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万胜!
作者:鹅货      更新:2022-05-19 12:41      字数:4456
  大新营投入预备队后,安费扬古被困在缺口周围,周围的明军越聚越多,这个建州八旗的亲手缔造者,努尔哈赤的左膀右臂,大金第一巴图鲁第一次感觉到了绝望。

  放眼尽是密密麻麻的兵刃,身边满是他的巴牙喇属下,即便是在对战九部联军最艰难的时候,他也没有如此绝望过。

  这些明军战之不退,密密层层杀之不绝,倒下一个后面就补上一个,似乎毫不怕死一般。

  不等他仔细思考,两名明军箭步冲前,一把旗枪和一支长矛同时杀到,身边的泰克林眼疾手快,手中大刀连连挥舞,一边格挡一边护着安费扬古退后,直到他们的背撞上其他巴牙喇。

  二人匆忙间一回头,所有的巴牙喇被压缩成一团,已经退无可退。

  这时几杆长枪同时刺来,泰克林退无可退,惶急间只得用身体护住他的主子,精钢的三棱枪头轻易破开他身上引以为傲的漂亮铁甲,深深扎进他的胸腹。

  泰克林左手抓住一柄枪杆,嘴里吐出大口的血块儿,他被长枪推着又往后踉跄挤了半步,回光返照之下这个全甲喇最勇猛的建奴突然凶性大发,嘶吼一声竟是顶着长枪往前硬冲,硬木的枪杆弯成诡异的弧度,持枪的李万才、王长顺二人被他推的连连后退。

  这时又是一枪刺来,棱柱形的枪尖直插进他的眼眶,然后顺着他的后脑而出,带出一滩花白恶心的粘液。

  胡玉年抽回长枪,看着这个野兽一般凶悍的建奴软塌塌的跪倒,一枪杆拍在他的肩头将他拍倒,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又往后面那个老建奴扎去。

  安费扬古声嘶力竭地发出嚎叫,手中后背砍刀舞得飞快,劈断一杆又一杆刺过来的长枪。

  连续挡开几只长枪和重戟的刺杀,多次之后,这个纵横了白山黑水一辈子,在整个建州风头无两的老将,体力已经有些不支。

  很快一支长枪刺中了他的大腿,停顿之间,一把重戟又迅疾杀到面前,他不及闪避,双手丢下大刀,猛地抓住重戟前面横着的横股,不顾手掌被横股上的尖锐棱刃刺穿,靠着一身蛮力阻挡了中锋刺入身体。

  安费扬古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支长枪猛地刺入他的小腹,他双手一松,重戟的尖头也刺入他胸膛,这个建州第一巴图鲁方才曾杀死多人,周围愤怒的大新营将士叫喊着一次次把长枪刺向他,直到他身上布满密密的孔洞,轰然一声倒在被温润的鲜血化开的冻土泥泞里,溅起一圈晶莹的血珠。

  一轮轮的刺杀中,中间的巴牙喇越变越少,他们挤在一起,没有人投降,杜度的固山额真大旗乘着他们的牵制,在骑兵掩护下已经逃远,只看得到一些晃动的马股,以及在后面打了鸡血般紧追不舍的王贵等人的背影。

  李万才、王长顺几人疯狂的将手中长枪从人缝中不断捅出去,周围挤满了大新营战兵,密密麻麻的长枪、重戟绵绵不绝的刺出,筋疲力尽的最后十多名白甲兵在中间徒劳的困兽犹斗。

  “杀奴!”的声音响彻云霏,左翼数百名士兵齐声大喊,汇成洪亮的号子,王长顺嘶声力竭的呼喊着,他如同有用不完的力气,根本感觉不到疲倦,手中长枪不停的刺杀着。

  之前这群野兽刚好冲进他们局的防线,三个旗队长全部牺牲,就连他和李万才这个稍微靠边的小队,经他们一阵砍杀,也阵亡了一半的士兵。

  都是平时一个锅里抹勺子的战友,陡然间被这帮畜生杀得零零碎碎,他心中尤为愤意难平。

  直到最后一个白甲兵满身枪眼的倒下,战兵们又毫不停留的对着地上的伤兵和尸体一通疯狂的乱刺。

  几名军官不断大声喝止,终于让这些亢奋的士兵停止下来,战场上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些伤马和大新营伤兵的哀鸣。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血战的气氛中,一些人看着周围一地死状各异的尸体,另一些则略有些呆滞的打量身边一身血迹的战友。

