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分出个胜负吧!
作者:鹅货      更新:2022-05-19 12:41      字数:4543
  与此同时,大新营前排数百杆长枪全部如闪电一般刁钻地伸出,大部分都深深地插进对面建奴握着重兵而又防卫虚弱的右肋。

  图赖瘫倒在地上晃眼看去,许多正在厮杀的明军因为这不管不顾的一转而被刺死砍伤,但那些冲近前杀伤他们的大金勇士,却是无一例外全部被几杆自不同方向同时而来的长枪刺了个对穿。

  这突然的一吸之间,双方均是各自倒下了许多士兵。

  这分明就不是比拼武艺,这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图赖心中震撼,手里的重斧已经丢下,一手捂着汩汩冒血的腰部,另一只一手撑着地面,两腿不停地蹬着地面往阵后退。

  方才的场景实在是让人恐惧,明军整齐划一,几乎可以说是同一时间刺出的几百杆长枪,霎时间便是收割了上百个大金勇士的生命!

  长枪入肉的闷响过后,大新营士兵统一将枪尖往右一搅,再迅速抽出,无数条血箭飚射后,惨嚎声顿时响彻阵线。

  近百名被刺中的建奴,不是内脏被搅碎,就是眼眶被刺穿,很多人不等倒地就已经气绝身亡,昂贵的铁甲挡不住铅弹,此时更挡不住这些带着棱口的精钢矛头!

  剩余的建奴都被这雷霆一击震撼得愣在当地,不过仅仅一吸之间,双方一百余士兵便自此交待在这里。他们身经百战,纵横沙场多年,也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阵仗!

  大新堡士兵也强抑住胸中的激荡,如同训练时一样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全部端着长枪恢复了突刺的状态,没有继续攻击,一动不动。

  他们对身边的惨状视若无睹,也不看一眼左侧前离自己更近的建奴,只是屏住呼吸,直视着正前方敌人的右肋。

  在历次训练这种战法时,他们但凡敢稍动一下,或者左顾右盼便会招来凶狠的棍棒毒打。胆敢不听命令当先攻击者,除了毒打之外,还会被留下来加训,整个小队的人都得陪同。

  指挥台上,刘戎看到陷入短暂呆滞的建奴后排,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他对这一招自黄宫保那里学来的战法一直心存疑虑,平时虽然也一直在严加训练,演练对抗时的效果也不错,但战场上却还是第一次用。

  毕竟以往遇到的土匪和西虏鞑子毕竟都太弱了,在火铳的掩护下,一般的正面突刺就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哪里需要再费这般周章?

  赵阿五他们也都神情激动,果然诚如大人所言,此阵一成,世上再无关张之将了!

  刚才那一刺,如臂使指,前后几百杆长枪同去同至,事后没有一个人左顾右盼,没有一个人吵闹喧哗,除了后排填补前排空缺的动静外,整条阵线竟仿佛静止住一般!

  如此令行禁止的士兵,天下谁敢争锋!

  对面,在中军阵后杜度也被方才的一幕彻底震撼到了,不过他虽年轻,却仍毕竟是建奴军中老于军伍的翘楚,知道任凭士气溃泄的后果,赶紧让身边的亲卫吹响了继续进攻的牛角号。

  建奴死甲兵涣散的眼神在号角的接连催动下,重新变得凶狠起来。他们大声吼叫着自我振作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重新挪动向前。

  因为现如今明军的长枪都指向右手方向,建奴却是左手持盾,右手握刀,他们很难用盾牌再护住右边方向,一些人别扭地左右摇摆着身体,一时难以适应。

  离胡玉年最近的那个建奴很想跨前一步,然后劈了这个近在咫尺的明军,可眼角余光看了看当面和右前方那几杆蓄势待发的长枪,怎么也下不了决心。

  他交替了一下握着盾牌和砍刀的双手,舞动两下觉得不习惯又换了回去。

  胡玉年明盔下面的脸微微颤动着,豆大的汗珠哗哗而下。

  他用眼角余光瞥过去,左侧的一个建奴举着厚背砍刀在原地傻站着,其实他只需要向前再跨一步就能砍掉自己的脑袋。

  而自己侧后方保护他的长枪兵却是一个新手,开拔前不久才紧急招录的一批人之一,基础训练都他么的只完成了一半!

