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努尔哈赤,不过如此!
作者:鹅货      更新:2022-05-19 12:41      字数:4538
  知道大势已去的皇太极驾着马奔到莽古尔泰的身边,还未开口,便听到自己五哥劈头盖脸的怒骂声传来:“老八你干什么吃的!一个正白旗挡不住两千明军!”

  皇太极顾不得多说直接道:“五哥快撤兵!到了父汗旗下再说!”

  莽古尔泰忘了一眼已是强弩之末的的浙军,满眼的不甘:“我马上就要消灭这支南兵了!”

  皇太极急道:“挡不住南边的这支明军,大胜随时会变成大败,届时被缠住,想走都不容易了!”

  “父汗那里有两个完整的甲喇和所有的巴牙喇,明军即使合兵一处也攻不过去,我们撤到父汗阵后重新列阵,事情还有转机!”

  莽古尔泰还在犹豫,那支明军已经杀散正白旗的溃兵,稍稍整了整队列又继续往前疾行而去,在他们正面不到百步处,又是两个正在围攻戚家军的正蓝旗牛录。

  皇太极急声道:“五哥,快下令吧!”

  莽古尔泰也满脸的焦急:“可是父汗还没有鸣金……”

  皇太极道:“父汗恐怕看不到这边,他老人家届时倘若怪罪,我和你一起去受罚!”

  莽古尔泰心里纠结地想:“老八的正白旗已经溃散了,可我的正蓝旗还没有,或许他是害怕父汗惩处,想要拉着我一起,父汗这次让我在前线统一指挥,倘若打赢了,我在父汗心中的地位或许便能超过代善,并且现在眼看浙兵便要支撑不住……”

  就在他兀自沉思的短短几秒中里,那支明军又往前冲了十来步,然后莽古尔泰便看到后面紧紧跟着的火铳兵突然如无数的小溪一样从长枪方阵的空隙里汇聚到最前面,然后便是站成密集的一行朝前端起了火铳。

  “要来不及了!”

  皇太极看到莽古尔泰还在犹豫,从马背上弯身,一把夺过他身边号手的海螺,对着嘴便“呜呜”地吹了起来。

  莽古尔泰怒道:“你干什么!那支明军离得起码有八十步远!什么火铳能……”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噼噼啪啪”一片巨响,那两个正死死咬住戚家军尾巴的牛录齐刷刷地倒下一大片。

  白雾后面紧接着又响起呐喊之声。

  已经陷入魔怔,正在殊死砍杀的戚家军众将士这下终于听清了尽在耳边的火铳声。

  他们齐愣愣地循声望过去,只见一面招展的红旗上面,威风凛凛的白虎正在张牙舞爪。

  旗帜的下面是无数个魁梧雄壮的铁甲长枪兵,在长枪兵的前面,一个年轻的将官披着残破的披风,跨着一匹棕黄色的战马,疾速飞奔。

  他毫不在乎漫天飞射的箭矢,一边奋力地甩着马鞭,一边流着眼泪哈哈大笑:“兄弟们!我给你们带援兵来啦!我给你们带援兵来啦!哈哈哈!我周世禄做到了啊!哈哈哈——”

  大阵中的戚元弼远远看到周世禄的癫狂模样,也兴奋的仰天长啸,他拉着戚金的手涕泗横流道:“父帅!朝廷援军来了,援军来了啊!”

  戚金老眼里泪眼朦胧,他夺过尚且跟在身边的旗号手手里的令旗,熟练地打了几个圈儿,用尽全力嘶吼道:“全军向南突击!”

  “回家!!!”

  “回家!回家!回家!”

  顿时好像打了鸡血似的戚家军将士们,闻令立即转变攻击方向,又自北向南将发起了决死冲锋,以期同大新营的将士形成内外夹击。

  那些建奴正在为之胆颤的时候,皇太极亲自吹响的全体撤军的海螺号声在阵地上悠悠传起。

  同样已是强弩之末的八旗各军纷纷迅速脱离战场,头也不回地往无人处撒腿就跑。

  大新营并没有乘势追击,只是同浙兵一起围住一个撤退不及的正蓝旗甲喇旗帜,然后合力绞杀。

  努尔哈赤猩红着双眼看着那面甲喇额真大旗缓缓倒下,握着缰绳的双手青筋暴露,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将两个完整的正黄旗甲喇向着两翼微微散开,掩护战场上的那些逃兵败将撤回后方整队。

  这些人一败再败,现如今满脸都是恐惧惊慌的神色,已经完全丧失了军心,绝对没有整军再战的可能。

  如果明军此时追来,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继续逃跑,即使他们的人数依然要比对方要多得多!

