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噩耗
作者:鹅货      更新:2022-05-19 12:41      字数:4541
  朱由校闻言陷入沉思,孙承宗说的似乎有理,刘戎之前也跟他提起过,劝他不要操之过急,更是万万不能小觑了野猪皮。

  不过饶是如此,他心里还是渴望能够一举平定建奴的。

  皇祖父和父皇都未能解决的棘手事情,倘若在他甫一登基就解决了,可不是就证明自己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了嘛。

  因此,朱由校本就跃跃欲试的心,便更加炽热了。

  但他也知道孙师傅才是熟于边事的,自己不过靠兴趣学了些皮毛,最后还是得以孙师傅的意见为主。

  想到此,朱由校便身体前倾,对着孙承宗恭敬道:“那孙师傅您就两害相权取其轻,认为我们该怎么办?”

  孙承宗道:“步步为营,徐徐图之。”

  方从哲不着痕迹地看了孙承宗一眼,莫非他没得到袁应泰试图同建奴决战的风声?

  还是说孙承宗此时,尚不在东林的核心圈子?

  “哦,原来孙师傅您是这样想的。”朱由校搓了搓他光洁的下巴,忽然道:“要是朕能补齐辽东将士的军马粮饷,是不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一鼓而定了?打仗不就是打的兵马钱粮吗?朕懂,着户部尽快去办就是了。”

  “建奴区区几十万兵马,还不如我大明一个州的人多,有何必要跟他们徒耗时日!朕还有很多大事要做呢!”

  孙承宗轻叹一口气,还着户部去办就是了,你自己家里有多少米,心里没点数吗?

  “陛下,你有如此雄心壮志,臣很是欣慰,可是据臣所知,户部已是入不敷出,短时间内恐怕无力再支援辽东。”

  朱由校一愣,转过脸径直朝方从哲问道:“元辅,户部没银子啦?”

  方从哲答道:“回禀陛下,户部所剩银两确实已不多,仅够半年预算,在今年各省赋税收上来之前,确实已经无力再支援辽东了。”

  朱由校一听说没钱,心里顿觉十分不快,怒道:“正月还未过,银子就花完啦?你这元辅到底是怎么当的!”

  方从哲一愣,怔怔地看着朱由校。

  现如今朝堂上哪个不知道,大明的财政早就濒临破产,全靠他们左右腾挪,寅吃卯粮,这才堪堪能够维持住朝廷的运转,这种状态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当皇帝的不知道?

  朱由校见方从哲不认错,竟然还敢看他,禁不住就是眼睛一睁:“嗯?”

  方从哲慌忙从板凳上滑下来,跪在地上朝着朱由校五体投地悲呼道:“臣无能,还请陛下治罪!”

  看来陛下是真不知道啊!

  朱由校无奈地摆摆手让方从哲起身,自己的朝堂上怎么竟是这些庸碌无为的家伙啊!

  孙承宗连忙起身将一把年纪的首辅大人扶起来,并给了他一个抱歉的苦笑。

  自己教出来的学生,自己认!

  朱由校皱眉又想了一会儿,辽东主客兵十二三万,没银子就没法保障军马兵械,就没法行军打仗,他也知道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

  忽然朱由校一拍大腿,惊喜道:“不就是银子嘛!户部没有朕有啊!朕不还是有内孥嘛!”

  “魏忠贤!你快将内务府掌印太监,那个谁叫来!朕要从内孥中拨出二百万两银子,先给辽东应应急,先灭了那老奴再说!”

  方从哲和孙承宗闻言俱是精神一振。

  话说明朝财政枯竭濒临破产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万历时内孥和户部对国家税源的重新划分也是一大因素。

  很多本该由国家收的钱,现在都进了皇帝个人的内孥了,但到了该内孥出钱的时候,万历又惯会捂紧钱袋子,一副十步之内,生人勿近的架势。

  多少大臣都曾试图劝谏万历皇帝能够稍稍拿出一些,以解国家燃眉之急,万历都是无动于衷。

  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大家的心气儿也泄了,想不到皇帝今天竟然会主动提出来!

  苍天啊,大地啊!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啊!

  相比较于方从哲和孙承宗的惊喜,魏忠贤却是心里一紧。

  要知道皇帝可是没有工资的,但一家老少又要吃喝玩乐,哪样不得花钱?