  那些冲锋的战友再杀散了奔逃的建奴之后,也在各自的军官收拢下列阵返回。

  没有大规模的骑兵,评书里说的追杀十里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他们能够留下那些在战场上受伤的建奴,不让其有机会被撤退的同伴顺便带走,已经是达成了战术目的。

  全军上下,现在只有王贵所率的四五十个骑兵暂且还没有回来。

  胡玉年握着长枪的双手几乎便要痉挛,他呼呼喘着粗气看了看四圈儿。仗打到现在,队形已经完全乱了,身边都是一些不太熟悉的人。

  直到目光和同样在四处搜寻的李万才、王长顺二人对上时,这才咧开嘴傻傻一笑。

  小队里的那个傻大个子马桩一语成谶,半个脖子被这群狗杂种切断,真的只能躺在大新堡的烈士墓地里睡觉了。

  队里这回新进的三个新兵现在只剩下白望羽一人,此时正丢下长枪,坐在地上嚎嚎大哭。

  李万才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王长顺也解下葫芦朝他的圆盔上咣地砸了一下,然后一边喝水,一边去地上翻看旗队里那些昏死过去的战友,有没有还能救得活的。

  胡玉年吞咽了一口唾沫,暗自庆幸:“幸好我参军得早,上过几回战场,否则真得给这帮杂种给吓尿,太尼玛野蛮了!”

  说着他又偷偷朝地上一个建奴白甲的尸体刺了一枪,然后小跑着去追李万才、王长顺他们去了。

  思政官段世行在战场出现短暂的安静之后,忽然振臂高呼一声:“万胜!”

  其他各司局的思政官被这一声高呼从震撼中拽回,悔恨地一拍大腿,怎么自己就没想起来先喊呢!

  “万胜!”

  在各司局思政官的带领下,“万胜”的呼喊声很快传遍大新营的阵地,汇成海潮般的声啸,所有战兵的眼神都恢复了光彩,全部兴奋地用尽全力大喊,连柳条寨堡墙上的辅兵们也都摇旗呐喊起来。

  大新堡自从成军以来,前前后后打了那么多次胜仗,唯有这次,他们感觉到的是无与伦比的兴奋,自豪和荣誉从他们心底喷薄而出,因为他们打败的是所有人都惧怕的建奴,大新营才是天底下最强的军队!

  刘戎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令人激动的场面,让这些士兵士兵尽情发泄,他们战斗中受到各种强烈刺激,通过这样的宣泄可以舒缓他们的情绪,当然战后还需要思政官做很多善后工作。

  刚才那个第一个喊万胜的段世行便做的很好。

  思政队还没有副总思政官,他打算今后要给孙羽他们压更多的担子,事务繁多之后,这个段世行似乎可以再重用一番。

  等声音渐低,刘戎对身边激动不已的赵阿五道:“收队,部署防御。”

  一声摔钹响起,全部步兵开始恢复小队队列,各自回到编制的旗队,第二声摔钹之后,按旗队为单位回撤,回到开始出击的位置。

  刘戎又放出剩余的骑兵大队人马去接应王贵他们,虽然在溃败的建奴跟前,成建制的四五十个骑兵很难再遇到什么太大的威胁,但多次战斗以来,大新营一直都是步兵大放异彩,平均花费更多的骑兵反而表现平平,刘戎担心王贵因此心里有压力,过分贪功冒进了。

  中军卫队的骑兵则继续在刚才的战场外沿巡查,防止有装死的建奴逃脱。

  所有步队回到原来的胸墙线后,一声锣响,开始感觉到疲惫的战兵终于可以坐下休息,接着中军响起唢呐,各队主官全部往中军旗过去。

  大家汇聚过来后,全都是一脸难掩的兴奋之色,其中第一千总部的防线差点被建奴白甲击溃,伤亡最多,但他们最后仅动用自己的预备队就将战局扳了回来,斩杀了镶白旗大部分的白甲巴牙喇,其中还有一个甲喇额真。

  按王安年所想,这个甲喇额真在建奴那边,怎么也相当于一个参将、游击的级别,只要王贵那小子没有将杜度擒回来,他们第一千总部便是此战的首功!

