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虎!虎! 虎!
作者:鹅货      更新:2022-05-19 12:41      字数:4407
  各队的拨什库最先反应过来,开始在队后大声的叫骂,让士兵快速射击,建奴弓手们忍住心中的紧张,刚要拉开弓,对面那道胸墙后面突然又冒出一阵白烟和火光。

  紧接着炒豆子似的“啪啪”声接连响起,建奴阵线响起更多惨叫声。

  图赖怔怔地看着前面惨嚎着扑倒在地,身下大股血水源源留出的轻甲弓手,两股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不明白对面明军的火铳为何不光射的远,还射得这么快!

  他是理政大臣费英东的儿子,他瓜尔佳图赖从军不到一年,便斩杀了十多个明军!

  每次战斗他都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敌人的大刀砍进他的肩颈他也眉头不皱一下,但这次,他分明却是怕了。

  他害怕对面火光一闪,自己也会触电般的倒地不起,害怕杀害他的不是武艺更加精湛的勇士,而是一颗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的廉价铅弹!

  这种命运不被自己掌握的无力感,狠狠击塌了他一直以来所信仰的战场生存规则!

  他随着一众死甲兵就那样傻傻地站在轻甲弓手的后面,看着他们双方对射。

  对面也同样响起惨叫,显然也遭到了损失,轻甲弓手慌张间不断抛射出的近万支轻箭已经射满对面的矮墙,远远看去如同刺猬一般。

  但对方不时响起的一轮又一轮齐射,更是渐渐把前排的轻甲弓手阵线打了个支离破碎,须臾之间,已经有了近二百人的损伤!

  这些弓手纵横白山黑水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在同敌人的对射过程中,吃了这么大亏!

  指挥车上,刘戎再次推开李子权慌忙间找来遮掩的盾牌,大新营还击动用的是前面两排火铳手,后面两排一直没有射击,刘戎将把他们留到最关键的时刻。

  看着建奴阵线上倒下的挣扎的伤兵,他心情渐渐开始放松,建奴的弓箭不过如此,这种轻飘飘的轻箭对铠甲基本无效,纵阵部署的长枪兵有大多都有铁甲防护,如林的长枪松涛般晃动,一丈多高的枪尖晃动间打落了大部分射到后面的轻箭。

  漫天抛射的轻箭想要恰巧射中他们面颈处的防御短板,并不容易。而火铳队虽有胸墙掩护,但对方抛射线路高时,反倒时不时有人受伤,不过大多不会是致命伤罢了。

  这样对射的交换比建奴是不能忍受的,他们普遍认为自己的明要比这些明军更加金贵。

  很快,建奴的中军就敲起大鼓,轻甲弓手连忙射完箭袋里最后一支箭,然后逃命似的退后。建奴军法严酷,这些轻甲在退下后,如果被发现箭袋里所余箭矢比其他人更多,就会受到严苛的惩罚!

  轻甲退下后,重甲兵开始出现在前面,第一排是密集的盾牌手,建奴踩着鼓点开始前进,盾牌线如一堵墙般直压过来。

  听着对面的鼓声,王长顺的心跟着狂跳起来,刚刚完成射击的两队火铳手正从他身边往后退去,胸墙后面还蹲着两排,火器旗队长根本不看迎面而来的建奴,脸转在一边,看着侧面副千总邱山的令旗。

  王长顺稍稍往外探出头,他前面的视野很好,一排排的建奴盾牌正在移动,有些上面还画着乱七八糟的图案,他使劲憋出一口口水,滋润了一下干枯的喉头,身后的胡玉年发出粗重的呼吸。

  这时李万才在旁边对众人道:“摆开后先把墙推倒。白望羽你他娘的手再抖就剁了,给老子把长枪握紧了!”