  他实在是不安心将命交到这样一个菜鸟手里。

  胡玉年焦急地等待着副千总的进攻号令,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在他心里竟仿佛一个冬天那么漫长。

  邱山始终注视着他们这一大段的情形,大新营的士兵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建奴在这个阵势之下,也不复刚接触时的猛砍猛冲,都开始不自觉地转变着阵型,渐渐又同明军的阵线平行,然后纷纷弓着腰小心往前推进。

  最勇敢的一部分建奴开始慢慢突出,他们的阵线也变得比之前还要松散。

  三个千总部的副千总都在精心计算着两军的距离,其中邱山这边最先开口大喊道:“向左——转!”

  另外两个副千总的声音紧随其后,在建奴已经挥起刀光的瞬间,大新营士兵再次无视面前的敌人,全体整齐地旋转了九十度。

  “杀!”

  如同上次一般行云流水,大新营士兵们齐齐大喝一声,看也不看一眼敌人即将落到自己头顶上的兵刃,调头把长枪从侧后刺入了侧前方毫无准备的建奴左腰。

  刺中后他们顺手将枪头一转,惨叫声再次响成一片……

  大新堡士兵又一次收枪而立,重又恢复攻击的姿态,后排的士兵则坚定地向前一步,将第一排的缺口补齐。

  双方战死士兵的鲜血咕咕流出,耀眼的红色像是一条匹练,将脚下的大地割裂成泾渭分明的两块。

  一时未死的士兵都在满是泥泞的血洼里,或翻滚或蜷曲,挣扎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杜度骑在马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他身边的鼓号手的声音仿佛被生生剪断一样,不能置信地看着前方,号角声也是戛然而止。

  这一次双方的战损比更加夸张,杜度的整个心头都在滴血。

  他们实在不能理解,为何对面明军这种如此简单机械的动作,竟能一吸间杀死自己那么多百战余生的勇士……

  这可是都是自己亲领的牛录啊,是他在镶白旗乃至整个大金立足的根本!

  他们都练过那么久的生死搏杀,他们在格斗时身手都是那么的灵活,其中很多勇士几人一组,便敢去山里猎杀猛虎……

  可这样勇敢的战士,不是死在武艺更精湛的敌人手里,而是死在那简单到单调的一个突刺!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杜度的头皮已经发麻,他这个旧时代的猛将,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透这个战术的精髓。

  它根基于指挥官对于军队的绝对控制,根基于士兵们听到军令后的如臂使指。

  这种军队的普通士兵在战场上,就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只知道机械地执行命令,忘记了自己的勇武,也忘记了自己的弱小,没有害怕,没有迟疑,丢掉自己的小聪明,只是坚决地执行命令!

  这是刘戎一直以来灌输的团体精神达成的成果,是他在校场上一次又一次近乎苛刻的训练所获。

  配合、组织和纪律,任何一个枪阵中的人都要把自己融化进集体,这个集体是由一个个自己构成,但又分明没有自己!在执行整体任务时,任何一个想靠个人勇武崭露头角的,非但不会得到褒奖,反而会招来无情的打击!

  指挥台上的刘戎紧皱着眉头看向前方,建奴中央的阵线已经支离破碎,经过两次雷霆打击,他们的前排已经消耗殆尽,可即使如此,却依旧没有崩溃。

  他想起太平堡边墙一战对喀喇沁骑兵的两轮齐射,当时伤亡还不到一成的草原骄子们,在面对大新堡长枪兵的集体冲锋时落荒而逃的模样。

  再看今天建奴的表现,老奴能在群狼换伺的环境里,从大败九部联军,再到威逼天朝上国,也不是全凭运气。

  刘戎紧绷着脸抽出腰间的镔铁大刀往前一指,目光始终盯在他身上的鼓手随即擂响了架起的重鼓。

  前线的各部主官听到这三声有节奏的鼓声,同时声嘶力竭地喊道:“全体向前——看!”

  大新营前排士兵齐刷刷地转身面向正前,激动而又兴奋地瞪着当面已经面露恐慌的建奴。

  “进攻!”

  “虎!虎!虎!”