  王安年走到刘戎面前,躬身将那面缴获的旗帜递给刘戎,道:“大人,缴获一面甲喇额真旗,不过是镶蓝旗的。”

  刘戎一手抓过那面旗帜,看了一下便丢在地上,在他脚下,已经层层叠叠落满了一地的牛录旗帜。

  “甲喇额真,恐怕是东事以来,朝廷斩获的建奴最高级别的将领,王安年,你这回算是走运了!”

  王安年咧嘴一笑:“都是大人的功劳,属下不敢居功。”

  孙羽接过话道:“王兄弟所言不差,若不是大人训练得法,兄弟们还是一帮无用的军户,哪里能有今天的荣耀?建奴肆虐辽东多年,大人练就的强军一战败之,我大新营的威名必定就此传扬天下,人人皆知大人之名!”

  各个主官均是一阵附和,大新营报兵不到三千,斩首三十级就够一级功,这回大人连升几级是肯定的了,继续扩军更是必然,自己也能跟着水涨船高,前途也是一片敞亮。

  刘戎笑着挥挥手,让众官停下后先安排军务:“照例让辎重兵和新入伍的战兵打扫战场,军法官派人巡视监督,军需官负责点验缴获。把建奴人头收集好,砍头的时候尽量让没杀过人的动手,注意不要砍断了辫子,脑袋刚好被火铳打烂的那些就算了,报上去兵部也不认。”

  众人纷纷答应。

  “各部主官马上统计伤亡情况,若是伤员多的,可以抽调士兵帮忙照顾。军法官、训练队、思政官各自汇总所收集情形,作为以后改进依据。”

  刘戎紧接着又安排了一些其他事务,又考虑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什么遗漏之后,便又开口问王安年道:“王千总,那甲喇额真叫什么名字?问出来了没有?”

  王安年皱眉想了一会儿道:“杀他时,那些建奴白甲哭成一片,那老建奴也曾自报过姓名,好像是叫什么觉尔察·安费扬古,稀奇古怪的名字,一把年纪了还过来送死,想必也是个不得上官欢心的。”

  刘戎和黄金祥惊愕地对视一眼,看见场中那些辅兵已经开始抡起斧头将一个个的建奴脑袋砍下,仍在箩筐里,慌忙同时招手失声道:“快,千万不要砍掉那个甲喇额真的脑袋!整个尸身都要保留下来!”

  护卫连忙跑着敢去传令,这些后金理政五大臣的事情,只有他和自己的情报头子黄金祥知道,五大臣之一啊,尤其还是主理军事,在建奴八旗都威望素重的安费扬古,放在大明就是个内阁阁老的级别,足够献捷太庙的了!

  这实在是个意外之喜,在刘戎看来,比起生擒了杜度那个乳臭未干的镶白旗旗主的政治影响力还要重大!

  有了这个功劳护身,哪怕他现在就率军回转大新堡,朝廷里保准也没有一个人敢找他的麻烦!

  刘戎望着一头雾水的其他各部主官,略微解释几句,便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得知这个甲喇额真在建奴那边竟还有这等崇高的身份,个个喜上眉梢,又纷纷开始恭维起刘戎来。

  就在这时,只见骑兵大队的王贵一马当先疾驰而来,他未到中军便急忙跳下马,满面欢喜地冲着刘戎大叫:“大人,属下幸不辱命!”

  刘戎看着他右手拖着镶白旗的固山大旗,左臂弯里还抱着一个头盔,情不自禁地翘起嘴角。

  王贵将那头盔举起:“大人请看,这正是杜度那贼酋的金盔!”

  福禄也喜滋滋地过去把头盔接了过来,双手举着递给刘戎。

  刘戎笑着把它冲着太阳举起欣赏了一番。

  孙羽凑过去道:“大人,这小奴酋在我大军兵威之下狼狈而逃,连金盔都跑丢了,属下以为,如此振奋人心的战果,亦当向全军将士展示一番!”

  刘戎也觉得这是一个提升士气的好办法,一把抽出腰间传自刘綎的镔铁大刀,把头盔顶在刀尖上高高擎起,单手握着大刀把头盔在日光中轻轻晃动,同时跃上战马走到大军阵前。

  在他身后,六名中军卫队的士兵合力用枪尖顶着安费扬古的尸身,缓缓行于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