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王道：“你跟本王出来，就知道了。”

  夜深人静时，张芊宁随着睿王出门。

  自从环采阁发生了命案，一到深夜就空无一人，这几日也就只有睿王留宿在此，张芊宁见他一袭青衫，言谈举止皆不像是流连烟花之地的花花公子，张芊宁不禁想，他为何会这样？

  在经过前厅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淡淡幽香，张芊宁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置身云端，浑身轻松而柔软。

  但一阵夜风来，张芊宁微微颤栗，她忽然看到地上有十多具尸体，每个人面目狰狞，眉心都有一处“猫爪印”。

  这是“猫妖”杀人啊！

  黯淡的月色从窗户落进来，像幽灵般的影子，洒在尸体上面，更显灰白惨淡。

  张芊宁暗暗抽了一口凉气，停在原地似惊似惧，冷汗涔涔而落。再望着睿王背影时，她浑身汗毛倒竖，心里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睿王回头看她：“人不是本王所杀。”

  他的面色沉着冷静，旋即收回视线又道：“半个时辰前，本王在此发现了十二具尸体后，就找了一个与你体形大致相似的尸体过来，将其伪装成第十三具尸体。”

  张芊宁迅即恢复冷静：“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是如何找到与我相似的尸体？”

  她心跳快得几乎要从嘴里跑出来。

  睿王道：“当本王在这里发现你时，就一直备着，想有一朝一日将你偷换出来，如此也对得起我与你哥哥朋友一场。”

  这是真的吗？

  张芊宁不禁对此事起疑。

  可是如果睿王撒谎，他又为何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拯救自己？

  张芊宁想到这里，觉得是自己错疑了她，心里有了些惭愧：“抱歉……我……”

  睿王道：“什么都不要再说了，跟本王走。”

  夜色如墨，环采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张芊宁心里渐渐有了着落，睿王送她上车，道：“以后自己保重。”

  他眼睛里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镇定下来。

  张芊宁点了点头，一头披散的长发随着夜风吹拂，睿王将马车的帘子放下，叮嘱车夫赶紧离开，张芊宁透过车窗看出来。

  睿王又走进灰蒙蒙的环采阁，张芊宁想着里面的尸体，浑身又冒起悚栗的寒冷。

  就在这时，乌鸟惊鸣，一把大火将环采阁点燃。

  张芊宁愣愣地看着冒烟之处，手抚着心口，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大火透着神秘而朦胧的美……

  ……

  二十年前的那一夜被张芊宁讲完后，巫零与沈子瑜对视了一眼，心里分别有了猜测。

  张芊宁又道：“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事情，如果说你们想怀疑睿王，也是怀疑错了方向。”

  沈子瑜道：“如果王爷是凶手，他就不会将当年藏尸之地告诉我们。再者二十年前深夜那场大火，如果真的不受控制，环采阁的死伤恐怕更加严重，可事实上那夜就只有十三具尸体。”

  巫零点了点头：“凶手另有其人。”

  张芊宁叹了口气：“如此这桩案子又成了悬案。”

  巫零忽然问道：“环采阁的蓝妈妈呢？她后来怎么样了？”

  上次她在环采阁遇到此人时，就觉得奇怪。

  她为何会帮助阎大人查案？高大人对她的身份为何闪烁其词？

  张芊宁摇了摇头：“我不清楚。”

  她刚刚说完，就忽然想到一事：“‘猫妖杀人’一案或许和庞氏一脉有关，因为我在现场闻到的香味，极可能就是他们家祖传香料。”

  “香料？”巫零光听着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张芊宁解释道：“女侠有所不知，一百三十年前，乾大一统王朝之初，为了嘉奖拥护于先祖皇帝之人，将其并成为‘四大家族’，每家都有代表其身份的信物，唯独庞家贫困，只能以香囊作为信物，但因其祖上有位奶奶善于制香，此香也就独一无二。”

  巫零恍然点头：“皇亲一脉用的是雕刻着朱雀图纹的羊脂白玉，江湖世家傅氏一脉用的是千年琥珀，庞氏一脉用的是香料，那你们呢？”

