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零”抬眼一望，看着“老板娘”满脸机智狡黠的笑容，问道：“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老板娘”道：“知道了一些事情。”

  “巫零”问道：“江沛成呢？”

  “老板娘”“哦”了一声，随即惊讶道：“我原以为你对他害怕极了，怎么对他的事情这样有兴趣？”

  “巫零”淡淡道：“我现在是‘侠盗夜灵’。”

  “老板娘”笑道：“不错，‘侠盗夜灵’不惧任何人。”

  “巫零”又问：“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此前为何叫我说那样的话。”

  “老板娘”笑了笑：“你只有说那样的话，他才会相信你是‘侠盗夜灵’。”

  “所以，你和他的关系是？”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若不说，我会将今日之事告知慕白。”

  “……”

  “老板娘”轻咳两声，不想这么快就被她抓住短处，无奈下只好将两年前在渝州发生的事情告知于她。

  “巫零”听完后眼里闪着新奇的微光：“这桩案子我曾听闻过，江师兄因此大受褒奖，不曾想背后还有这种事情。”

  “巫零”上下打量着“老板娘”，试图通过这张人皮面具看到巫零的本样。

  “老板娘”依旧坦然，她早就被人用各种眼光瞧惯了，微微一笑道：“是不是觉得我也不过如此，也有被人设计的一天？”

  “巫零”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很喜欢。”

  “老板娘”：“……”

  “巫零”忍俊不禁地笑出声，这个声音在寂静的客堂里十分清晰，以至于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这个角落，可在这个黑沉的地方，任何人也瞧不见情况。

  “巫零”又道：“脱了这层人皮面具后，我便不会再承认今夜说过的话。”

  面具有时真的可以让一个人正视自己，说出心里真话。

  “老板娘”微微一笑，摇晃着竹签筒：“抽一支吧。”

  “巫零”道：“你替我抽吧。”

  “老板娘”随手抽出一支签文，摆在她的面前——

  告诉我，你从何时认识穆思渊？

  类似的问题穆思渊也曾问过，沈子瑜从未正式回答过，她有时候心中也特别疑惑，是不是要瞒穆思渊一辈子，如今她身在“巫零”这张人皮面具下，心中更是百般感触。

  夜真的深了。

  即便是盛夏，夜里也仍旧有点寒气。

  沈子瑜通过“巫零”的嘴说出一个故事，一个发生在十多年前的事——

  那日也是盛夏。

  年仅七岁的沈子瑜穿了一身破烂衣裳，怀里护着几个已经发臭的馒头，被几个壮汉当街拳打脚踢，她眼前金星乱飞，疼得神智迷糊，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但她没有哭，只是呕出几口血，猩红的液体很快染红了怀里的馒头。

  明明是夏日，可头顶上的阳光灼热得让她感觉不到半点温暖。

  沈子瑜不知自己是何时晕倒，只知最后一眼，她看见在满积灰尘的大街上，有一双很干净的鞋面走到她眼前，其余的，她都不记得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日，醒来时，见自己躺在一间非常漂亮的屋子里，身上盖着的是她从未见过的绸缎被褥。

  “小兄弟，你醒了。”

  这个声音听起来叫人很舒服。

  沈子瑜看过去，那人与她年纪相仿，手里拎着食盒刚刚开门走来，绚烂的阳光就在他身后，映照着他的脸暖得像是融融温泉，流进人的心里。

  他走到床边坐下：“我叫穆思渊，你呢？”

  沈子瑜：“……”

  她没有说话，只是挣扎地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食盒。

  穆思渊一笑：“我听大夫说你差不多该醒了，就带了一些吃的东西过来，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他刚将食盒打开，还未来得及介绍里面的东西，沈子瑜就抓起一个白面馒头直往嘴里塞，最后哽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你不要着急啊。”穆思渊起身倒来一杯茶，递给她，又帮她拍了拍背。

  这口东西终于是顺着食道滑落下去。

  沈子瑜转眸再看着他时，眼角噙着几滴泪，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微光晶莹，像是黑珍珠一般。

