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血战浑河北岸
作者:鹅货      更新:2022-05-19 12:41      字数:4585
  石柱兵将领秦邦屏和弟弟秦民屏对视一眼,然后站起身抱拳道:“末将愿带所部渡河阻击老奴。”

  陈策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不用他说的太明白大家也知道,过河的部队必然会遭到老奴数倍兵力的疯狂围攻,届时能退回来多少,真的很难说。

  但是慈不掌兵,他陈策现在只能如此。

  贺世贤、陈允豹、周敦吉、张神武也一同起身道:“末将愿往!”

  “好!”陈策长身而起:“秦邦屏、周敦吉、张神武立即率所部渡河列阵迎击,过河后务必留下充足人马守着桥头和渡口,一旦收到讯号,立马返回入营。”

  说着,陈策犀利的目光依次扫过三将的满是果决的脸庞,又沉声道:“本帅再强调一遍,拖延老奴至车营摆成便达目的,任何人都不得贪功恋战,我需要你们至少把半数的人马带回,如若不能,我们即使在南岸立好车营,也难以抵挡老奴十倍精兵,都听清楚了吗!”

  三个将领齐声道:“末将遵命!”

  “戚副将。”

  戚金也连忙站起,对着陈策躬身抱拳道:“末将在。”

  “全军的车营全部交由你来安排,挖壕立营事事都须细心,务必让老奴知道,戚少保后继有人!萨尔浒之后,大明尚有男儿!”

  “遵命!”

  “贺总兵、陈游击,你两部骑兵最多,分列大军左右翼,驱逐零星建奴,掩护大军立营!”

  “遵命!”

  “生死存亡就在今日,诸君努力!”

  “是!”

  ……

  “自古将相多行伍,休把当兵自看轻。

  一要用心学操练,学了本事好立功;

  军装是尔护身物,时常擦洗要干净。

  二要打仗真奋勇,命该不死自然生;

  如果退缩干军令,一刀两断落劣名。

  三要好心待百姓,粮饷全靠他们耕;

  只要兵民成一家,百姓相助功自成。

  四莫奸淫人妇女,哪个不是父母生?

  尔家也有妻与女,受人羞辱怎能行?

  五莫见财生歹念,强盗终久有报应;

  纵得多少金银宝,拿住杀了一场空。

  六要敬重各自官,越份违令罪不轻;

  要紧不要说谎话,老实做事必然成。

  七戒骄奢淫逸意,大好前途自做空;

  安分守己把钱剩,养活家口多光荣!”

  在虎皮驿站通往白塔铺的官道上,大新营士兵唱着嘹亮的军歌,大步前进。

  刘戎牵着自己枣红色骏马走在队伍的一侧,在他的身后同样跟着一帮步行的中军军官。

  倒不是他舍不得马力,只是因为很可能到达目的地不久变得投入战斗,他要用这种方式切身感受士兵们的负荷,进而随时做出调整,以免上阵时体力不支,白白降低了战斗力。

  之前派往浑河沿岸侦查的夜不收已经陆续回转,从他们带回来的最后军情来看,老奴的前哨已经和川浙军接上,双方之间的大战此时或许已然爆发,自己必须争分夺秒地向前。

  方才路过虎皮驿的时候,刘戎曾亲自来到城下想要面见总兵朱万良,希望他能够同自己一道赶赴救援,多少也算一个臂力。

  谁知虎皮驿大门紧闭,朱万良也丝毫没有想要接见他这个小小守备官的意思,只是派了一个千总委婉地说自己守城有责,未接都司府指令不能擅离信地,就此打发了他。

  至于刘戎所说的在柳条寨击溃镶白旗大部,阵斩五大臣安费扬古、缴获固山大旗的事情,千总更是半个字都不信。

  他让刘戎将大旗拿出来看看,但刘戎已然将这些缴获拖辎重队带走,哪里又拿得出?安费扬古的尸体倒是留着,但千总也不认得这老建奴的样貌,更不愿意下城来看。

  在他眼里,但凡这个时候还敢带着两千多人往北走的,脑子多少都是有些不正常的。即使刘戎说阵斩了努尔哈赤,他也只会打哈哈地恭喜,同这种人较真个什么劲儿呢?

  刘戎压住心里的邪火,只能告辞而去。

  话说辽东军堡林立,尤其是像虎皮驿、奉集堡这些有大量驻军的地方,其存在的意义便是同沈阳、辽阳互为犄角的,一处被攻击,他处必须及时出兵夹击,这才能体现军堡的作用。

  可这朱万良先是在沈阳被围时龟缩不出,现如今竟还要再坐实川浙军覆灭!

