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个他们没派上用场么？”她佯装不经意地问，“现在源启的工作氛围应该很平和愉快。按张总的预想，他们的工作积极性应该被充分调动起来才对。”

  张强苦笑。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你当初在提辞呈时说的确实是事实。这帮人的惰性已经深入骨髓，也经不起压力。我一敲打，他们就要辞职。我也没得法子，就这样做着呗。”

  他转向王浩，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也希望能和王总这样做实事的人才搭档哟！可惜咋个都挖不过来，要能挖到这种能做事的人，当初我就不会放你离开……”

  聊到这里，他忽地愣了半晌，露出懊悔的神色：“明川，老实说我很后悔。你走后整个公司的创作力都在下降，但我只能硬撑着做下去。”

  眼看着气氛变得凝重，明川适时地冲他开了个玩笑：“可这是张总你自己的选择撒。我还记得，确定离职的那天，张总你对我说过‘不后悔，向前走’这句话。”

  “你还记得啊？”他百感交集地摇了摇头，“我和你说过那么多话，咋个你就只记得这句呢？”

  “因为印象太深了。”她感触地笑笑，“那个时候，我多想你能给我个台阶，哪怕你说几句挽留的话，我也会顺着台阶留下来。但张总你却鼓励我‘不后悔，向前走’。”

  “所以是我自作自受啰。”张强举起啤酒瓶，逐个往三个杯子里倒入啤酒，“越说我越后悔！来，今晚你们两个可要陪我喝尽兴了。”

  “唉，不是说好只是把明川找出来叙旧吗？我可没料到今晚的主题是喝酒？”王浩亏他，“我们可得催着服务员快把菜给上齐了，饿着肚子喝酒对肠胃不好撒！”

  这顿晚饭吃了很久。

  大部分时间都是张强和明川在聊天。

  王浩很识趣地边吃菜，边以旁观者身份聆听着。

  她和对方聊起了那些共事的日子、聊起了他们如何在面对客户时相互配合、聊到了他们是怎样相互刺激了彼此的灵感……

  这些都是非常美好而珍贵的记忆，并没因为分开而褪色。

  在饭局的尾声，张强向她发出了重新回到源启的邀请。

  “回来吧，明川。这次我会更珍惜你，薪资和提成方面也会拿出十足的诚意。如果你愿意，人员的重新招聘这些也由你来面试和确定。我是真心实意在邀请你的。”

  这曾是她一度渴求的场景。

  当她刚离职的那阵子，整个人都焦虑得在家里来回踱步，怎样都停不下来。

  接着面试了很多家公司，但都觉得不适合。

  甚至在晓婷的陪伴下，她有天还在日式餐厅喝醉了，并在晶融汇音乐角的直播采访里出了丑。

  那段时间，她一直在等着张强的微信和电话。

  她一直希望他能联络她，告诉她：他需要她、劝她无所顾忌地直接回来，那些棘手的人际关系和团队优化，都由他来安排和搞定。

  她一直在幻想着能迎来这一切。

  然而四个月后，当他终于当面发出了这个诚恳的邀请时，她却已经不复当初的期待与盼望了。

  迎着张强紧张的目光，明川在心里无比确定了这一点。

  与叔宏的相遇，开启了她人生征程的另一页全新篇章，给了她继续往前走的底气与信心。

  何况他当前正身处于薇君即将独立的困境中，她无论怎样都不能就这样把他丢下不管。

  “抱歉，张总。”她直视着对方的瞳孔说，“现在的老板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继续走下去的机会和鼓励，我也在这边做习惯了，所以现在我还回不了源启。”

  听到这番话，一直安静地充当着旁观者的王浩，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变化，似乎有些吃味。

  “是吗？”张强端起杯子，一口气连喝了三杯啤酒。

  结束饭局后，在王浩提议下，两人沿着长发街随意溜达。

  拂面而来的夏风，吹动着发丝，也拂动了她心田的涟漪。

  或许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她开始并没说话的心思。

  “咋了？对于这次会面的感觉，你咋个想的？”他边走边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

  “没咋个去想。”她思忖着，“哪怕是刚进青和那会，但凡他这样约我一块吃饭、提出这份邀请，我可能都会告诉叔宏，说我准备重新回去再好好努力一把。”

  “你的意思是，现在已经不考虑再回源启了是么？”

  “那种想回去的心境已经不在了。”她握紧手中包包的提柄，“我在青和，重新找回了工作的乐趣，和叔宏现在合作得也很默契。不管咋样，我都不会在这时候离开。”

  “这样啊。”王浩点了点头。

  这句回应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可对当下的明川来说反而胜却千言万语。

  他的支持、理解、包容，全都精练地浓缩在这三个字里面了。话却简短，却极有分量。

  他依然这样懂得她。

  两人一块时，永远不需要有什么顾忌，从来都可以笑着闹着表达出内心的感受和想法。

  而根据不同情况，选择不同的打气或激励方式，也一直被他有效地运用在她的身上。

  “王浩，谢谢你。”

