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作者:南湖锦鲤      更新:2022-06-14 15:59      字数:3522
  北帝亲政,即刻就要看到政绩。

  于是平城一群青年官员飞快地为平城的胡人贵族改好了姓氏,重新定品论级,门第之分,品级之见,顷刻即出。

  不是没有老臣反对过上奏过。

  不过刘耀是个比较专注自我的皇帝,他不喜欢听反对意见,尤其是一群蝼蚁的意见。

  于是一堆圣旨下来,他好声好气将一群递反对文书的老臣叫进了宫,等宫门一关,老臣身上的武器一卸,仆从一隔,立刻有刀斧武士跳出,将这群老臣砍了个精光。

  事后宫中侍卫冲洗阶前大路,据说洗了三池的水才洗干净台阶。

  平城的反对声立刻消失无踪。

  这日,刘耀召集北朝诸老臣于北宫庭前开半旬一次的大朝会,大司马席献也赫然在列。

  从刘耀亲政开始,席献就越来越少出现在朝会上,十次朝会里倒有八次不露面,原本朝中传言他侍主日常起了反心,在他这样谦让下,传言又渐渐落下去,大家都对他放了心,说席献还是那个忠心耿耿的席献,一心只有忠君爱国,绝不可能噬主的。

  他一出现,朝中大臣们也纷纷上前说话,说的自然都是最近的汉姓,你叫我的名字,我叫你的名字,叫来叫去消磨了一阵时间,才老臣眼皮一垂,脸上带出一点苦意:“还好大将军的这个姓原本就能找到汉字,不然,可就得像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样改口了,老叫错,老叫错。咱们自己人面前叫错倒也没什么,要是在陛下面前叫错,可指不定就像前面那谁一样,拖出去斩了。”

  此人话音一落,其余人都看向他,余光却都偷偷瞥席献,空气一时安静极了。

  然而席献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道:“记性不好就不要出来了,自己蠢笨,怪的了谁?”

  其余蠢蠢欲动之人也只好闭了嘴。

  等到朝会开到一半,刘耀进入中场歇息时间,去了后殿,群臣也都有些累了,各自站在人群中换左脚换右脚,还有老臣子到一边偏殿里坐着休息喝茶的。

  忽然刘耀从殿后走了出来,拍拍手掌,响得全殿的人都惊立起来,慌张地站直了身子,互相问过才确定了不是自己歇过了头。

  而刘耀才不管这些呢,他站在殿上,兴奋得鼻尖冒汗,两眼发亮地望着下面,高声道:“众爱卿,朕今日有一份大礼要送与大司马。”

  “请看——”

  刘耀大手一挥,就有穿着汉人宫装的宫人弯腰举着案进来了。

  案上放着佩刀、玉饰、色履、弓矢、斧钺、秬鬯、玉珪瓒。

  刘耀继续拍掌,就有宫人牵着车马到了大殿之外,宫人开始唱礼,刘耀亲自到车前引席献上车,当着群臣的面,高声道:“大司马劳苦功高,为我朝立下汗马功劳,怎敢不赏!朕今日,特为大司马加九锡!望大司马继续辅佐朕,国祚绵长!”

  群臣哗然。

  而成为殿中焦点的席献看起来却没有那么高兴,他沉着脸走到刘耀面前,对着刘耀兴奋到通红的脸,一跪不起:“陛下深恩,臣受之不起。请陛下收回成命。若陛下执意如此,那臣只能辞官归扬州了。”

  刘耀的脸色骤变,阴霾上脸,又一瞬间退去,重新露出笑容,展颜道:“大司马也学汉臣礼让,要一请再请对不对?那我再请大司马一回——望大司马继续辅佐朕,国祚绵长——大司马接是不接?”

  席献呼吸一滞,几乎是不敢置信地仰起脸来。

  刘耀仍然站在马上,冬日的暖阳下,他青春正当年华的脸嫩的能掐出水来,眉心却早早有了深深的纹路。

  群臣仍站在一边围观,却已见瑟瑟之态。

  几年前他们还能眼睁睁看着刘耀被安王□□眉头都不皱一下,但是如今,在这位喜怒无常,想法态度说变就变的年轻君王面前,群臣已经是如履薄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了。

  是怎么就到了如此地步的呢!

  因为他们看不惯洗女,一个汉人,一个女人,竟然被他们的皇帝陛下尊为太傅,还要主宰他们胡人的朝政!她凭什么!

  尤其是洗女竟然暗中为京中那群想改制学汉的年轻人暗中撑腰!

  别以为他们看不出来!京中学汉气氛如此浓重,有一半都是她暗中控制的!

  他们想重新要回胡人的朝政!胡人的荣耀!胡人的声音!

