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作者:映在月光里      更新:2022-08-15 19:53      字数:3662
  弘历一幅明显拒绝谈话的样子,男女之间差异巨大,想法不在一个点上,多说无益,傅丹薇便没有再多说。

  永琏与糖罐子洗漱完出来,傅丹薇发现他把常袍也换成了行袍。许嬷嬷忐忑不安跟在后面,生怕被弘历责怪。

  傅丹薇愣了下,挥手让许嬷嬷下去了。弘历也看到了永琏身上的衣衫,再也躺不住,翻身坐了起来,脸色难看至极。

  永琏绷着小脸,看上去颇为紧张走上前,鼓起勇气说道:“阿玛,我要跟妹妹穿一样的衣衫。”

  “哦?”弘历板着脸哦了一声,“你为何要这般穿?平时汗玛法教你的规矩,难道你都忘在了脑后?”

  永琏盖在衣衫下的小手拽紧,口齿清楚答道:“汗玛法教我,要友爱妹妹,妹妹穿了行袍,我想陪着她一起穿,妹妹看上去就不奇怪了。”

  傅丹薇鼻子一酸,仓惶别开头,掩去了眼里的泪光。

  她知道这时候该拦着永琏,他不该出头,一个孝道压下来,永琏就是有再多的理,都变成了没理。

  以弘历的心眼,他没有大度的胸襟,不会去反思自己,只会感到丢脸,对永琏糖罐子兄妹没什么好处。

  可她怎么都做不到,去抹杀永琏想要保护妹妹的孤勇。也许她拦了这一次,永琏会变得谨慎理智,做事之前先衡量得失。

  于公于私来说,有好有坏。

  好处显而易见,坏处就是难免显得优柔寡断,冷酷没有人情味。

  变成这样的人,与乾隆又有何不同?

  傅丹薇更愿意见到,有血有肉,心底深处始终留有一处温软的永琏。

  弘历先前被母子三人站在一条阵线上反对,就已经憋了一肚子气。这时见到永琏小小年纪,公然反抗他的权威,那股气在心里翻滚起来,脸一拉就要发火。

  呵斥的话到了嘴边,下意识先看向傅丹薇,见她头转向一边,看不清楚情绪。心中顿时一咯噔,蹭地起身走到傅丹薇面前,迟疑了下问道:“你怎么了?”

  傅丹薇极力忍住情绪,敷衍着说道:“我没事。”

  明明眼眶都红了,还说没事。弘历一瞬不顺盯着傅丹薇,后知后觉想起,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她哭过。

  见惯了后宅女人们的眼泪,弘历早已经习以为常,并不为所动。傅丹薇隐忍克制的模样,令他的心跟着被揪紧,莫名地难过。

  “我又没说什么,他们穿就穿吧。”弘历瞪了牵着手站在那里的兄妹俩一眼,这两个小混账,真是能气人惹事!

  转念一想,永琏替糖罐子出头,能有理有据反驳,这个儿子有勇,也有谋,不是傻莽撞之人,弘历还挺为他自豪。

  傅丹薇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揽住兄妹俩,“走吧,额涅陪你们去玩一会,等下就要吃晚饭了。”

  弘历见傅丹薇避而不答,顿时急了,他还有一肚皮话要说呢。跟上去几步,想到是自己先摆出一幅闲话少说的样子,讪讪站住了,转身回了东暖阁坐下。

  西次间那边很快传来了糖罐子欢快的笑声,弘历听到耳朵里,坐立难安,懊恼不已。

  每次他都被排除在外,弘历自认为对永琏与糖罐子兄妹已经够好,可他们总不与他亲近。

  永璜在他面前,从来不敢有二话,富察氏总是说永璜有多孝顺他这个阿玛,常常记挂着他,想要给阿玛请安。

  弘历清楚这些话不过是富察氏要替永璜讨他欢心罢了。即便是这样的谎言,他都已许久没听到傅丹薇说过。

  傅丹薇从不在这种事情上邀功,只默默将一对儿女教得很好。哪怕是坏脾气的糖罐子,不管是算学,还是大字,都比已经跟着先生读书的永璜学得要好。

  弘历想到这里,就更加郁闷了。

  永璜以前还可以推说没有正式开蒙,到了圆明园之后,先生已开始正式教他读书。

  糖罐子算学早由傅丹薇辅导过,这点暂且不比,糖罐子写大字却比永璜要晚,还是雍正闲着的时候,拿糖哄着她玩时,顺便教了她。

  糖罐子人小,手腕没有力气,写字的架势倒摆得煞有介事。不管是握笔,还是提笔描红,都令人刮目相看。

  若她有永琏的耐心,或者多给她几块糖,她的字肯定写得会比两兄弟都要好。

  可这三人,都不搭理他!

  万幸没多久,厨房就送来了晚饭,弘历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脸,笑容满面走了出去。

  闻着空气中的香气,弘历连声夸赞道:“好香!糖罐子,你向来吃饭最积极,今儿个怎么落在后面了?”

  糖罐子嘟囔道:“要让阿玛先吃,每次都是阿玛吃了我们再吃。”

  弘历噎了下,干笑着说道:“无妨,你人小,先吃吧,我又不会怪罪你。”

  糖罐子明显不相信,拿小眼神打量了弘历好几眼,爬上自己的椅子,眼巴巴看着桌上的饭菜。

  弘历脸上的笑僵在了那里,摸了摸鼻子,走到上首坐下,拿起筷子说道:“都开动吧。”

  刀鱼馄饨凉了就有点腥,傅丹薇让兄妹俩先吃馄饨。她拿勺子舀了口汤先尝了,仅仅是汤的鲜美,令她连看弘历都难得顺眼了些。

  弘历吃了一个馄饨之后,埋着头一声不吭,几乎是风卷残云般,把一小碗馄饨吃了个干干净净。

  糖罐子与永琏,两人一样,别的菜都没有动,只专心吃着馄饨。

  弘历吃完之后不够,看向傅丹薇问道:“这个馄饨还有吗?”

