索过那个人是谁——因为我当时也找到了新欢,”凯瑟琳顿了顿,“……说实话,我讨厌那个揭发者。他差点打乱了‘秩序’。”
“当时大家都告诉我这是你编排的戏码……但查尔斯说,这绝不可能是你做的,一定另有其人。我选择相信他了。”
她默默为他的信任致谢。
海因斯捂住脸:“扫帚间的事过去了,我却遇上了新的烦恼。”
折磨正值热恋的少女没有任何好处,凯瑟琳打算从另一层面考量。
“你父母呢?他们怎么看待查尔斯。”
“我父母什么都不知道……”她吞吞吐吐,犹疑片刻,“呃,他们在伦敦上班。我父亲是大学教授,我母亲是助教。我们家族里全都是白人。”
凯瑟琳这才想起她是麻瓜种。她更加不安:“你的父母知道查尔斯是吉普赛混血么?”
“天哪,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们。”
“他们也很在意……这件事?”
“他们肯定心怀芥蒂,虽然表面上总滴水不漏。”海因斯不得不承认这件事,她抱住脑袋,痛苦做出总结:
“……这事儿成不了。没有人会支持我们的。我和查尔斯……”
“可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她抬头,在凯瑟琳平静而诱惑的注视下,她不得不再次承认。
“是的,我已经有答案了……无论我的父母怎么想,无论我的家族怎么用那陈腐的传统束缚我,我都愿意嫁给他,至少此时此刻。”
“……真是个充满诗意的决定。”
她从心潮澎湃中缓过劲来:“你不认可么?”
“如果以男人为时间单位,我的学生时代被可以被划成碎片。”
凯瑟琳如实陈述。
“他们都是亲切而新奇的男巫们……但我从没动过订婚的念头,哪怕四年级时我有一瞬间甘愿为他们中的一个殉情。大部分人只用一周就让我深感乏味,因而一想到到要和他绑在一起熬过几十年——”她苦笑一下,“还不如让我去阿兹卡班苦修呢。”
海因斯似懂非懂:“我和他之间还没出现过乏味。”
“可能只有我是这样的。”
凯瑟琳的预语气里略带些自嘲。
“或许你可以去问问那些已经订婚的巫师们。我只能思考到如何在订婚后结交别人。”
她们心照不宣地聊了些别的话题。走出邮局,街道上空空荡荡,唯有三把扫帚里人头攒动。蛛网和鸟羽被踩入泥土里,露珠和落花被取走,不知是谁装了满满一袋,要给心爱的人一个惊喜。
在夏日鲜明的碧蓝下,凯瑟琳远远望见在人群簇拥中痛饮黄油啤酒的西里斯·布莱克。
那一刻,他的发丝在微风下柔软翻滚。人群中有那么多人看向他,而他一心一意地,同卢平谴责着弃他们而去的詹姆·波特,脸颊微醺。
“……或许我也有那么一刻,第一次期待能在谁那里索得长久的爱情。”
海因斯的声音在风中模糊不清。
“你是说西里斯·布莱克?”
凯瑟琳以为这一切还未现端倪:“是查尔斯告诉你的?”
海因斯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像和凯瑟琳第一次打招呼那样,用一种略带老气的微笑地看着她。
“大家都这样说。”
凯瑟琳刻薄地评价:“……赫奇帕奇总在八卦上洞若观火。”
“我们都相信你以后会成为布莱克夫人——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话。”她坦承道,“从那次西里斯去斯莱特林等你后,就有人下注了,我和查尔斯都押你。”
凯瑟琳不置可否。片刻后,她耸耸肩。
“我会努力的。”
海因斯如实回答:“我有些后悔了。我不知道你的感觉能不能撑过这个夏天,但我们的赌注可是持续到明年毕业季。”
未等凯瑟琳的回答,一声尖啸划破天空。
她们抬头望去,一只象征着爱情的金色鹦鹉正展翅飞过太阳。远方的伦敦,折纸般的帆船从泰晤士河上破浪而行,飞机尾气的白色绸缎在乡村俱乐部上相交而过……阳光如此耀眼而遥远,你便知这白热时代已经来临,并且永远不会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