  “啊？谢我啥子？”

  “谢谢你安排了这次饭局。见过张总以后，我才总算把离开源启的这件事真正放了下来。”她由衷地说，“隔了这么久，终于能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了。”

  “锤子！那么客气干嘛？”他笑骂，“不管咋样，你开心就好。”

  内心泛过一股暖流。

  “切！”然而她还是嘴硬地发出不以为然的一声，向前加快了脚步。

  他很快调整了步伐追了上来。

  两个人就这样并肩齐行着，继续漫无目的地随兴溜达了下去。

  此后的工作安排依然满档，并不时会插入一些不在计划内的突发安排，各种棘手的工作难题，令她与叔宏在工作上联系得更加紧密。

  联手应对着这一切的他们，也越来越有并肩作战的感觉。

  而明川得到晓婷离职的消息，已经是七月初的事。

  一个虫儿欢快轻鸣的午后，她吃完午餐回到青和后，就看到萧敏和一些女同事热络地在讨论些什么的情景。

  出于人际维护的考量，她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聊啥聊得这么热火朝天的？”

  “林总。我们在谈品胜副总经理赵总离职的事儿。”萧敏转头笑说，“对成都地产广告界来说，这可是个大新闻！都说品胜是在赵总手里壮大的，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离职了。”

  “啥子？！”明川只感到有股气体直往脑袋轰去，当场就愣住了。

  “你还没听说吗？品胜最近丢了些项目，业务发展也不咋个理想，据说赵总就是因为这些才担了责任离职的。”萧敏详细地解释着，并没留意到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是吗？好……可惜。”她竭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表象，吃力地回到了工位。

  才刚坐到座位上，一股强烈的自责与担心就同时竞相涌了过来，刹那将她重重包裹。

  明川近乎毫无抵抗之力，立刻就被这股情绪上的巨浪给卷了进去。

  “我不知道……”她怔怔地盯着电脑屏幕，轻声自语，“晓婷发生了这种大事，可我却啥子都不知道。”

  思维乱成一团，她不断地追问着自己：“我到底，都在干啥子啊？！”

  这天下午，明川给晓婷发了无数条微信语音通话请求，只是不管她等上多久，最后迎来的都是无人接听这个结果。

  她又心急火燎地给对方发去微信消息，光一个小时里就发了十多条。

  可等上两个小时，对方却连一条回复也没有，这让她更紧张了起来。

  按捺不住满腹的担心与牵挂，这天才刚下班，她就非常罕有地抓起包包离开了公司。

  坐在驶向长顺街的APP专车里，她依然没收到任何来自晓婷的回复。

  也许这一趟，她很可能会扑了个空门。

  但她心里始终有种感觉。

  这种感觉在告诉她，晓婷这时候一定会把自己关在家里，就像对方在最困难时仍然瞒着朋友团，选择了一个人静静去承受这一切磨难与痛苦一样。

  这是典型的“晓婷式风格”：为老铁两肋插刀，却不愿给他们添上哪怕那么一点麻烦。

  一想到这里，明川就禁不住一阵揪心。

  据说已经离职了一段时间，那么这阵子晓婷到底是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情熬过来的？

  一旦脑海里浮现出类似的疑问与揣测，她就狠不得立刻赶到对方身边。

  终于赶到了芙蓉小区。

  站在晓婷家门前，无论明川按了多少次门铃，迎接她的都是一片寂静。

  她甚至好几次附在防盗门上专注聆听着里面的动静，然而室内安静得捕捉不到任何声响。

  可她并没放弃，仍旧执拗地继续按了下去。

  说不清到底按了多久，然后她又开始敲门。

  一下一下地、轻轻敲着门板，压根儿就没准备放弃或离开。

  这种敲门声又持续了很久，不知不觉间，她开始隔着防盗门朝里面说话。

  “晓婷，你在吗？你一定在家对吧？我知道你在家的！”

  “我今天才知道你从品胜离职的事。刚下班我就马上赶过来了。无论咋样，我们开门再说好吗？我很担心你啊！别吓我，你至少说个话好吗？”

  “喂，晓婷，你听到吗？不管咋样，今晚我是不会走的。如果你不开门，我会一直敲下去。”

  “我很懊恼啊，最近只顾着忙自己的事，连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道！”

  她紧紧咬住嘴唇，又持续地敲了一会门。

  “我……真是个混蛋啊！”

  “对不起，晓婷。在我失业那段时间，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想办法逗我开心。可在你这么痛苦的时候，我却啥子都没能为你做！至少让我陪陪你吧，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