  刀鱼本来小,只能剔下一点肉,哪有那么多。“

  “没了。”傅丹薇头也不抬回答,强忍住没白他一眼,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谁让他吃那么快,暴殄天物!

  弘历遗憾不已,“以后多做一些,还是你会吃,这馄饨真是鲜。”他看向桌上的香椿炒蛋,笑了起来:“香椿气味浓,不喜欢的还真吃不惯,我就不好这一口。”

  傅丹薇以前也不喜欢香椿,不过每到春天,奶奶还在世时,她经常做来吃。

  香椿炒蛋,拌香椿,腌渍香椿,香椿的气息,几乎萦绕着整个春季。

  再次见到香椿,傅丹薇便想到了奶奶,起初不喜欢的气味,因为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再也见不到的人,突然就能接受了,甚至觉得很香。

  不知道奶奶有没有与她一样,在别处做着香椿。

  香椿炒蛋简单得很,只是不管炒,还是腌渍来吃,先得焯水,不然有些人吃多了会中毒,上吐下泻。

  傅丹薇第一次让厨房做香椿炒蛋,她夹了些放在兄妹俩的碗里,笑着说道:“你们尝尝看,吃不吃得惯这个味道。”

  永琏先吃了,品尝了一会,点头说道:“好吃,我喜欢。”

  糖罐子小嘴蛄蛹着,笑嘻嘻说道:“我也喜欢吃。”

  “那以后再做来你们吃,额涅给你们挑鱼刺。”傅丹薇夹了酒酿火腿蒸鲥鱼,小心挑着刺。

  弘历端看着,皱眉问道:“鱼鳞怎么没有去掉?”

  “鱼鳞可以吃。”傅丹薇说道。

  弘历将信将疑夹了些鱼鳞尝了,半晌后说道:“倒是与别的鱼鳞不同,只不大好吃。加酒酿蒸真不错,鲜中带甜,有股子酒香气。”

  傅丹薇没搭理弘历的点评,乾隆以前留下的饮食传说太多,她实在是无力吐槽。

  这时,许嬷嬷匆匆走了进来,福了福身说道:“爷,福晋,苏格格院子来了人,说是苏格格身子不好了,熹贵妃娘娘已经赶了过去。”

  苏氏怀了孕,身子不好可是大事,弘历脸色变了,放下筷子说道:“我去瞧瞧,你们自管用饭。”

  傅丹薇说道:“爷快去吧,苏氏身子要紧。”

  弘历急匆匆离开了,傅丹薇眉头微皱,问许嬷嬷:“苏氏可严重?”

  许嬷嬷说道:“奴婢不大清楚,听说苏氏吐得脸都白了,直叫胸口闷得慌。”

  傅丹薇想了无数种原因,最后都推翻了。

  后宫下毒难上加难,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不说,苏氏身边有宫女嬷嬷伺候。宫女嬷嬷身后都有家人,好些宫女的家人都在做官,二十五岁要放出宫,谁傻得拿着全家全族的身家性命去做这种事情。

  想不通的事情,傅丹薇暂且抛到了一边去,鲥鱼实在是太鲜美,不亚于刀鱼馄饨。她耐心给兄妹俩挑刺,没有弘历在,几人有笑有说吃着饭,温馨又热闹。

  鲥鱼吃了一半,弘历如一阵旋风般冲了进屋,傅丹薇抬头看去,被他的满脸惊慌吓了一跳。

  弘历惊慌失措说道:“香椿炒蛋快别吃了,有毒!”

  傅丹薇惊愕不已,弘历急得语无伦次,一时谁不清楚,干脆上前先将盘子端开了:“太医看过了苏氏,说她吃多了香椿,方中了毒,你们可不能吃了!”

  估计是大厨房那边做香椿没有焯水,加上苏氏身子弱,吃多了就中招了。

  傅丹薇见弘历一惊一乍,忍不住说道:“哪需得爷亲自跑来,差人来说一声就是了。”

  弘历呆住,是啊,他一口气没歇,拼命跑来做什么?

  听到太医说苏氏是因为香椿中毒,他马上想到了傅丹薇母子几人,根本来不及细想,生怕他们出事,转身就跑了回来。

  傅丹薇问道:“苏氏如何了?”

  弘历脸上一片茫然,不知错所站在那里。

  他没有去管苏氏如何,甚至她肚子里的孩子,他都没想过。

  当时他只想到傅丹薇母子几人,若是中毒之后,奄奄一息躺在那里的话,他肯定会疯掉。

  春日天气已经回温,弘历急跑之后,后背已经被汗水濡湿,他的心,此刻一阵冷,一阵暖。

  每次有空,他总是如乳燕归巢,迫不及待回到傅丹薇的院子。

  他喜欢看到他们几人在一起的样子,哪怕糖罐子哭闹,顶嘴,他其实从没有真正怪罪过,不然就算傅丹薇再护着她都没用。

  桌上的几人坐在一起,他站在另一边,中间有无形的界限隔开他们。

  弘历头疼起来,他想要跨过这道线,却不知道如何做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