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火海余生
作者:十日央      更新:2022-06-07 09:40      字数:3120
  夜已深,阴冷的月色下,某些白天看不见的在此时自由游荡,某些白天搁置的记忆也在此时横行霸道流窜于脑海。

  只要一闭眼,唐雯晶披头散发来索命的样子即闪现眼前,我夜不能寐,蜷曲在被窝里,顾影自怜。

  垂暮之时,我曾带着那包烧焦的衣发,辗转去了福熙堂。

  玉池姐姐却说,阿姨近日突患下红之症,不能理事。

  我只好一言不发,怅然归来,阿姨身患恶疾,难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我还要去叨扰?成长,本就是一个艰难的过程,个中心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天气渐凉,闺房里冰冷如霜,前些日子,阶簪为了服侍我,不分昼夜伺候榻前,累得精神萎靡疲倦如崩,这几日我身子好些了,便让她们不必守夜回房睡觉。

  小月东移,眼看要进入下半夜,反正睡不着,不如去院里赏花。

  昙花一现,只有一夜,若今夜能赶上,失眠也值了!

  月色下的清雅阁清凉如水,花儿树儿皆蒙上淡淡的月光,我端着烛台信步于花间,尽享难得的静美。

  噗咚……墙外依稀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停在门口,就不再动了。我走过去,轻问:“谁?”

  门外之人停了一下,才回答:“柳姐姐?”

  是纤迢的声音!她半夜三更不睡觉,到门口干嘛?还吞吞吐吐的,莫非有事相求?

  “柳姐姐,是刘炀禾让我来的,有些话,她当面不敢明说,让我来通知你,去小山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后退一步,飞快猜测刘炀禾在耍什么花样,白天她还向我揭发唐雯晶的罪证,晚上就要开诚布公?我不信。可是若不去,永远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心机之深,非我可匹敌,厢房里阶簪睡得正熟,不必吵醒她们,便掩上门随纤迢而去。

  “纤迢,当真是刘炀禾叫我去么?她要说什么,非要夜半三更才说?”

  纤迢挠挠头,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我沿路东张西望,生怕错过护卫巡逻,可今晚不知为何,巡夜的护卫少了许多,园内静悄悄的,唯有远方的一栋小楼隐隐闪烁一点烛光。

  “妹妹,你来了。”

  山脚下,唐雯晶黑发飘摇,阴险的笑容邪魅狂躁。

  原来这就是刘炀禾要打开天窗说的亮话,她引我来此,旨在让我与唐雯晶厮杀?

  “妹妹,其实本来,我不想杀你的,是你自己太讨厌,总往高枝儿上跳,弄得我们一帮人,一败涂地。所以我才下决心要做掉你!千红楼不是你呆的地方,如果你现在自愿退出,从此不再踏足洛城,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否则——”她啪啪两下,十几个黑衣人即从树林中闪了出来,“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兄弟们饿得久了,该好好喂喂了,何况还是一块清清白白的嫩肉!”

  我攥紧手中烛台,惊恐的问:“你想干什么?”

  她冷哼一声,吹灭灯中火光,“那就得问问,兄弟们胯下这东西了!柳蓦秋,我最后告诉你一遍,你留在这,不会有好下场,你走还是不走?”

  瞧她们剑拔弩张的架势,一场恶战势在爆发,今日无论我答应与否,她都会指使手下人给我点颜色瞧瞧!

  “唐雯晶,你想杀我,不必拐弯抹角,你假扮女鬼来害我,就足以看出你的居心!可怜我一直将你视作姐妹,你就怎么背叛我,害我!即使我走了,你也不会有出头之日,霍楚妍手下的灵蕉、灵姒,青蓝殿的吟环、海沁,都甩你好几条街,你除掉我一个,还能除掉她们?”

  “哈哈,”她仰天大笑,恶言恶语如火山爆发一般喷溅开来,“你自己爱自作多情把我当姐妹,我有什么办法?你回去问问,我们几个,谁把你当姐妹了?怪只怪你自己蠢!也不先照照那副穷酸样,妄想跟我们攀亲!灵蕉灵姒是甩我好几条街,不同样也甩你好几条街!谁受宠都胜过你受宠,姓柳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我迅速瞄准身旁的草垛,秋来天干物燥,因风吹火,用力不多,就让它们尽情燃烧吧!

  “给我上!”