  王长顺使劲点点头,又跟自己伍里的人眼神交流一番,然后目光越过两排蹲着的火铳手头顶,看向那道胸墙。

  简单修筑的胸墙泥土中露出木头和石头,靠内的一边根本没有泼水,只需要几个人合力就能推倒,肉搏兵的出击不会受到胸墙的影响。

  刘戎从来没有想过被动挨打,他下令建造的胸墙只有对着建奴那面才泼了少量的水,伪装出坚固的外表。

  建奴误认为这支明军只会防御,天然便有了轻视之心。

  现在他们只在两翼各留下了一百骑兵,明显就是对自己极为轻视,而他们如此做派却是正中刘戎下怀。

  不过他眺望建奴右翼,发现那里的一百骑兵大多披着银白色的铁甲,不动如山,很有一副强军的派头。

  建奴的盾牌阵慢慢推进到六十步,基本维持着整齐的线列,后排的长枪大刀高高竖起,如同移动的森林。

  左中右的阵线之后都有骑马建奴跟随,特别是建奴中央大阵之后,更是扎堆儿了一身银白色铠甲的骑兵,正是建奴军中战力最为强横的白甲巴牙喇,这些人无一不是多年的老战士,战技娴熟装备优良,而且意志坚定。

  刘戎身边的赵阿五、叶飞阳等人也是脸色通红,协助大人练了这么久的兵,终于要和建奴在战场上见真章了!

  建奴小心的走到结冰地段,离五十步的距离标识越来越近。

  刘戎的声音在指挥台上响起:“虎蹲炮预备!三四排火器队预备!长枪兵、重戟兵预备!”

  赵阿五随即嘶声喊道:“点变令炮!掌号手准备,掌号笛手准备!”

  “轰”一声变令炮响,各部前线的主官没有看向越来越近的建奴,反而纷纷将目光聚集在中军指挥台上。

  五十步的标识终于被建奴阵线遮盖,刘戎沉声道:“虎蹲炮射击!”

  紧跟在他身边的两个唢呐手同时吹起锐利难听的唢呐,声音越过战兵传遍阵线。

  大新营正面二十门虎蹲炮同时发出雷鸣,八两重的火药化为艳丽的红色火焰和浓重的白烟,将总计一千枚一两重的小弹丸和二十枚压子铁弹泼洒向三百步宽的建奴阵线。

  层层叠叠的铅弹争前恐后的窜出炮口,慢慢分散,如密集的雨点般撞入一面面盾牌,轻松的破开牛皮和木板,变成扁扁的一片之后,如铁锤般砸上盾牌后面甲兵的铠甲。

  后金前排如同被大风吹过的草丛,齐刷刷的倒下上百名甲兵,无数血箭从他们身体中喷出,同时响起无数的惨叫声,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其他的甲兵乱成一团,完整的盾牌线被打得支离破碎。

  这是刘戎专门从贺世贤那里学来的虎蹲炮打散弹的用法,对炮手进行简单培训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实战,想不到效果竟然这么好!

  图赖大张着嘴,耳中尖锐的鸣响让他听不清周围慌乱的嚎叫,他惶恐的看着身边血泊中挣扎的甲兵,这些身经百战的精锐,个个身穿重甲,竟然在廉价的铅子面前如此虚弱!

  眼前的一切已经将他攻陷以来建立的信念全部打碎,周围其他甲兵同样受到这巨大打击的影响,阵列已经停滞下来。

  还没等图赖耳中的轰鸣声消失,对面又传来竹哨尖利刺耳的声音,图赖对这个火枪齐射前的声音印象深刻,下意识的低了低身子。

  对面胸墙上立即爆发出比最开始还要猛烈的火焰,后排火铳手将合机铳举在前排的间隙中,前后两排火绳枪兵的三百把合机铳对准五十步外的建奴集火射击,残破的阵列上霎时又倒下一百多人。

  飞溅的血水洒在图赖的脸上,他也不敢去擦拭,握着长柄重斧的双手抖得越发厉害。

  他的头脑一片空白,茫然的看着对面,那道矮墙已经完全淹没在浓重的白烟之中。

  建奴的阵线已经乱成一团,他们的中军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直没发出任何指令。

  大新营中军指挥台上又连鸣两声摆开的喇叭指令,纵阵排列的长枪队全部展开为四排横阵,各个方队之间的铁甲重戟兵也放平了自己的武器,而射击完的火器队不再装填,全部井然有序地从他们队列的缝隙中疾步退到后排。

  一声嘹亮的冲锋号,第一排的长枪兵开始前进,他们先一起用力推倒胸墙,然后一齐连喊三声:“虎!虎!虎!”踏着整齐的步伐穿过缭绕的白烟,出现在建奴混乱的阵线之前。

  他们身后各自的预备队也同时开始缓缓向前移动,如林的长枪纷纷放平,寒光闪闪地指着前方。

  建奴的中军也响起大鼓,各级军官大声喝令,让甲兵们准备迎战。

  陡然消失的火铳声让他们的慌乱稍稍减轻,而敢于主动出击的明军肉搏兵反而激起了他们骨子里的凶悍,这帮明军当真以为离开了犀利的火器,也配和他们当面厮杀吗!