  好在他现在还有两个完整的甲喇,以及带着的大部分巴牙喇,这些人心意虽然已经动摇,却仍在凭借一股悍勇之气支撑着同明军远远对峙。

  如果合兵一处的明军胆敢追杀过来,这两个甲喇和巴牙喇们背水一战,未必不能再次取胜。

  甚至某种程度上说,努尔哈赤甚至希望明军能够追杀过来,因为他们经过冲杀,阵型不再那么严整,况且不难看出他们也早已是强弩之末。

  再说,南面突然加入的那支明军战力虽强,毕竟也只有两千多人。

  莽古尔泰和皇太极兄弟一动不动地跪在努尔哈赤的马前,俱是将脑袋深深地杵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二人既没有像代善一样提议撤退,也没敢再说率军再战的豪言。

  努尔哈赤将冰冷的目光从这两个儿子身上移开,继续眺望对面的明军军阵,心里反复合计着该如何鼓励士兵们再战。

  这时,只见那支明军阵中突然推出一辆马车,马车的旗杆上仍然是挂着那个他早就注意到的大金勇士的尸体。

  只是方才离得太远,他只能模糊看个大概,此时马车越推越近,努尔哈赤眯着双眼定睛一看。

  “是硕翁科罗巴图鲁!啊!”

  努尔哈赤惊呼一声,然后突然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整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跪在地上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两人闻言均是大惊着回头去看,待看清旗杆上挂着的那人确实是安费扬古之后,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震惊的神色。

  皇太极心道:“真的是他!这如何可能!”

  硕翁科罗巴图鲁机智过人,用兵在大金国历来是无人能出其右,此番又只是随杜度去做些骚扰小堡的事情,怎么可能折在区区两千明军手里?

  “啊!”

  努尔哈赤再次痛苦地捂着胸口悲呼一声,然后无力地趴倒在马背上面,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二人同时起身向他们的父汗奔去。

  “父汗!父汗!”

  努尔哈赤艰难地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他阴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二人道:“探查杜度这孽障躲到哪里了,揪出来下狱论死!将代善放出来,让他整顿兵马继续进攻,对面的明军也已到极限,这时就看谁能撑到最后。”

  “务必将硕翁科罗巴图鲁的尸首抢回,生擒那个明将,我要亲手一刀刀刮了他!”

  说完,努尔哈赤心口又是一疼,然后身子一偏,便是从坐骑上歪倒下来,昏死过去。

  莽古尔泰、皇太极兄弟二人七手八脚的小心接住,然后望着彼此茫然无措。

  “老八,你说怎么办?”

  皇太极看了一眼身边越发躁动不安的兵将,皱着眉头道:“士气已泄,即使赢了也是两败俱伤。”

  莽古尔泰点点头表示同意,尤其是方才进攻的主力是他俩所领的正蓝旗和正白旗,伤亡虽大,好歹大部分人都逃了回来,倘若让代善再来指挥,逼着这些心气已跌的士兵再去硬攻,伤亡必定要比之前更大。

  之前伤亡较小的两红旗则可以在后面堂而皇之地摘桃子,那以后,代善便更加势大难制了,说不得就是第二个储英。

  “况且,父汗没有考虑到若还有明军援军赶来怎么办。”皇太极低着头思索道:“所以,我的建议是撤兵回沈阳修整,这帮明军不敢追,我们可以将剩余所有的人都带回沈阳。”

  莽古尔泰也是这个意思,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又轻声道:“那大贝勒不同意怎么办?”

  皇太极眼里精光一闪:“父汗刚才突发心绞痛,气息微弱,说话也断断续续,我没有听到他老人家有提大贝勒什么事。”

  莽古尔泰吃惊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想起来刚才确实只有他们二人守在父汗跟前,只是这样明目张胆地违背父汗的旨意,若是父汗怪罪,那可如何是好?

