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张楚憋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把自己心底的顾虑收了起来。

  “小少爷您放心吧！洒家一定给您办妥贴了！”

  凌哲听他这么说才终于放下了心。他端了茶壶给向阳倒了杯水，一转身就瞧见向阳正趴在桌上，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阳阳，怎么了？”

  “嗯~”

  摇了摇头，向阳接了水喝一口。可她的眸子由始至终全都是盯着凌哲看得。这让凌哲心底更加确信，阳阳这会儿心底一定在想什么事情。

  “你在想什么？”

  向阳啧了一声，眉心微微皱起，“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个本事啊！”

  “什么？”凌哲疑惑的靠近她几分。向阳凑近他的脸庞，盯着眸子都不带转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想着要给铺子里头找人手的？！”

  “……”

  凌哲一顿，瞧着向阳也是一僵。

  “你别沉默啊！沉默是不能花的金子啊！”

  向阳在木老板的铺子里头的时候就觉得小哲跟人家谈生意有些奇怪。是她一开始想压低成本，狠狠的杀一杀木集的价格不错。可后来被人家臭骂了一顿，这小子不但一点儿都不生气，竟然还能把生意做成！

  最重要的是……

  他们最终拿下的那个价钱还是三百文！一文钱都不多！

  这家伙儿总是抛出一个问题给人家，有意无意的告诉人家他们最珍视的材料会得到大用处。竹娘那里是如此，到了性格怪癖的孙侃那里依旧是如此。

  自己吃早饭的时候还问过他，他心底对多天添置那些材料的花销到底有没有个大底的数字。这小子虽然也回答自己了。

  可那样的答案明显就很模棱两可啊！

  向阳摸摸呼出一口。

  她当时大意，并有注意到，这会儿想起来，只觉得这小子心里头还有很多想法。跟他在一起久了，向阳也摸清了这人的一些脾性。没有办成功的事情他绝对不会跟你分享。遇上困难了也总是一个人扛着，事后轻描淡写的一笑带过。

  向阳也不急着问他以后的想法，只是这会儿倒是很想知道。

  这小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着要给他们的五金铺子招揽能人的！

  注视着向阳执着的眸子，凌哲低了低头，下意识的又开始咬唇线了。

  伸手过去摸了摸他的唇瓣，向阳眼睛一瞪，“说了除了我，谁都不准咬这里的！包括你自己！你是不是已经忘了？”

  凌哲悠的松开了唇线，趁着向阳还没收回手的时候，竟然伸出舌轻轻含住了她的手指。

  “喂！”一股湿润又柔软的触感顺着指尖传了过来。向阳面上有些泛红。“说正经的呢！你干什么！”

  凌哲眼底不舍的放开她的手，像是想通了一般，认真的瞧着向阳的眸子，

  “从什么时候啊……”

  他也不知道呢。

  不过心底大概有个印象。

  “阳阳，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跟狄大爷提收徒的事情吗？”

  向阳寻思了一下，脑子里忽的闪过一阵白光！

  “我那时候是想帮着村里的人多某条出路。那会儿又是城禁刚过，咱们的铺子作坊刚过建好……”

  天！不是吧！

  向阳惊异的瞧着身边坐着的年轻男人。

  “小哲，你不是那个时候就想着要——”

  “嗯。”

  这回向阳话还没说完，凌哲已经直接回答了她。

  “我那时候还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毕竟铺子里头不能总是靠着狄大爷一个人撑着。我们也不能只靠着狄大爷做木工……虽然我这么说有点对不住大爷，但是以后我们应该还需要别的师傅吧……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

  向阳沉默着看着他，那个时候离着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这小子！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竹娘他们几个就在这一片……”想着这小子还在船上的时候，每日里看书总是看到忘我。自己和宋祁呆在房间里吵成那样他也能适应。

