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哪位愿意过河阻击?
作者:鹅货      更新:2022-05-19 12:41      字数:4491
  正在刘戎左右为难的时候,李仲宣和杨森带着统计好的斩获数据兴冲冲地走了进来,黄金祥给了他们一个眼神示意,又看了看刘戎,二人会意,便双双在一旁老实站好。

  但他们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和不时跳动的眉梢,完全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

  “历史上,朱万良、姜弼、李光荣他们分别从奉集堡、虎皮驿、武靖营等处出兵救援的,然后在白塔铺一带才被皇太极击溃。败退后,他们大部也都安全退回辽阳了,所以说我也可以先行军到这些地方,万一事不可为,还有机会全身而退。”

  “此处急行军到白塔铺,以大新营的水准用不了三个时辰,但是刚刚经过大战,又有伤员,战士们必须至少修整一晚。”

  “但即使明天凌晨出发,日落前也应该能赶到浑河战场……”

  刘戎站在地图前喃喃自语,在心里反复规划着行军路线,对比着双方的兵力,终于,他长吸一口气,下定决心。

  川浙军本身就战力强悍,这回又有贺世贤、陈允豹两人的有生力量加入,本就难啃。倘若士气高昂的大新营能够再出其不意地杀到战场,大军突围而出并非决然不行。

  想到此,他转过身正要开口布置,刚巧便看到了喜形于色的李仲宣、杨森二人。

  此时,其他各千总部的主官安排好手底的事情,也都进帐分两边站着。

  刘戎心知斩获已经统计完毕,便沉声问道:“战果如何?”

  早就等在一旁的李仲宣连忙拿着册子上前,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道:“今日一战,我大新营共斩获建奴完整首级六百八十七颗,其中有甲喇额真一人,牛录额真三人,建奴白甲巴牙喇九十二人,没有俘虏。缴获小奴酋金盔一个,固山旗帜一面,甲喇旗帜一面,牛录旗帜五面。我大新营阵亡二百一十三人,伤一百八十四人,有七十多名重伤,近半出自第一千总部。”

  “其中第二局遭遇建奴白甲冲阵,连伤者仅剩二十五人,其他各局损失也不小。”

  王安年嘴里低声地骂了两句,就他的千总部伤亡最重,以前剿匪、打西虏时有伤亡,训练部都是直接挑选一些表现好的辎重兵,经过基础训练后再直接塞进来。

  那时候人少还勉强可以,这回自己这边连死带伤一下减员近二百人,若还是用如此办法,补充这么多没打过仗的,自己这千总部还怎么带?第一千总部的序号直接给陈万兴那厮算了!

  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去求大人,哪怕至少从其他千总部调一半的人过来才行。

  即使这样新调换的人也没有原班人马配合娴熟,战力也是会受到影响的。

  李仲宣汇报完斩获和伤亡情况后,便立在那儿不动。刘戎搓了搓下巴,这个交换比还不错,等以后自己地盘大了,人口多起来,建奴可撑不住跟自己这样拼。

  不过他听到没有俘虏还有有点无奈,本来要是能献俘阙下,朝廷是最有面子的,皇帝祭告太庙之后,再大手一挥让人带着到菜市口,当着四方外夷的面剐了,如此便是天朝国威赫赫,四方宵小宾服,刘戎的马屁也算是拍了全套。

  可那群战兵当时杀红了眼,站着的杀完又对着地上还能动的一通乱戳,最后搞得一个俘虏也没有。

  刘戎又朝杨森道:“缴获如何?”

  杨森现在基本上是在做着军需处的所有事情,但目前还只是挂着个军需副官的职衔,虽然手握大权,却依旧小心翼翼。

  他朝着刘戎微微一躬身,又朝两边的各位主官微微颔首,这才开口道:“缴获所得,一是从杀死的建奴身上搜来的,二是从他们未及带走的无主战马上所载,已经统计好的,黄金二千八百两,银一万七千两,战马一百五十六匹。巴牙喇铠甲九十二副,鳞甲和锁子甲四百余副,棉甲六百余副,刀枪、弓箭等兵器还没有清点完毕,大概有一千件。”

  “我军的兵器损耗正在要求各司局上报,目前还未能汇总。”