  说什么守城有责,沈阳雄镇都在老奴的攻击下失陷了,他这里一个屁大点的城堡,有什么可守的?单靠自己,又守的住吗?

  刘戎记得历史上这个朱万良即使是在接到袁应泰严令的时候,也是在白塔铺同李秉诚、姜弼三人一起拥兵三万却逡巡不前,最终致使川浙军弹尽援绝,全军覆没。

  之后不到十天,努尔哈赤又攻辽阳,朱万良在北门外扎营抵挡,最后也是兵败身死。

  史载朱万良在全军溃散之际,依然亲自带着麾下家丁列阵,反复冲锋而死,可见也不是一个孬种,但他今天的作为,实在是让刘戎不能理解。

  李秉诚不愿与自己同行,武靖营和奉集堡的两位总兵恐怕也不是那么好请,无奈之下,刘戎只得一边继续前进,一边派人赶赴辽阳去找高邦佐,一边报功,一边让他劝说袁应泰派军接应自己和川浙军。

  至于这样还来不来得及,反正聊胜于无了。

  大军行至白塔铺,已是午后时分,前出十里的夜不收还是没有遇到建奴的侦骑,刘戎想,大概是老奴的大队人马尚在浑河北岸与川军和石柱兵厮杀,暂且还未能渡过浑河吧。

  历史上,川、浙军分列浑河两岸,均给努尔哈赤建州八旗予以巨大杀伤,尤其是石柱白杆兵,凶悍而又进退有序,面对建奴八旗的车轮战术,也是打的有声有色,建奴诸多高级将领带头冲锋亦纷纷被刺落马下。

  若不是叛将李永芳,用沈阳俘获的炮手操控巨炮轰开他们的阵列,石柱兵定然能够让努尔哈赤付出更大的代价。

  石柱兵全军尽墨后,南岸的浙兵在同样面对沈阳重炮的轰击下,直至火药用尽,车营才被突破,弹尽援绝之下,除极少部分突围而出的,其余全部壮烈殉国。

  刘戎现在有一支生力军,同时火器精良,火药充足,又有敢战的肉搏步兵,他想如果自己能够赶在老奴大军过河围困浙兵之前进入他们的车营,同浙军他们协力撑到天黑,应当不是什么难以实现的目标。

  一旦到了天黑,老奴倘若仍不撤兵,刘戎就让决心让他尝尝消灭了夜盲症的军队深夜劫营的厉害!

  ……

  浑河北岸,尚未完全列阵完毕的石柱白杆兵已然看见了建奴的兵锋。

  周敦吉和秦邦屏望着前面地平线上漫天扬起的烟尘,又回头看了看尚且还在乱哄哄过河的后队,眉头紧锁。

  看来这老奴果真是狡诈,他的主力一直都在此处不远,就等着远远吊在他们后面的侦骑回报明军回撤的消息,再率骑兵一拥而上,将行进中的明军一网打尽。

  现在得知自己过河列阵,一计不成,便又想着半渡而击,着实是一个多谋而果决的枭雄人物。

  天边如奔雷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秦邦屏对着周敦吉果断道:“事情急了,只有率先发动攻击,才能掩护后面的士兵过河,我的兵已经大多过河,可以先行攻击,请参将大人为我后劲!”

  周敦吉脸色羞红,虽说他的士兵本就是跟在石柱兵的后面过河,但前面的石柱兵井然有序,自己的队伍却是乱哄哄的,严重拖累了全军过河的速度。

  想到自己一个堂堂大明正牌参将手底带出来的兵,竟还没有一个偏僻山疙瘩里的土司兵令行禁止,他禁不住就是羞愧难当。

  不过周敦吉到底还是心胸宽阔的大好男儿,略微思考一下便是抱着拳对秦邦屏道:“本将御兵不严,让秦将军笑话了,请秦将军暂且支撑一段,待本将整顿好兵马,即上前于你并肩一战!”