  难道说——他那个时候其实压根儿就不是在看书！而是在研究洛阳这个地方——

  这么一想，向阳突然就想通了。

  为什么这小子对洛阳的地形那么熟悉，为什么他对知州府那么了解！为什么给张楚列的单子全部都是渠口那条街上的铺子！

  还有……

  向阳撇了撇嘴，为什么他知道竹娘跟宋祁的关系还能那么淡定。

  眼底一沉，上去拉着凌哲胳膊狠狠捶了他一下。当然，凭她现在的力气，能让凌哲叫一声就已经很不错了！

  凌哲由着她捶，面上露出一抹纵容的微笑，终是轻轻点了点头。“你那时候画好图纸，我就觉得凭着狄大爷一个人做你需要的这些东西根本就是不够的。正好当时凤羽给了我一张洛阳的地图。”

  “地图？”

  “嗯。”

  “什么样的地图？为什么我都没有看见过？”

  向阳不由咋舌，亏得她天天跟小哲同进同出，这小子什么时候看地图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最关键的是——她根本就没看见过地图的影子好嘛！

  凌哲揉了揉她的拳头，眼底带着一抹浓浓的宠溺，这让向阳更加懊恼了。明明是她没有仔细关注这小子天天都在忙些什么。明明是她一直在捶他。现在倒是需要人家来给她揉手，反过来安慰她了。

  “你别动！小心伤口裂开！”

  向阳撇了撇嘴，压抑着心底的那抹无力感。总觉得自己在这小子面前竟然嫩的跟只小白兔一样！想的远远没有这小子想得多，想得远！

  她还差得远呢。

  凌哲放开手，伸长胳膊把左手手背展现在向阳的面前，“阳阳，我是男人！这点疼痛真的还好。”

  “……”

  向阳没说话，直勾勾的看着他，“地图！”

  她才不会承认，刚才有一瞬间，她的心底动摇了。这小子已经不再是大半年前那个小哲了。在一起的大半年，他已经学会了隐忍，已经变得更加有勇气了，比呆在无凌院还要回深思熟虑了。

  凌哲看她气急了，怕她动了胎气，赶紧把鲜环袋里一张被磨的有些破旧的宣纸扯了出来。交到向阳手里。

  “就是这个？”向阳打开那张纸，瞧着上面浅的不能再浅的笔迹。

  “嗯！”

  “可恶！这纸不跟你做的那些卷子是一个样子的嘛！连用的毛笔都是一样浅的不得了的！难怪我会看漏了！”

  凌哲伸手揽着她，“没看见也不要紧。有我呢！”

  “你！”

  向阳转头看着这样温柔的凌哲，心底突然一暖，总觉得他已经变得更加可靠，更加可以依赖了呢。

  “你个头！竟然瞒着我！”

  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做事儿！

  总是这么替她考虑！

  总是能给她带来惊喜！虽然惊吓也不少。

  但是，向阳瞧着近在眼前的那人，就着姿势倾身在他越发英俊逼人的脸蛋儿上亲了一下。

  “干的漂亮！”

  “……阳阳！”

  凌哲哪里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搂着她还没来及坐正的身子，靠在自己的怀里躺着。自上而下的看着她微红的面容。

  “你满意就好！”

  话刚说完，四唇相贴。向阳还想说什么，不过这种时候，还是肢体接触比较符合她的心意啊~

  一吻完毕，凌哲拥着向阳，面上也有些自责。

  “我知道你想的是跟木集长期合作，能让他给咱们一直提供大爷需要的料子。我当时还没想透彻，你已经把什么都说的清清楚楚的了。木集生气，对我们说了那些话，也都是怪我考虑不周全。对不起。”

  向阳靠在他怀里还有些喘，“不要在意，那会儿本来就是我的错。是我想的太简单。让木集说两句，我这心里头也总算是落了地。不然总觉得自己开了铺子就可以飘飘然了。这样也不好！”

  坐着自我检讨，向阳把脑袋埋在凌哲的胸前，耳尖有些泛红，“你救场救得很好。他也被你说服了。真的挺好的。不要跟我道歉。”

