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想缴我们的械?
作者:鹅货      更新:2022-05-19 12:42      字数:4532
  扎勒克也道:“是细细的小辫儿,全是建奴无疑。”

  钟嫩张大嘴巴,每个人腰上两个建奴脑袋,也就是说这支明军在辽沈斩杀了四五千建奴?

  不可能!

  绝不可能!

  真当以绝对少数击败九部联军的建奴是纸糊的不成?

  昂安又道:“还有,我看到雅松的尸体了,就是那个击溃咱们三家联军,擒获斋赛的那个雅松。”

  雅松长相凶狠丑陋,但体型却异常高大,即使是在普遍健壮的蒙古贵族看来,也是一个异类。

  雅松此人在整个右翼蒙古都是威名赫赫,昂安见过他一回,便是过目难忘。

  见两人都如此说,钟嫩终于有些相信了,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喃喃道:“竟然连雅松这样的猛将也……”

  昂安双目涣散,声音没有起伏:“还有拉格尔,那个曾经来过咱们五部通使的建州重臣,我也看到他的尸体了。”

  钟嫩大惊失色道:“拉格尔?他可是正蓝旗的甲喇额真!你真的看清楚了?”

  他又把目光投向扎勒克,带着求证的语气道:“雅松虽然勇猛,但毕竟只是个牛录额真,拉格尔是甲喇额真,若是战场上堂堂正正,他们一个甲喇横行咱们五部都没问题,这样的建州首领,怎么可能被当真斩杀!”

  扎勒克长吸一口气灼灼的目光对着自己的首领道:“回贝勒的话,其实无论是雅松还是拉格尔,属下都没有看到。”

  钟嫩长舒一口气,就是说嘛,他又不是没见过明军,大新军再强也总归得有个限度吧?

  一定是昂安那个小子看花了眼了。

  比兄弟二人都年长一些的扎勒克再次长吸一口气缓缓开口道:“但属下看到了大金五大臣安费扬古的尸体,从那一刻开始,属下脑子里就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了。”

  “但即使昂安贝勒说他看到了五大贝勒,属下也是相信的。”

  “什么!”

  钟嫩如遭雷击,他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扎勒克。

  自从回来便神情萎靡的昂安,此时也禁不住瞪大眼睛看着扎勒克。

  昂安年纪轻,从来没有见过安费扬古,但是硕翁科罗巴图鲁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的,此人是后金的开国元勋,虽说不是旗主,但在八旗军中的声望除了奴酋本人之外,无人能出其右!

  “贝勒,属下反复打量过了,确定是安费扬古无疑。”

  钟嫩僵硬地转过脸看着对面的明军,只见黄昏之中,明军军阵整齐肃穆,夕阳的光辉洒在士兵们的铁甲之上,映出一层薄薄的血色。

  高高飘扬的白虎大旗在空中猎猎作响,仿佛真的是一只啸山的猛虎,要择人而噬。

  钟嫩贝勒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也就是说,这支明军定然是在辽沈战场击溃了数倍于己的敌人,才能屠戮五六千建奴,甚至阵斩他们的肱骨大将。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杀了奴酋这样多的兵,这样重要的大将,竟然全身而退到了这里!

  要么就是击溃了奴酋大军,要么就是从容而退,奴酋也不敢遏其归路。

  可笑自己带着区区五六千衣甲不齐的士兵,竟打着武力逼他就范的主意!

  钟嫩想到此处,脸色又是一阵发白。

  他小心翼翼地朝着扎勒克轻声问道:“你们方才,没有冒犯那位大人吧?”

  扎勒克摇头道:“属下岂是那种鲁莽之人。”

  钟嫩贝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他又眺望了一眼明军军阵,见到他们还没有接触防御姿态,心里又是没来由的一紧,连声道:“我们快走,快走,赶紧让开道路,千万不能给了那明将攻击我们的口实!”

  这时,阵后的一个蒙古台吉见始终没有接到进攻的命令,焦躁地等了很久,决定还是亲自上前问个究竟。

  他策马来到钟嫩贝勒附近高声道:“贝勒,怎么还不下令进兵?属下迫不及待地等着杀散这支明军,然后一鼓作气杀到广宁,抢了他们的马市呢!”