  秦邦屏点了点头,然后看了跟在身边弟弟秦民屏一眼,秦民屏会意,赶紧小跑着到阵前安排去了。

  之后不久,正要趁着明军尚未过河完毕,阵后乱糟糟一片的机会发起进攻的努尔哈赤,惊愕地发现有一支装束奇特的明军步兵结阵向他们发起了冲锋。

  以往这样的事极少发生,野战中明军步兵基本不会主动发起挑战,因为八旗军都有马,对阵步兵有绝对优势。

  努尔哈赤觉得对手不简单,即使对手人数不多,他还是派出了精锐的正白旗迎战。正白旗旗主皇太极奇怪地看着这支从未见过的南兵,告诫自己麾下的甲喇额真们要慎重对待,但各额真表面答应,内心却觉得自己是大材小用,并不把这一小部分步兵放在眼里。

  但两轮冲杀下来,明军步兵非但没被冲垮,反而一个个悍不畏死,用手中奇特的长枪乱捅,将建奴戳得人仰马翻。他们一旦落马,明军还不忘补刀,迅速拔出腰刀一顿乱砍,务必确保对手死透。

  凶悍的正白旗也从没见过这种明军,慌乱之中败下阵来。

  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秦邦屏兄弟所带领的正是大名鼎鼎的石柱白杆兵,白杆兵还有一个在明末更为声名显赫的主将,那便是巾帼英豪秦良玉!

  所谓白杆兵,是石柱土司秦良玉训练的一支特殊的军队。他们手中的长矛,都用结实的白蜡树干做成枪杆,矛头带钩,有点类似于小戟,尾部有铁环,这是一件特种兵器,作战时,有刺、砍、钩、锤击多种功能。

  除了辨识度极高的兵器,秦良玉的白杆兵以高超的战斗素养威震四川,在扫平播州杨应龙和永宁奢崇明的叛乱中表现出色,威震敌胆。

  土司兵在明朝京营名存实亡之后,历来是朝廷重要的兵源补充,石柱白杆兵是其中最能打的,他们来到辽东并不是巧合,本来是奉召前来参加萨尔浒之战的。

  当初刘綎因为惯用川军,坚持要等他们到来再率军出击,为此还同杨镐大吵一架,乃至于战前都受到了畏敌怯战的斥责。

  刘綎悲愤之下率军出征,最后被努尔哈赤用缴获的杜松令牌哄骗,中伏而死。

  山高路远,而当川军和白杆兵赶到后,萨尔浒战役早已落幕,假设当初刘綎手下有这支惯于山地作战的强悍土司兵相助,萨尔浒西路军之战,或许就是另外一个结局。

  正白旗落败,皇太极羞愧难当,还要继续督兵冲锋,努尔哈赤眼见后队的明军已经全部上岸,正在慌里慌张的列队,绝佳的时机正在一点一滴的逝去,他令旗一挥,亲领的正黄旗接力冲击。

  但土司兵同已经列阵完毕的部分地方川军相互配合之后,打得更有有章法,远距离先由川兵打放火铳,中距离挺起长矛乱捅,建奴骑兵难以冲乱他们阵脚,反而不断被击落马,丧生于腰刀之下。

  激战多时后,正黄旗也无法取胜,后金军损失已达数千人。

  《满文老档》对这场战斗的记载也是避无可避:“明将奋勇迎击,败白旗兵,又败黄旗兵,我被击斩落马者二三千人。”

  虽然明军一路急行军而来,人数又远少于建奴八旗军,在对方的车轮战之下,此时也已是强弩之末。但北岸的桥头和渡口还在他们的掌控之下,南岸的浙军也基本筑营完毕,周敦吉和秦邦屏二人甚至挑选好了愿意留下来掩护他们退过南岸的部将。

  一切都如事先所料,直至叛将李永芳又找来沈阳城内被俘的明军炮手,立下高额赏格,让他们发炮轰击川军。

  如此一来,明军再难支撑,阵营终于被冲乱。建奴一拥而上,终于击垮了这支勇猛的川军,将领周敦吉、秦邦屏及参将吴文杰、守备雷安民等皆力战而死。

  当刘戎实在按捺不住,带着身边护卫和黄金祥等几名精干夜不收脱离部队赶到浑河岸边不远的一处缓坡上观察战场的时候,刚好看到最后一支成建制的白杆兵正冒着密集的炮火,对着建奴发起自杀式的白刃冲锋。

  在他们身后,士气已泄的川军正在夺路而逃,许多士兵穿不过拥挤的桥面,也抢不到渡口的小船,便纷纷脱下身上沉重的铠甲,想要泅水过去。

  紧紧追赶过来的建奴站在岸边朝他们的背影射出密集的箭羽,殷红的鲜血很快染红了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