  额头低着她的，凌哲牵起唇角，轻柔的在她额前的发间落下一吻。

  “宋祁和竹娘——”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的？”

  向阳猛地起身，想到这茬儿，小哲这小子竟然都不跟自己说！啊啊啊！气死人了！

  凌哲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回自己的怀里。“我虽然查过‘竹户’，可我并不知道宋祁跟‘竹户’的关系。张叔想来也是不想告诉我的。他也没跟我说。”

  “那你后来是怎么知道的？”向阳疑惑的抬头看进他的眸子。

  凌哲笑了笑，“宋祁知道咱们要去‘竹户’的时候下了马车那会儿神色就有些不对。‘竹户’的屋子在竹山的半山腰，我们徒步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见着房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条进去的路。你还记得是谁给咱们指路的吗？”

  凌哲这么一提，向阳总算是想起来了。当时他们走到一个岔路口，岔路的两边全部都是竹子。他们又分不出竹子的品种，赵大懒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进山的路。

  几人正着急呢，宋祁突然拿出他那把随身带着的折扇，随手一丢，最后执意要带着他们走那扇骨朝着的那个方向。

  现在想起来，向阳不由捂住了脸。

  那方法太随意了！

  怎么就真的跟着他走了呢！

  难道是自己那个时候下意识里就觉得，这人指的路一定没有错？

  凌哲看她一脸凝滞的神色，靠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他。只是他当时的表情很认真。我看了日头朝着的方向才终于下定决心跟着他的。”

  原来还有这茬啊……

  向阳摸摸咽了一口口水。

  看来她这性格，以后出门被人卖了还会笑着给人数钱吧！

  哎！

  “那然后呢？只有这条你就知道他跟‘竹户’是有关系的了？”

  凌哲摇了摇头，“‘竹户’的伙计们见着宋祁全都在后头指指点点的，虽然动作不大，但是还是很好看见的。”

  ……她就没有看见！

  向阳闭了闭眸子。听他继续说，“一个能被‘竹户’所有人都认识的人，不是那儿的主人便是跟伙计们一样也是‘竹户’小伙计。咱们跟宋祁相处了那么久，他只能是前者吧！”

  “这倒也是！”

  向阳默默点了点头，“我倒是觉得青姐姐见到宋祁的时候表情很奇怪！当时就觉得宋祁这人那天表现的太奇怪。进了竹屋他就开始瞌睡。这人也是掩藏的蛮拼的！”

  “是啊！不过——”

  向阳转头看他，“不过什么？”

  “不过，只要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即便她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有一天再见面，心底还是有感觉的吧！”

  应了一声，向阳慵懒的打了个哈气，“你说的对。我以后一定也能认出你的！”

  “……你，你想跟我分开？”

  向阳猛地睁开眼睛，一手摇了摇，一手揽着他的脖子，“我是说，等你长得再成熟一些，或者等你老了。我也老了的时候，我还是能知道那个人是你。”

  轻轻一笑，凌哲满足的贴着她的脑门儿，“我也是一样的！”

  “好啦！我要起来了！今天喝了好几杯水，我想去茅房！”

  凌哲本还想着温存一下，一听这话也没心情温存了，这可不是能憋的事儿啊！

  张楚带着凌煜去了三楼的一间上等房，既然是小少爷的亲戚，那好好对待也是应该的。

  他转了转眸子，后天小少爷和少夫人就要走了。而他们在奉宾楼住的这些时日可全部都是住在二楼的中等房间。虽然条件也不错，可还是有些怠慢了。

  凌煜进了房间，颠了颠他身上沾了一层灰尘的包袱。没有来的觉得有些尴尬。

  张楚见他也不收拾收拾，放好行李。倒是僵持在那儿，视线一直放在他的包袱上，就连他身边站着的小童此刻也面目通红的盯着地面。

  喜欢体面的一对主仆吗？

  张楚上前爽朗的笑了笑，“你把包袱放下来吧！我们这里不要紧的！”

  凌煜面上一热，好在他现在已经不是很白了，倒还看不出来他脸红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