  于是老臣们一边激烈上书,请求北帝亲政,一边暗中派人在街上茶店批判洗女把持朝政,控制北帝,甚至还让人说她使妖术迷惑了北帝,才惹得北帝不思朝政,不睡后宫,反而一门心思听她的话。

  关于传言,前者平城百姓也深有所感,但是对于后者,平城百姓却通通翻白眼了。

  人家洗太傅为什么这么招北帝尊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当年北帝被安王挟持,是谁

  替北帝逃出桎梏?当年两路大军围困京城,是谁替北帝退的席献大军?当年藩王逼近京城,是谁走遍京城替金吾卫筹足粮食等来了援军?北帝要是有九条命,那这九条命都是洗太傅救的,北帝不听她的话才不正常吧?

  但是不管百姓怎么想,到底是在京中人士的一致同意下,洗太傅隐居宫中放手不管,北帝临朝亲政了。

  于是老臣们迎来了他们的福报。

  此时此刻,老臣们再怎么后悔,也来不及了。

  别说老臣们后悔,连政见得到了北帝大力支持的年轻臣子们,也开始发抖了。

  君王如此暴戾,喜怒无常,又有谁是不害怕的呢?

  大殿之外,席献仍然长跪不起,不肯接受九锡,而刘耀的目光也渐渐阴沉起来。

  场面已经险恶到了极点。

  席献知道,他的生死时刻到了。

  今天这加九锡,他接了也是死,因为自汉以来,加九锡者几乎最后都谋逆了,王莽如此,曹操如此,孙权也是如此,他若接受九锡,岂不是向大家表示他有篡位之心?

  而若是不接,恐怕也难逃一死,因为刘耀已经将接受他的恩赐和答应继续辅佐他的国祚连在了一起,他若不接,岂不是在说,他不愿意继续辅佐北帝国祚?

  所以他现在是接亦死不接亦死。

  席献一时悲愤起来,只恨自己今天进宫时没将自己的两千亲卫带在身边,早知道就该让人守在宫门外,见势不妙立刻攻进来的!

  他的副将还在宫外,哪怕即刻调兵,进城救援也至少要半天,更可怕的是,他今日恐怕逃不出这宫城了!

  这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了。

  席献悔恨自己没有听府上军师的话,今日放松了警惕,竟然来参加了小皇帝的大朝会。

  席献心中百转千回,但是仍不肯轻易赴死,他直起上半身,取下自己的官帽,然后深深地朝北帝躬身,行了一个大礼:“陛下,请恕臣老弱,今日早晨起来,半碗饭也进不下去,在这大朝会的大殿里站了许久,全靠面子撑着,不然我也要到偏殿去坐坐了。臣这样子,又如何有能力再辅佐您啊!请让老臣归乡吧,臣老家的羊乳甚是香甜,我离家多年,久未尝过了,还想在老死前再尝一尝。”

  随着席献脱下官帽,他的身体仿佛一下子就佝偻起来,久经沙场的一张黑脸上,沧桑布满每一条皱纹,等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刘耀原本崩到极致的脊背也终于松了下来。

  他终于从车上跳下来了。

  “大司马何至于此啊。”刘耀温声道,“大司马一生戎马,劳苦功高,不过是想吃家乡的羊乳,我让人为您送来就是了,何必归乡,朕怎么舍得呢。”

  “人离乡贱,饭离乡馊,不是在老家吃的,就不是那个味道了。”席献脸上露出一丝追念,摇摇头道:“请陛下允许臣辞官归乡。”

  刘耀幽怨地叹了一口气,道:“大司马真是无情啊,看来朕是比不过你家乡的羊乳了。既然如此,朕还是允了大司马吧,不然大司马可要怪我不让你吃家乡的羊乳了。”

  他说着,就去搀扶席献。

  席献也丝毫不推辞,似乎立马就失去了所有力气,需要人搀扶才能站起来了。

  站起来后,他还蹒跚了两步,理直气壮地笑:“嘿嘿,臣也就托大这一回,心里还是更惦记陛下的,等臣吃到了家乡的羊乳,定让人为陛下送一份家乡风味。”

  “如此,朕便恭候了。”刘耀施施然松快席献,对一边的内侍招招手:“还不送大司马去偏殿休息,是瞎了吗?”

  内侍忙不迭过来,恭恭敬敬地搀扶着席献,往偏殿去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接下来的朝会也照常开了下去,只是直到朝会结束,席献都再未入殿听令。

  等到朝会结束,席献已经让家里的下人送来了大司马的官印和军中虎符,又当场脱下官服官靴,最后一身白衣,从宫门走了出去。

  宫城西北角,朴素的宫室中,洗女正在挥毫写一副大字。

  负责照顾她生活的宫女小步跑进来,惊慌道:“太傅,出事了,大司马辞官了,陛下要杀大司马!”

  洗女不慌不忙地写下一笔,头也不抬地问:“大司马到哪里了?”

  “刚出宫门。”

  “陛下的侍卫又到哪里了?”

  “正准备出宫去追。”

  洗女放下笔,轻轻出了一口气,微笑地看着自己这一幅字,平静道:“那没事了,陛下杀不掉他了。”

  她站起来,对宫女吩咐道:“关上我的宫门,谁来也不见,刘耀来也一样,就说我身体不适,不想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