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黑猫叫了一声，巫零本来对猫狗没有兴趣，可眼下兴致来了，对它招了招手，黑猫窜入她的怀里，巫零目中又露出了笑意。

  她的眼神明亮而清澈，就好像繁星倒映在湖中，波光摇曳却也难以捉摸。

  “萧朝云”的手有些发抖。

  巫零朝她意味深长地一笑：“初次见你时，你就看出我出自江湖，称我为‘女侠’，如此眼力心思，一点都不像养在深闺的女子。而且你虽然家道中落，节衣缩食，但仍旧保持着良好的雅趣，这也一点都不像是家中曾出过盗魁的萧家人。再来就是这只黑猫，萧揽死于‘黑色猫妖’杀人一案，萧家人于情于理都不会养猫。”

  “它是我上月才收养的，当时它已奄奄一息，实在太可怜了……”张芊宁唤了一声黑猫，它又回到她怀里，张芊宁的眉眼这才微微弯起，清澈得犹如春湖。

  巫零不禁问道：“二十年前‘黑色猫妖’杀人一案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芊宁又是一怔，道：“……二十年前……”

  她用茫然眼神在巫零脸上一扫：“如果我告诉你，我并不清楚，你会信吗？”

  巫零道：“那得取决于你说的是什么。”

  张芊宁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巫零想了想，问道：“你是否和方玥曼说过有关于你和萧揽的事情？”

  张芊宁满面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巫零道：“方玥曼说的。”

  “她怎么……”张芊宁目光一烁，忽然抑住了本应该爆发的怒气，“是那本册子吧，你得到了册子？”

  巫零不想她竟如此聪敏。

  但她并不想把答案告诉给张芊宁，便答得模棱两可：“秘密一旦被人知道了，那个人就会吃定你。从你告诉方玥曼开始，你就应该能想到秘密被暴露的一天。”

  张芊宁心中百味杂陈：“可人不就是这样吗？总想通过倾诉秘密，来寻找安慰。你远在江湖或许还不清楚，在如今的世道下，要么活，要么死，女子不过是个工具罢了，像我这种被人糟蹋的案子已经多如牛毛……”

  巫零暗暗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明白？

  朝堂纷繁复杂，百姓生活艰难，道德与律法的不健全，女子的地位才会如此低下，典妻、虐妾、殉夫等等更是不计其数……

  巫零不禁对眼前的女子同情怜悯起来，但有些问题她不得不问：“萧揽死的那夜，你还记得吗？”

  张芊宁苦笑了一下：“那一日，他去了余姚房中，而我被环采阁的蓝妈妈关在小黑屋，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有不在场证明，没有被官府羁押。但环采阁的人认为我喜猫，又对萧揽有着极大的怨恨，所以与‘猫妖’通灵杀了他。后来蓝妈妈就把我放出来，恢复了我往日的用度。”

  巫零又问：“除此之外呢？萧揽一案中还有什么特别之处？”

  张芊宁仔细回想了一遍：“案发后余姚就被官府的人带走，我听闻萧揽的额头上有一个‘猫爪印’，除此之外再无特点……哦，对了。”

  张芊宁忽然想到一事，忙道：“案发前萧揽要喝酒，余姚出去取酒，回来后余姚当日所得全部不翼而飞，而且萧揽也死了。据说当晚确实有黑猫出现，案发现场的窗户被人打开过，而且有一股甜香。”

  沈子瑜目光一闪，随即狐疑地道：“这样的案子竟还涉及劫财。”

  巫零也觉得奇怪：“有查过吗？”

  张芊宁点了点头：“查过，私下查的，但没有任何结果，余姚不敢声张，怕惹凶手注意，所以这件事情也未上报官府。”

  巫零想了想：“环采阁以前也养过猫？”

  张芊宁道：“环采阁的蓝妈妈也喜欢养猫，特别是黑猫。”

  巫零又问：“那之后呢？花魁被杀又是怎么回事？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你又为何在此？”

  张芊宁：“……”

  她忽然抿嘴不说话，眸光略显拘谨，似藏着深深的无奈。

  巫零道：“是睿王救了你，对吗？其实当时被‘猫妖’所杀的花魁只有十二人，但是睿王却伪造了第十三具尸体，将你偷梁换柱出来。”

  张芊宁立刻惊悚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从她的反应来看，巫零想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二十年前，睿王堂而皇之地在环采阁摆上十三口装有鲁班锁的棺材，其目的就是隐藏尸体的秘密，当时朝廷混乱，各方势力一定都不希望这桩案子被人详查。

  所以无论是睿王也好，还是高大人也好，这些达官贵人其实对于二十年前这桩案子已经调查取证了许多，只不过他们都缺一位穿针引线的人，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找到了自己，一个不代表任何立场的江湖人。

  他们应该都想借这桩案子达到各自的目的，可究竟是什么目的？

  这让巫零开始有些不安了。

  张芊宁见她面无表情地沉默了许久，又听她提到了睿王，心里的戒备越来越重：“你究竟是如何得知？”

  巫零回神，淡淡一笑：“自然是睿王相告，他将当年埋尸的地点也一并告诉我，如果让我查案，是想知道更深一层的秘密。”

  “永煕帝？”

  张芊宁很快抓住了重点。她微微叹气道：“他当年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其目的是希望不要让恶性事件持续扩大，如今他要查，一定有他的想法……”

  再看巫零时，张芊宁神情中有了一些敬意，道：“其实睿王是对的，为人臣者，应该要洞明世事，维稳社稷，以天下百姓为重，而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与人分庭抗争，搅得天下腥风血雨。”

  巫零不禁继续问道：“那你呢？你又为何在此？十三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

  张芊宁道：“睿王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就将我藏到此地，当时萧家就只剩下萧揽的妹妹，她自幼身体极差，所以外人只听过她的存在，并不得见，早些年她因病去世，是我葬了她，这件事情也就只有我知道。所以我顶替她的身份，也无人可知。至于尸体……”

  她在搜索记忆里的这幅场景，巫零与沈子瑜也跟着她的所述，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是一个夜里，整个环采阁似乎都带着冥幽地府般的森森寒意。

  张芊宁在房中睡得很沉、很沉，被人叫醒时，脑袋还在发晕。

  “你中迷药了。”

  张芊宁迷蒙之际，听到有人这么和她讲话，她睁开眼，在朦胧灯影下，见到一张俊朗的容貌近在咫尺，她吓了一跳，险些惊叫出声。

  睿王立刻将她的嘴捂住：“不要出声，冷静下来，听本王说话。”

  张芊宁被刚刚那一瞬吓得清醒过来，连忙点着头。

  睿王道：“本王与你哥哥张道梓是朋友，十年前他被家族牵连，在流放途中病死，本王很遗憾，你现在是张家唯一的后人，本王要救你出去。”

  张芊宁知道他是谁，近一年来，这位睿王一直出入环采阁，成了余姚的恩客，这段风流韵事早在环采阁私下流传，羡慕之人数不胜数，但张芊宁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认识自家哥哥。

  毕竟张家因庞皇后霍乱朝纲一案被贬时，她还小。

  张芊宁点了点头，睿王将手松开，张芊宁迷惘道：“你要赎我出去？”

  睿王道：“不，你是罪臣之后，本王不能赎你。”

  张芊宁好奇道：“那你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