  听到这里,众人都变得兴奋起来,缴获越多,大人给他们的奖赏自然也越多。

  不过沈阳才陷落,这股建奴就被派来骚扰辽阳周边,应当是没有来得及抢掠沈阳的。想不到即使这样,竟然还能从他们身上搜出如此众多的金银财宝,可见这股建奴一路上烧杀了多少个小堡。

  刘戎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抚恤银子以及伤残士兵的安置费用,还算没有入不敷出。

  片刻后,刘戎又对孙羽安排道:“思政队整理阵亡士兵的遗书,如果要求土葬的,就在柳条寨附近选址,随身用砖石刻上名字一起埋葬。”

  “要清晰记录一份名册,并在安葬处做好标记,但上面不得立碑。”

  “辎重队分成两部,剩余火化的,骨灰由辅兵副官率一半辎重队带着,重伤士兵留下人手在此照看,轻伤但无法上阵的,歇息一晚后,一律随辎重队退过三岔河,走广宁,返回大新堡,斩获首级也要带走。”

  “缴获铠甲都暂且分发给各司局自行补充没有铠甲及铠甲损坏的士兵,所有仍可上阵的战兵,每人领取十日份干粮,分担辎重队压力,修整一晚,明日辰时开始急行军,直奔白塔铺!”

  众人一愣,然后一齐躬身答道:“遵命!”

  ……

  辽东重镇沈阳东三十里,浑河岸边,老将陈策临时搭建起的中军大帐中,一帮将军吵翻了天。

  一个粗黑的汉子大声道:“沈阳都失陷两天了,消息竟然才传过来!周世禄你他娘的是怎么探的!”

  被唤作周世禄的将领委屈道:“老奴围困沈阳,派侦骑往南屏障,沈阳没有逃出来的,咱们的人又一直过不去,张将军你是知道的呀?再说,谁能想到那尤世功竟然只撑了三天不到!”

  那黑汉子眼睛一瞪:“那现在怎么办?往前沈阳已经失,往后,老奴能让我们往后吗?现在大军进退维谷,你说该怎么办!”

  四川援辽总兵官童仲揆坐在上首沉声道:“张神武,你好生说话!”

  被唤作张神武的黑脸汉子闻言怏怏不语,却又瞪了周世禄一眼,那周世禄满心委屈,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解释,只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童仲揆见下面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一会儿,便侧过身对着同坐上首,正紧皱眉头苦苦思索对策的总兵陈策道:“陈帅,您拿个主意吧。”

  一身戎装的陈策缓缓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儿帐内众将,朗声道:“沈阳已陷,单凭我们这一万多人马是绝对夺不回来的!大家以为呢?”

  帐中贺世贤、戚金等人闻言都是摇头叹息,本打算着能够和城里的尤世功来个内外夹击,谁曾想向来稳重的尤总兵竟只挡了老奴三天不到。

  老奴此次进犯沈阳,战兵和余丁加起来起码四万多人,那些辅兵在战场上没有多少战斗力,但守城就不一样了。

  凭他们这点人马,确实没有以少胜多,夺回沈阳坚城的希望。

  川将周敦吉忽然站起身脸色通红道:“不能救沈阳,那我们三年来在此做什么!”

  陈策也喝道:“那你欲何为?让万余将士全部送死吗!”

  周敦吉虽然素来敬重老将陈策,此时却仍是梗着脖子大声道:“大丈夫当死于边野,何须马革裹尸!”

  他的老上司童仲揆一拍椅子怒目圆睁道:“混账!朝廷精锐尽数在此,都死了,辽阳怎么办?辽东怎么办!”

  “可是——”

  “坐下!”

  周敦吉闷闷不乐地坐下,陈策又继续道:“各位,虽然老奴出其不意,攻陷了沈阳,但这辽东却仍旧不是必死之局。只要我们能够顺利回转辽阳,全辽十数万大军聚集一处,老奴就休想一口吃掉我们!”

  “为今之计,就是要避免重蹈萨尔浒的覆辙,万万不能再被老奴各个击破!”