  三人慌忙同时开口对着那个台吉道:“闭嘴!”

  呵斥过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台吉,钟嫩三人又齐齐向对面明军小心看去,生怕那明将有千里耳,能够听到那台吉说话似的。

  又过了一会儿,刘戎便看到扎鲁特部的骑兵开始缓缓退去,直至彻底消失在矮丘之后。

  刘戎没有掉以轻心,他又令大新营的夜不收远远跟着监视,直到对方退过五里之外,这才命令士兵们脱下铠甲,继续开始行军。

  之后的路便没有那么难行,冬日的辽河套土壤也是细碎而松软,踩在上面不似别处那般冻的坚硬。

  刘戎甚至心里在想,这里地势平坦,水源充沛,应该也是个可以屯田的地方。

  明朝中后期开始,降水线南移,干旱的北方收成越来越少,蒙古高原更是旱灾和白灾频发。

  许多部落活不下去,一部分南下抢掠汉地,一部分东进辽东平原,明帝国东北边防的压力随即陡然增加。

  万历中期以前,明朝对辽东的各部政策都是以分化为主,即扶持弱的,打压强的,连横合纵玩得透溜,直到太师李成梁玩出了一个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崛起之后,辽东的势力平衡被打破,建奴也成了比蒙古鞑子更加凶狠的敌人。

  时至今日,东北亚的四大势力中,努尔哈赤是在全力压着大明打,偶尔还腾出一只手去扇朝鲜一巴掌。

  至于蒙古这边,自以英明神武的林丹汗,正在千方百计地要统一周遭的草原势力,试图恢复成吉思汗的荣光。

  而那些如喀尔喀五部一般在夹缝中生存的小部落,则是小心翼翼地游离于三方之间,墙头草一般地换着抱三家大腿。

  当然,目前还是抱林丹汗和大明的比较多,去投努尔哈赤的暂时还是寥寥无几。

  但刘戎心里清楚,若等到广宁再失守,在同林丹汗争锋中失败的右翼蒙古便只能去投靠建奴,那时,建奴便算破了明朝的战略包围,辽东的形势也将变得更加严峻和复杂。

  刘戎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情况发生。

  当初同炒花部结盟,便是因此落的一子,现在看来,棋盘上或许还可以再加一个扎鲁特部。

  一路上,大军日落前扎营休息,日出前拔营出发,又走了两天多的时间,就在粮草即将告罄的时候,终于在第四天黄昏的时候,看到了镇远堡外破败的辽东边墙。

  守墙的士卒们也注意到了这支欢声雷动,所有人蹦跳着兴奋呐喊的队伍,慌忙间点燃了烽火台上的狼烟。

  苍凉的穹幕下,密集的辽西军堡里面,一道道黑烟笔直而上,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辽西将兵们,慌乱地拿起武器,无头苍蝇一样的乱窜。

  刘戎无语地看着城墙上的夸张反应,朝队伍里招了招手,赵阿五便亲自带着几个大新营骑兵,举着旗子奔城下而去。

  剩余士兵则在军官的吆喝下开始整队,他们血战归来,需以最饱满的精神迎接大明军民的喝彩。

  等了好长时间,隘口的厚重大门终于开出一条细缝,一队明军约莫百来人,跟着赵阿五几人出城直奔刘戎而来。

  刘戎骑着马带着一帮中军护卫超前迎了几步。

  过来交涉的是一个营兵都司,刘戎是领义州卫守备官,官职相当,互相之间倒也不用行跪礼。

  “大人有礼了。”刘戎抱着拳首先开口道。

  那个干瘦的营兵都司瞥了刘戎一眼,只是倨傲地“嗯”了一声。

  身边的李子权见他如此作态,顿时心里就很不舒服,策马往前几步就要开口训斥。

  刘戎轻轻伸手拦住他,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没必要在他身上置气,一切按程序来即可。

  刘戎又微笑着对那人朗声道:“大人,将士们连战多日,已是马困人疲,能否给我们寻一处吃热饭,睡热炕的去处。在下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那营兵都司将目光从刘戎身后,泥猴一般灰头土脸的大新营士兵身上收回来,淡淡道:“辽阳全丢了,你们倒是好意思回来。”

  刘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两天粮草消耗之后,又空出几辆大车,刘戎为了减轻大家的负担,就把士兵们腰间一直挂着的建奴首级又装在了车上。

  长久的行军,又过了若尔泰泥沼,大家都是疲惫不堪,神色萎靡,看起来也脏兮兮的,确实已经没有了强军的气象。

  刘戎眉头一皱,这家伙莫不是以为我们是伙败兵,想要趁机打劫一番吧?