  在明朝,国库的钱是归户部管理,主要用于国家,皇帝以及皇室并不能随意使用,但是国家每年的税收上缴入库后,户部会按比例拨给皇帝,供皇室私家使用,这就是内孥。

  万历时还增加了一些特别的税收,让各处士绅怨声载道的矿监便是干的这个活计,他们搜刮所得也会全部归入内孥。

  内孥有专门的机构管理,称为内务府,一般都是太监替皇帝打点。

  魏忠贤现在是内廷当之无愧第二人,内务府掌管着皇室的财政,他自然也是要插手的,都给外廷拿去花了,他无法上下其手不说,皇帝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要等户部收了银子再补回来,可能吗?

  想到此,侍立在一旁的魏忠贤连忙笑嘻嘻地答应一声,然后道:“元辅和孙师傅稍后,奴婢这就将内务府掌印叫来,陛下的内孥还有多少,也就是他最清楚呢。”

  说完,魏忠贤迈着小碎步一直走到殿外,拉住门外值守的小宦官李朝钦低声道:“去告诉王体乾,就说外廷的又过来哄骗陛下,要拿陛下的内孥去填他们的窟窿。让他待会儿回陛下话的时候,一定要把存银往少了说,把开销往大了说!”

  李朝钦恭声答应,赶紧去内务府找王体乾去了。

  看着小宦官快速走远,魏忠贤低哼一声,自言自语道:“陛下仁厚,容易上你们的恶当,杂家却不是好糊弄的,绝不能任由陛下被你们欺负!”

  说完,魏忠贤转过身,立马换上一副喜庆的笑脸,又迈着小碎步往殿里快步走去。

  ……

  “什么?”朱由校惊得从御座上跳起来,大声道:“朕的内孥也没有银子了?”

  王体乾跪在地上汗流浃背,支支吾吾道:“启禀陛下,确实所余不多。”

  朱由校背着手在殿中来回转圈儿,不时狠狠地瞪一眼趴在地上的王体乾,朕都已经夸下海口说要拿自己的内孥犒赏辽镇的将士了,结果这家伙告诉朕说朕也是个穷光蛋?

  他感觉因为王体乾的无能,让自己在方从哲和孙承宗面前落了面子,朱由校越想越气,突然小跑两步将王体乾踹倒在地,怒道:“朕富有天下,怎么可能没有钱!说,是不是你这狗奴才贪了朕的银子!”

  王体乾顿时委屈的泪流满面,自己刚刚接手内务府,确确实实还没来得及贪污啊!

  “陛下,奴婢冤枉啊——”

  朱由校冲过去抓起他的衣领,喝道:“那你说,朕的银子呢?”

  王体乾颤抖着答道:“陛下明鉴,单单去年,显皇帝驾崩,国丧和寿宫都所耗甚大、接着又是先帝的登基大典,不两月先帝大行,陛下登基,这桩桩件件可都是内孥出的银子啊,陛下!”

  “还有陛下的大婚典礼也无钱筹备,如今尚在等苏州织造转输的银子,可那也不多。”

  “奴才,奴才这几日正想着要奏请陛下,能否将宫人裁撤一些,多少能省下些钱,然后奴婢再把先帝所赐的外宅变卖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陛下的大婚庆典跌了份子了。”

  说着,王体乾用袖口擦了擦眼角,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

  魏忠贤站在朱由校的背后不住地给王体乾使眼色,用力过度了哈,你当陛下是三岁小孩子呢,那么好哄?差不多就行了。

  朱由校拉起嚎嚎大哭的王体乾,柔声道:“是朕错怪你了,王公公你做事还是用心的。”

  “只是朕也没想到,朕竟原来这么穷!”

  王体乾擦了一把眼泪,转而开始安慰朱由校道:“陛下不必担心,现今内孥空虚,不过是因为恰好赶上了多事之秋罢了,用不了两年,奴婢就能为陛下再将内孥充实起来。”

  朱由校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看到朱由校和王体乾一副君臣相得的景象,方从哲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开口道:“王公公,国丧和登基大典都是户部出的银子啊,怎地内孥也消耗不少吗?”