  大新营的中军鼓点越来越紧,长枪兵的阵列开始逐步加速,他们仍然如训练时一样,下意识的保持着整齐的步伐,发出轰轰的踏步声。

  他们很快接近到三十步,建奴那边的死甲兵也在抓紧最后的机会整队,从他们阵后零星射过来的步弓重箭,不时射倒一个行进中的大新营士兵。

  不过那士兵倒下后,后面的人立马补了上来,他们的队列依旧厚重严整。

  指挥台上的刘戎并没有给建奴更多整队的时间。

  一声喇叭响起,六百名长枪兵大声齐呼“虎!”。

  三声之后,鼓声一紧,大新营全线开始小跑,跳动的甲叶映着午后的阳光,闪动着无数耀眼的光点,大新营的中军大鼓很快达到最高频率,长枪兵保持着平直完整的阵线如墙而进。

  建奴在各自军官的嚎叫声中奋起余勇,同样大声呐喊,后排的大刀长枪纷纷放平,往明军迎去,他们指挥已经陷于混乱,一部分在前进,一部分仍然留在原地,阵列变成了锯齿一般的形状。

  两股黑色的洪流迎面而来,王长顺死死盯着他正面二十步之外的一名甲兵,那建奴也是手执长枪,他进入十步之后突然加速猛冲过来。

  王长顺毫不避让,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手中长枪猛地刺出,他和胡玉年同时刺中那名建奴长枪兵的铁甲胸口位置,矛尖发出刺耳的钢铁摩擦声,矛杆中部向上微微拱起,点钢的矛头借着冲击的惯性顺利刺穿铁甲,破入那名甲兵的胸膛,建奴手中的木杆长枪在王长顺面前停住。

  那名一脸凶恶的建奴死甲兵被两人推动得向后连退两步,他不自觉地丢下手中的长枪,双手无力的抓住两根枪杆,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王长顺两人一起抽出长枪,那名建奴甲兵扭曲着脸,立即颓然倒地。

  王长顺旁边也传来一声惨呼,他们伍的一个新兵被一支长枪刺中腹部,坚硬的铁甲已经被破开,此时正双手抱着对方的枪杆痛苦地跪倒。

  他身旁的战友抓住机会朝那持枪的建奴迅猛一刺,然而那建奴颇为熟悉战阵,见拔不出长枪,便果断脱手,然后往侧后方一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一刺。

  双方刚一接战,便是各有损伤,都对对方强悍刮目相看。

  图赖心中重又战意升腾,堂堂正正交战,各以武艺定生死,如此厮杀才有意思!

  并且,真的好久没有遇到这样势均力敌的对手了。

  只可惜对方多是长枪兵,又傻乎乎的人挨着人,排成这种夸张的紧密阵型。只要等一会儿自己冲上前贴了他们的身,便又是一番无聊的砍瓜切菜了。

  他正计划着如何避开当面的那些密集的长枪,突然,又是一声怪异的哨音响起,正在奋勇厮杀的大新营士兵不管不顾正在攻击他们的长兵,突然鬼使神差地齐齐向右半转一步。

  就是现在!

  图赖拨开一柄斜着横过来的枪尖,挥起手中的重斧就要冲上前去,将那个胆敢只将侧面肩膀对着自己的明军砍翻。

  可他脚下方动,入眼处竟是看见那明军后排的两杆长枪正在同时向自己径直刺来!

  图赖手里没有盾牌,他急忙向后一退,两柄锋利的枪头紧跟过来,直到快要到了他的鼻尖停下。

  图赖心中正暗自庆幸,忽然腰部传来一股剧痛,自右前方突兀刺来的一根长枪破开他的三层铠甲,插进了他的右腰里面。

  这杆枪因为距离太远,入肉不深,却依然使图赖大吃一惊,随即踉跄着向后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