  一声大新营特有的嘹亮号声之后,士兵们喊着号子突然发力,加速往前面刺去。

  前后几排密集的长枪从各个角度接连吞吐,不断地收割着建奴残破阵线上的生命。

  建奴残缺的甲兵阵线根本无法应付前后排长短兼备的攻击,出现第一批伤亡之后,开始节节后退,多处地方没打出小缺口,露出后面一脸惊恐的轻甲弓手,面对重甲长兵的大新营战士,他们的单手顺刀更是毫无还手之力。

  俱是站在第一排王长顺和胡玉年如同狂暴的野兽,凶猛的攻击每一个在他长枪范围内的敌人,他们的面前终于出现第一个转身逃走的后金兵。

  李万才大声呼喊,端着长枪加快攻击,剩余的建奴也开始后退,缺口越来越大。

  图赖手脚并用地往后面爬着,眼底尽是同伴们慌乱无序的靴子。

  几轮火铳的打击让他们死伤三百多人,肉搏开始后伤亡又在迅速增加,或许是因为之前对明军胜利太多,他们从来没有过撤退的概念,陡然遭遇灾难性的损失,手足无措之下,竟然没有掩护着交替后退。

  刘戎当机立断命令全军冲锋,短兵相接之后,已经被死死缠住的建奴要么忍受巨大的损失继续作战,要么便是兵败如山倒,一溃千里的命运。

  图赖终于爬过前面拥挤的战阵,抬头一看,前方入眼处尽是一些逃命轻甲晃动的猪尾巴。

  他站起身,一只手捂着仍在冒血的腰部,踉踉跄跄地跟着他们逃命。刚跑了十多步,前面一片银色耀眼的东西迎面而来,耳中听到兵刃入肉和轻甲弓手们的惨叫声,几名逃在前面的弓手顿时身首分离。

  杜度亲手砍死一个逃兵,狰狞着脸怒吼道:“后退者死!”

  现在自己正面欲溃未溃,要想不被败兵席卷着逃命,然后再被明军一个个追上来从背后砍杀,他别无选择,只能派出自己所有的预备队,包括身边这些自己靠以安身立命的白甲巴牙喇!

  图赖一个寒战,再次记起了大金的严酷军律,对巴牙喇和军律的深刻恐惧占据了上风,一群死甲、轻甲被逼着返身冲向明军。

  图赖看到地上有其他甲兵丢弃的长枪,连忙捡起,又返身跑了回去。

  后面巴牙喇的脚步越来越近,落在后面的甲兵不时有一个惨叫着被砍倒,图赖咬着牙,忍着腰间的剧痛拼命地加快了脚步,转眼又到了战阵的前面。

  此时,建奴的阵线已经慢慢退到了五十步的结冰区,早已左支右绌的建奴顾不得脚下,慌乱之中在冰面上跌倒无数,杀红了眼的大新堡士兵端起长枪一阵乱刺,阵线也不再像刚开始时的那样平直和紧密。

  冰面上已经积聚了一层厚厚的血水,头晕目眩的图赖一枪还未刺出,脚下打滑又摔倒在冰面上,头顶的铁盔也跌出去好远。

  他猛地甩了一下光亮发青的脑袋想要清醒一下,晃眼间前面一个穿着棉甲的步甲跌倒后刚从地上站起,便被数把长矛连续刺中,全身鲜血飙飞,生命瞬间被带走,他软软的跪下,刚落下一半时,又被一支长矛杀中脖子,他的后颈透出一小段矛头的尖锋,漓漓的滴下一串血珠。

  寒光点点的枪锋让图赖腿脚发软,最前面的几名甲兵精神已经崩溃,这群生死夹缝中的人嘶声力竭的大喊,缓解着心中的绝望和恐惧,然后如同扑火的飞蛾一般撞上对面那密密麻麻的锋利枪尖。

  凄厉的惨嚎声让图赖肝胆俱裂,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发软的手脚根本使不上力气,一打滑连脸都摔在了冰面的血水里。

  前面的人几乎已经死绝,他现在离明军的攻击距离也只剩下两步距离,他心中充满绝望地看着那些甲兵,脑海里突然浮现自己那个身为大扎尔固齐阿玛,然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等待命运的降临。

  正在这时,图赖身边呼的一声冲过一排巴牙喇,他们手持长盾猛冲而来,顶住那些还在前面挣扎的死甲,往大新营的长枪阵上径直过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