  穆思渊似乎深有感触，一抹她眼角的泪珠：“小兄弟，你不要怕，这里是我家，我是小王爷，没人再敢欺负你。”

  他的手和他这个人，都很暖。

  沈子瑜还是没有说话，她低着头，捧着剩下半个白面馒头，慢慢放进嘴里咀嚼着。

  穆思渊递来一只烤鸡：“你尝尝这个，我素日里最喜欢吃它。”

  沈子瑜看了一眼，没有接过来。

  穆思渊问：“你不喜欢？”

  沈子瑜：“……”

  她还是没有说话，她并非不喜欢烤鸡，而是从未吃过。

  穆思渊以为她不会说话，微微叹口气：“你真是可怜，我在大街上遇到你时你已奄奄一息，我听旁人说，你偷了他们家的馒头，所以对你拳脚相加，可我发现那馒头根本就是臭的，我猜是你从垃圾堆里捡来。”

  他说得没错。

  沈子瑜慢慢吃着馒头，将头埋得更低。

  穆思渊微微一笑看着她：“小兄弟，你安心养伤，等你好了，我让人给你安排一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留下来，如果你不愿意留下来，我也可以帮你另寻一家好人收养你。”

  “……谢谢。”

  “原来你会说话！”

  穆思渊一喜，“哈哈”地笑起来：“真是太好了！我又多了一个朋友！我跟你说，这只烧鸡真的很好吃，我以前晚上肚子饿的时候，经常去小厨房偷它出来。”

  他说话间，撕下一只鸡腿塞进她嘴里。

  油脂和肉的香味立刻充满了沈子瑜的口腔，她细细品味，脸上渐渐神采焕然起来。

  穆思渊笑道：“好吃吧！”

  他撕下另一只鸡腿，放进自己嘴里，咬了一半后，还不忘与沈子瑜手上的鸡腿轻轻一撞：“小兄弟，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沈子瑜：“……”

  她抬眼望着他，这个人像是身披着一身明媚的阳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如今沈子瑜通过“巫零”这张嘴，将这段过往讲出来：“我与他之间的事情……并不复杂，他对我有恩在先，我所行之事不过是报恩罢了。”

  “老板娘”奇怪道：“但他似乎不记得你，你最后没有留在王府，而是去了‘暗卫’？”

  “巫零”点头：“没过几日他的兄长被杀，王府上下清点可疑之人，我因刚入府，便被清理出来，至于‘暗卫’……那一年他们正好对外招收十岁以内的孤儿，我原以为其职责是保护朝中贵族，所以就去了……”

  “原来如此。”“老板娘”不由感触。

  “啊——啊——啊——”

  另一边，灼热的蜡烛液滴满了方雨霁的脑袋。

  如今恐惧已经蔓延她的全身。

  她呐喊叫骂，可四下无人理会，蜡烛的液体顺着她的脸一点点落下，最后全凝结到脸上的沟壑之中，她疼得大喊大叫，怒目瞪视着“老板娘”，直到“老板娘”缓步从黑暗的角落走出来。

  那支宛若婴儿手臂粗细的白烛已燃烧了一大半，烛光之下，“老板娘”微微歪着脑袋，她看过来的眼神深邃幽冷：“想好了吗？你要开始抽签？”

  “抽！我要抽签！我要回答问题！”方雨霁的叫声中既惊慌又愤怒。

  她只有十四五岁，哪里经历过这些。

  “老板娘”走到她的面前，淡淡道：“人，果然都是要吃亏的。”

  方雨霁：“……”

  她又惊又恐，直觉不对劲，可脑袋已经转不过来，看着“老板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心里更是骇极。

  “老板娘”慢慢摇晃着竹签筒：“哪一支？”

  方雨霁急切道：“中间那支。”

  “老板娘”听她所言，将那支签文从竹筒中抽出，摆在她眼前，方雨霁一下仿佛无法呼吸，额上瞬间渗出些许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