  王体乾闻言立马就跳了起来,悲愤道:“元辅您说话可要凭良心啊!户部出的三瓜俩枣够办多少事情,您不知道吗?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国之重器,平日里看不起我们阉人就罢了,竟在这些国典上也是处处与我们为难!”

  “难不成我们从你们户部要不到足例的银子,便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子蒙羞不成吗!”

  “不从内孥挪用,您说让杂家该怎么办!”

  朱由校劝道:“王公公不要激动,元辅他也是为了国事。”

  王体乾更生气了,反正谁都知道方从哲干不了几天首辅了,自己也不怕他。

  况且,历来在皇帝的内心里,恐怕也是不希望内外廷一团和气的。

  想到此,他索性指着方从哲骂道:“陛下,历来户部的税银和宫里的内孥都是有定制的,他们这帮人尸位素餐,收了底下的好处,自然就收不齐税银,反倒是成天打着陛下内孥的主意!屡屡拿国家危急当借口,显皇帝就是看透了他们,才懒得搭理!”

  方从哲闻言气得浑身颤抖,一边用手捂着愈发淤塞的胸口,一边怒道:“王公公,您身为内官,竟然如此污蔑大臣,简直岂有此理!陛下,老臣无能,有负先帝所托,这就跟您请辞!”

  朱由校正不知道该帮谁,魏忠贤便一副焦急地模样下场劝道:“都是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二位何苦来哉!”

  看着殿中演技渐入佳境的几人,孙承宗摇头叹息一声,自己的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学生到底还是太稚嫩了……

  正当孙承宗兀自悔恨没有来得及教授朱由校帝王心术的时候,门外一个小宦官却是不顾体统,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陛下,紧急军情!紧急军情!锦衣卫辽阳千户所八百里加急,沈阳,失陷啦!”

  大殿里激励的争吵声戛然而止,静谧的氛围下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转过头震惊地看着那个跪在地上高举军报的小宦官。

  “什么!”

  朱由校快步走到小宦官的跟前,一把夺过军报,飞快地浏览几行,然后重重将本子丢在地上,厉声嘶吼道:“捣巢,捣巢,竟给朕连沈阳都捣没了!这袁应泰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方从哲、魏忠贤、王体乾三人都是怔怔出神,这个消息实在是来的太突然了,他们之前都有得到消息,说袁应泰自知练兵不如熊廷弼,朝廷短期内也无力再给辽东更多支持,便想趁着辽东边军实力尚在的时候,同老奴来一场大战,以博取边墙几年的稳定。

  谁能料想,这才短短几日,腹地的重镇沈阳便被攻陷了?那尽数开拔到边墙抚顺一带的十数万边军呢?莫非也都全部覆灭了不成?

  孙承宗顾不得礼仪,连忙起身拾起被朱由校摔落在地军报,皱着眉头飞速阅读起来。

  “老奴亲率五万主力绕过大军,直插沈阳。袁经略令总兵陈策、童仲揆率川浙军赴援,未至,沈阳失陷,总兵尤世功殉国!”

  直插沈阳?辽东边军十几万人马屯聚边墙,老奴莫非是能飞过去的不成?这袁应泰就不知道派军控扼险要吗?

  再者沈阳城城高池深,前年重修时更是不知花费了朝廷多少银两,怎么能说丢就丢,尤世功一方总镇,又背靠坚城,怎么连坚守待援的能力都没有了?

  孙承宗匆匆看完又将军报递与方从哲,方从哲接过军报,枯槁的手又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这个首辅,到底还是做到头了。

  朱由校猩红着双眼,坐回御座,猛地将拳头重重砸在御案上。

  魏忠贤也瞥了几眼军报,见状弓着身凑过去道:“陛下,老奴孤军深入,川浙兵又是天下强兵,咱们抑或能转败为胜也说不定。”

  “滚开!”朱由校瞪着眼厉喝一声,魏忠贤缩了缩脖子又退到一边。

  朱由校拿魏忠贤出过气,稍稍压制了一下胸中滔天的怒火,这才沉声道:“传朕旨意,让袁应泰妥善安排,务必接应川浙军回防辽阳,只要辽阳雄镇还在我大明手里,老奴就无法在沈阳长久立足,从哪里来还得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