  黑衣人忽的一下冲到眼前,七手八脚来抓我,我将烛台扔到草垛上,飞也似的冲下山,火苗借着大风,呼呼的点燃了整片山坡,黑衣人没料到这一手,纷纷被大火点燃了衣衫。

  我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可惜喊了一路,无人出现,反而令几个冲出火海的黑衣人洞悉了方位,穷追不舍。

  此处地域偏僻,我闪进胡同,大气不敢喘,突然,一只大手从后面伸来把我拽进屋里,捂住我不让出声。是郑林溪!等黑衣人跑过,他才松开手问:“你不要命了?黑灯瞎火的来此做什么?”

  我……我哆哆嗦嗦,悔恨到了极点,早知如此,就不该应纤迢之约,来后山做了结!刘炀禾葫芦里的药再怪,总少不了一味杀人的毒药。

  “方才就在这,进去瞧瞧!”门外,黑衣人起了疑,推开门要进来,我捂住口鼻,惊恐的一动不敢动。

  突然,外头传来了女子惊慌的嚎叫,而后即是一片厮杀,黑衣人似遇到了对手,激烈的打了起来。

  “柳姐姐,我搬救兵来了!”

  是纤迢!她总算良心未泯,跑去通知护卫军!

  门开,护卫踩着满地嚎哭的黑衣人,“属下救驾来迟,让柳小姐受惊了!歹徒已被制服,请柳小姐移步!”

  我拖着惊慌的脚步,一步步跨出漆黑的小屋,一路上,黑衣人几欲挣扎逃走,都被护卫死死控制住,一声鸡叫天下明,折腾了一夜,黎明终来临。

  “一大早呢,有什么要紧事?”福熙堂的小丫头听见敲门声,依在惊诧,开门一见我们满脸煤灰的样子顿时失语——“你们?”

  “快去请阿姨,昨夜有人放了外头的人进来,闹了一夜,差点要了柳小姐的命!”护卫首领索阳景说。

  “我来晚了!妹妹有没有受伤!”各房各院的主子都涌来福熙堂,人人话里有话,我静立一旁,冷淡而视,唐雯晶说的没错,自始至终都是我自作多情,平时姐妹相称之人,又有几个将我当做姐妹?

  “将犯人押上来!”护卫押送唐雯晶上殿,她发丝尽乱,半边脸还被火烧毁了容。

  阿姨清清嗓子,命我陈述昨夜之事,我流着泪,每讲一句,都像在心上扎一刀。

  “天呐,唐雯晶居然指使歹徒奸污秋姐姐?”灵蕉难以置信。

  “这还有假,柳姐姐菩萨心肠,何时冤枉过一个好人?姐妹们不信她,也该信索护卫,他身为护卫,何时抓错一个坏人?”吟环说。

  “都闭嘴!”楚妍姑姑听了半晌,大体明白来龙去脉,拍案质问:“柳蓦秋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我第一个要罚你!”

  唐雯晶抬起头,凶狠的双眸满布绝望,“是真是假和你有一点关系吗?瞧你们一个个人模狗样,焉有资格审问我?我凶狠,我表里如一,我杀人,我光明正大,不像你们,有胆做没胆承认,当了婊子还想立贞节牌坊!”

  阿姨起身,斜眼睥睨,“从前我以为,天下女子有教无类,所以不论谁犯了何事,我都会赐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今天,你修改了我的观念,朽木不可雕也,你装神弄鬼袭击蓦秋一事,我睁一眼闭一只眼,谁知你非但不悔改,反变本加厉,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成何体统!马上将其拖出大殿,重打二百棍,以示惩戒!”

  “都退后!霍慈珍,你蓄意偏袒贱人,你不得好死!柳蓦秋,你等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落在你手里焉有好下场,不如我自己求个痛快!”

  “她咬舌自尽了!”没等护卫掰开她的嘴,她就满嘴鲜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我别过脸,不敢看这血淋淋的一幕,上一秒还张牙舞爪,下一秒就死了,一条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怎能不叫人惊惶!

  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福熙堂,只隐约记得那天的阳光异常刺眼,刺得人浑身发烫,元神不宁。

  山岗上的大火足足烧了两日才歇,树林花草几乎毁于一旦,那些意图不轨的黑衣人,也被打了个半死,余生怕是再也不能下床了。

  经此一遭,坊内安生了好些日子,唐氏之死,给那些不自量力的小人敲响了警钟,然人人心知肚明,唐雯晶只是前车之鉴,往后,还会有人如她一样,觊觎主位,企图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