  “一把方天画戟，但在庞皇后霍乱朝纲一案已经被毁。”张芊宁一声叹息，黑猫大约是饿了，从她怀里挣脱开，跑了出去。

  巫零见已到未时，当下说道：“时候不早，我们就此告辞。”

  她站起身来，忽然又觉得脑袋一晕，险些摔倒在地上，幸好沈子瑜反应很快，将她扶住，巫零投去感激的目光，沈子瑜只有微微叹息。

  张芊宁将她们送至门外，外头的巷子曲折，方才那位挑着扁担的汉子已经不见踪影。

  巫零与沈子瑜对视一眼，牵着马走出巷子后，转身展开轻功往回疾奔，再度回到张芊宁家中，但这次一次，她二人躲在屋顶之上，伏身静查。

  巫零身子软软的，自从中毒之后，稍微使点武功，就像是要虚脱一般，她不由得轻轻叹息：“想不到我夜灵大名鼎鼎、无所不能，也会有今天。”

  她这副自我怜惜的样子让沈子瑜不觉可怜又好笑。

  张芊宁在厨房里的生火做饭，门前安静了一会，大门才被人推开。

  一条白衣人影走到院子里，巫零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来者面目俊雅，一袭白衣像是昆仑山头的白雪，整个人充满寒意。他走到厨房门口，没有进去，张芊宁见到他时，惊道：“你是谁？”

  他脸色从容道：“不关门的习惯可不好。”

  张芊宁脸上一红，因为她的猫经常喜欢出门遛弯，所以她时常将门微掩，她细细打量着眼前之人，他不像官府的人，也不像江湖人。

  张芊宁心下疑惑不明：他到底是谁？

  “慕白。”他的口气很冷也很淡。

  张芊宁的脸上当即便堆上了笑：“不知公子有何事？”

  黑猫箭一般窜起，落到张芊宁的怀里，她微微不安地抱着它，眼角余光还在时不时打量着慕白。

  慕白问道：“你喜欢养猫？”

  张芊宁轻轻摸住黑猫的头部：“不算很喜欢，只是见它可怜便收养了。”

  她摸猫的动作很连贯，从头梳到尾，黑猫微眯着眼睛，非常惬意。

  慕白道：“不喜欢养猫的人不会懂得如何摸猫。”

  张芊宁：“……”

  她的手停顿了一下，听到自己心跳声越来越快。

  慕白又道：“日前京兆尹从你家将萧揽的尸体运走，你可还有印象？”

  张芊宁一怔，心里暗道：莫非他是官府的人。

  她眼中一闪，赶紧道：“不知大人是否有亡兄当年那桩案子的线索？”

  “你在猜测我的身份，对吗？”慕白的语气更沉。

  张芊宁仓促一笑，便说不出话来。

  慕白道：“普通人见有外人私闯入内的第一反应是惊恐以及质问，还能沉下心来与我说话的人，你是第一个。”

  张芊宁刚准备开口。

  慕白目色一转，又道：“你为何一直将萧揽的尸体埋在自家院子里面？你是否一直在等待着二十年前的真相？”

  张芊宁一怔，双手微微颤抖，嘴巴微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慕白目色幽幽地看着她：“你在紧张吗？其实你这个时候完全可以说，‘因为亡兄死得冤枉，所以不忍心将他草草埋葬’，但你眼下这副惊恐与不安说明你身上另有隐情。”

  张芊宁：“……”

  屋顶之上，沈子瑜不由说道：“慕白与你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变得越发懂得人心。”

  巫零暗暗叹息，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

  如今见到他安然无恙，心里有一丝安慰，但听他的口气，他似乎早就和高大人以及阎大人站在了一起。

  他为什么要选择别人呢？

  巫零有点难以接受。

  沈子瑜斜瞟她一眼：“你觉得他是代表谁而来？”

  “阎大人。”巫零无奈叹口气，转头对她微笑道，“白骨的身份是慕白验的，结果却是阎大人给的，通过高大人的口告诉我们，其目的是遥控我查案，但阎大人很快发现高大人并没有那么听话，于是派人暗中跟踪咱们，慕白知道这件事后，便推断出此处肯定还有线索。”

  她话音刚落，一辆马车忽然闯入院子，直驰而来，随着赶车人的一声爆喝，七八个黑衣人从天而降，手持长剑朝着慕白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