  皇太极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这个哥哥,平静道:“莫非五哥听到了吗?”

  “啊?”莽古尔泰想了想自己残破的牛录,咬了咬牙道:“我也没有听到父汗有提大贝勒什么事。大贝勒戴罪之身,我们也不好去征询他的意见!”

  说着,莽古尔泰站起身,对着身边护卫道:“大汗昏迷,身体为要,必须尽快回去治疗!我们暂且不和这支明军纠缠,两红旗殿后,其余各军交替退回沈阳城!”

  刘戎望着缓缓整队退去的建奴大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戚金、贺世贤他们已到极限,建奴虽然被赶出了阵地,但车营四处残破,已经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了。

  自己可不想同这些建奴斗个鱼死网破。

  况且他也知道,无论自己坚守多久,辽阳方向恐怕都不会再有援兵过来的。

  袁应泰此人确实志大才疏,对于麾下各军头的掌控能力也不行,川浙军同建奴在此鏖战这么久,不正是创造了高邦佐之前同他说的用一支强军拖住,然后剩余大军一拥而上围歼老奴的条件吗?

  这回不过是把战场从抚顺改到了浑河边罢了。

  但反观其余各部明军,李光荣、朱万良他们早就挺进到了虎皮驿、靖武营一带,近在咫尺却拥兵不前,难怪辽沈最后都能被丢的一干二净。

  一个缺乏领兵经验的迂腐老生,一帮外战外行的猪队友将领,饶是川浙兵再精锐,不在浑河覆灭,也得在他处覆灭。

  刘戎叹息一声,匆匆吩咐好赵阿五布置战场警戒事宜,军法官和军需官轻车熟路地去清点伤亡和缴获,大体粗粗安排一番之后,刘戎便赶忙奔着贺世贤、戚金他们的大旗而去。

  戚金的扛旗兵身上插了三根箭矢,此时正被他的战友们小心地搀扶着躺在地上休息,贺世贤、戚金、陈允豹几个幸存的将领则是站在另一处对着陈策老总兵的遗体默默哀悼。

  周世禄正扑在他的身上嚎嚎大哭。

  建奴当时冲入车阵的时候,分出一队白甲直奔陈策的中军大旗,此时,早已将预备队全部派往车营各处的陈策身边已经无兵可用,只能率领不多的几个家丁奋力抵抗,最后力战不屈,壮烈殉国。

  刘戎走到陈策老将军的跟前,摘下头盔携在臂弯之中,伏下身恭敬地给陈策鞠了一躬。

  他看到,在陈策的周围还摆着十余名都司以上高级军官的尸身,其中包括在后来的决死突击中身先士卒而死的总兵童仲揆。

  这个同样威名赫赫的大将胸前被长矛戳了三四个血洞洞的创口,他呲着牙怒目圆睁,腋下还紧紧夹着一个建奴的脑袋。

  贺世贤蹲下身努力帮童仲揆将眼睛闭上,喃喃自语道:“童帅腋下的这个建奴是一个牛录额真,大家打扫战场时实在掰不开童帅的胳膊,只好把这建奴的脑袋一块割了下来,正好给童帅殉葬。”

  说完,他又抬起头瞥了一眼刘戎道:“亦安,你这次真的是太冒险了。”

  戚金也道:“是啊,要不是老奴没有憋住这最后一口气,想必你这两千人也得白搭在这里。”

  刘戎对这两个表面指责,实则关心自己的长辈还能说什么,只有躬身受教,然后又看了陈允豹一眼。

  陈允豹满脸羞愧,讪讪开口叫了一声“二少爷”便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了。

  老奴入寇之前,刘戎已经接连给陈允豹去了好几封信,强烈要求他不要自陷险地,并为他描绘了大新堡将来的美好蓝图,让他保留有用之身,将来好为自己的奥援。

  可自己先是假装满口答应,结果却是偷偷支开大新堡的人,跟随陈策、戚金等人一起救援沈阳。

  毕竟在刘戎之前给他来信的推演中,沈阳是必丢的,老奴也会趁机在攻陷沈阳后潜于浑河北岸,然后以逸待劳地再歼灭一股明军精锐。

  陈允豹一心求死本不必在乎这些,但他却因此骗了刘戎,现如今活生生地又见面了,自然脸上火辣辣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