  戚金也道:“末将附陈帅所言,只要我们能依托辽阳坚城,老奴就不会占到什么便宜。况且沈阳在我腹地,又同奴寨隔绝,旁边还有北虏虎视眈眈,老奴必然不能久守,最终还得被我军所复。咱们须忍一时之意气,才能保辽东之大局。”

  戚金说完又转过头对着贺世贤道:“贺帅以为呢?”

  贺世贤长叹一口气:“为了能够火速驰援沈阳,咱们昼夜不停的一路从抚顺疾行而来,一路上掉队了三成士兵也不止,否则也不怕同这老奴再战一场!只是以如今的形势,确实不宜再同老奴野地浪战了。”

  陈策看贺世贤这个总兵也不反对回转辽阳,随即神情郑重道:“好!既然几位总兵都不反对,那老夫这个袁经略委任的川浙军统帅便要发号施令了!”

  众将齐声抱拳道:“任凭总帅差遣!”

  陈策目光变得犀利,环视一圈沉声道:“老奴侦骑就在对岸,大军烟尘可见,想必就在五里之内,眨眼便至!咱们是步军,他是马军,现在回撤,老奴必定衔尾追击,届时我大军行进中无法结阵,士无战心,必然大败!”

  “所以,死中求活的办法,便是选一劲旅过河阻击老奴,为我军车阵争取布阵时间。待战车阵列已成,河对岸的部队便迅速回撤,退进车营构筑的防御阵地,这样只要坚持到了天黑,老奴便留不住我们了!”

  川浙军作为南军,相对于朝廷的北军而言,更喜欢利用车阵,尤其是戚金所率的戚家军,其对于车营的娴熟利用水平,几乎是渐渐臻于化境。

  当代车营系俞大猷所创,用以专门克制骑兵的战法。史载,俞大猷曾在大同地区的安银堡,用一百辆战车和三千步、骑兵,打败了蒙古十余万骑兵。

  戚继光时代,车营在他手里达到了巅峰,戚继光成为车营战法的集大成者并取得了辉煌战绩。

  在其北调蓟镇后,蓟镇车营大显神威,而有了车营为依托的戚家军,斩杀的北方鞑子一点也不比沿海的倭寇要少。

  戚继光的车营战术连败蒙古军,接连生擒鞑子酋长董狐狸、长秃。自此蒙古人十年不敢侵犯蓟镇。

  但车营虽强,但构建车营阵地却不似普通步兵列阵那么简单。它需要将战车围成环形构筑防御阵地,并把火炮架设到车上,准备起来需要不短的时间。八旗兵来去如风,一旦阵型未成就呼啸而至,他们就无法抵挡了。

  所以选一支劲旅渡过浑河,甚至主动攻击,是为了阻滞建奴,为戚家军保证布置车营的时间。

  只要车阵一成,即使双方兵力相差悬殊,那也可有同建奴的一战之力!

  众将各自考虑一番,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纷纷点头赞同。

  贺世贤也想了一会儿,忽然对着陈策道:“陈帅,除此之外,我们还可以遣人往辽阳送信,袁经略当可督促其他各军前来救援,现如今奉集堡有李秉诚、姜弼,虎皮驿有朱万良,武靖营有李光荣,这些地方距离咱们都不过五六十里,骑兵半天可至。”

  “只要我们能坚持到几位总兵驰援,大家合兵一处,用不着等到天黑,也能全身而退。”

  贺世贤言毕,帐中诸多南军将领却纷纷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陈策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贺老弟,说句不中听的,你们这些辽军,除了你和陈老弟愿意同咱们混在一起,哪个还能冒险救咱们呢?老夫料定他们观望无疑,袁经略也不一定能催得动他们,咱们还是靠自己吧!”

  贺世贤一脸诧异,南北军的矛盾自万历朝鲜之役的时候便有,他作为长期驻守辽镇的高级武将自然也是清楚的。

  但毕竟现在情况不同,大家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唇亡齿寒的道理哪个不懂?

  他不以为然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南军辽军的?本帅不信他们胆敢如此胆大妄为,坐观朝廷精锐沦丧!”

  童仲揆也开口道:“陈帅,不论有用无用,都派人去说一声吧。”

  陈策也点点头,毕竟万一他们真能不顾自身危险冒死来救,自己这些人脱身的把握也更大一些。

  “那现在,哪位将军愿意担起过河阻击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