  果不其然,那都司又冷冷道:“不过你们虽然是逃兵,但总归又回归朝廷了,按照军法,只斩领军主官即可。”

  从这两日开始,三岔河渡口那里边不断的有溃兵涌进辽西。

  那些溃兵逃命时吃食全无,均是靠着一路抢劫难民才撑到辽西,很多人身上不光有兵器铠甲,还藏了不少银子。

  许多辽西的军官都靠着收缴溃兵的兵器财物,发了不小的一笔横财,早就看得他心痒难耐。

  谁知这种好时候,他却被忽然调到镇远堡防备西虏鞑子。

  正暗自咒骂的时候,想不到竟也捡到了一股溃兵。

  那都司心中窃喜,面上却仍旧装作一副冷冷的腔调,指着刘戎道:“来呐,先将此人绑了,其余人等收缴兵器,分批甄别后再进城。”

  说完,那都司又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大新营辎重大车上摞起来的一件件铠甲。

  这些也都是好东西啊,即使是一件最普通的棉甲,造价也得五十两左右,这支败兵手里有好几大车呢。

  刘戎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冷笑一声,缓缓调转马头走了回去。

  身边的李子权等人早就按捺不住,策马上前一刀鞘就将那都司拍倒在马下。

  都司后面的百余士兵大惊失色,纷纷抽出利刃凶狠地靠过来。

  与此同时,一个局的大新营战兵迈着整齐的步子上前,寒光闪闪的长枪和黑洞洞的铳口同时对准了当面的守军。

  血战余生后的冲天杀气,瞬间又从他们身上满溢而出。

  百余名镇远堡守军齐齐后腿一步,他们忽然发现,即使是那些寇边劫掠的鞑子,身上的凶悍煞气也不及这支明军的万一。

  那守军都司也捂着血红的脸颊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些“溃兵”,又惊又怒道:“怎么,你们这些个逃兵,莫非还想造反吗?当真不知朝廷军法森严不成!”

  李子权阴森地笑了一声,然后纵身下马,三两步走到那个都司跟前,看也不看他身后的士兵一眼,伸出手拎小鸡似的将他提起来,又左右开弓一番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家大人建奴首辅都杀的,弄死你也不过是捏死一只蚂蚁,还想缴我们的械?呸!”

  那都司被巴掌扇的两眼全是金星,一张嘴巴里面全是血水。

  他惊惧地看着这群胆大包天的溃兵,连自己都敢打,难道他们真的不想活了不成?

  “反啦!反啦!你们最好杀了我,否则本官定然要将你们抽皮扒筋,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都司厉声嘶吼着,嘴里喷出的血沫溅了李子权一脸。

  “快给城里的兄弟们发讯号,要他们尽数出击,剿了这伙叛兵!快!”

  李子权冷冷道:“我看你是活够了。”

  那都司叫道:“本官死了,那也是杀敌报国,为朝廷捐躯!倒是你们这帮乱兵,非但也活不成,家里妻儿老小也要受到诛连!有种你就杀了本官!”

  李子权呵呵一笑,还挺有骨气,是个狠人。

  他当然不会杀了这都司,毕竟这人也是朝廷命官,狠狠教训一番和一刀杀了,还是有本质不同的。

  “为国杀敌?”李子权冷冷道:“我现在就让你这狗东西看看什么才叫为国杀敌!”

  说着,李子权掐着那人的脖颈便往后面的大车跟前拽,他身后的那些部下目呲欲裂,却只能一边狠狠地瞪着当面的大新营士兵,一边频频回头企盼着城里的救兵。

  大新营士兵则只是端着长枪和火铳,目光冷冷的与他们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