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过后，方海市从混沌中醒来，外面已是金乌西垂，暮色从雕梁画栋上收回最后一抹余晖。

  方海市红润的脸颊上还未散去见到亲人的喜悦，孺慕之情溢于言表。相对而坐人已经不在，正要起身去寻人道谢，身后一道清润之声流入甘田，

  "看来，此行圆满！"

  "国师大人！"方海市站起身子，垂首低眸，做足了恭敬之态。

  "既达心愿，你且回吧！替我向你师父问好，让他最近一段时间好好保，重，身，体！"

  特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婧曦想着方贱民和褚仲旭之间的相爱相杀，接下来方贱民少不得要被虐身虐心，这才好心提醒。方海市临走时，婧曦送了他一张符代为转交方贱民，并告诫她不得为任何人所知，这也算是她投诚的第一份礼物。

  方海市出了玄乾宫，胸口那红符隐隐发烫，虽然不知效用，但她相信婧曦不会害自己的师父。

  自从多年前，褚仲旭将珠害之事彻查到底，又轮番将涉案之人严惩，还把曾经迫害过的渔村恢复重建，方海市对褚仲旭的仇恨值也就没那么高了。尤其在自己师父耳濡目染下得知褚仲旭是个英明的君主，虽然行事荒诞了些，在国家大事面前却丝毫不曾懈怠。

  "师父，你保护帝旭，那我便保护你！"小小的方海市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宏愿。

  但也从那时起，随着年龄而长，少女怀春之心扎根在自己师父身上，每看一眼，每接触一次，都让那份情感愈加浓烈，堪比毒药，已入心腑。

  不消几日，婧曦听闻褚仲旭和方贱民花灯会遇刺，秀眉淡淡，未起一丝波澜，其实心里则在吐槽褚仲旭活该。这人纯属疯批，精神分裂，怀念紫簪拖累方贱民，自我放逐，不知天高地厚，成天找死。你说他们是真的兄弟情吧，有时候脆弱的跟玻璃一样，但有时候，却又坚不可摧，实在是矛盾又感人。

  为了磕方海市和方贱民这对苦命CP她也真是死了不少脑细胞了，挡伤的救命符都给出去了，就不知这符到底能替方贱民能挡到何时了。

  桌上茶已凉透，再喝已是无味，婧曦唤道，"春华！"

  "主人！"春华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门口，身影如幻，声音更是低沉。

  "去请陛下来一趟，就说本座要与他鉴茶！"

  "是！"

  金城宫。

  "你说什么？朕没听错吧？国师邀朕品茶？"

  褚仲旭毫不掩饰脸上夸上的表情，三连问吧春华问的都有点无语。

  "确实如此！"

  褚仲旭怀疑婧曦这是看他的笑话，毕竟他昨晚才遇刺，今天就请他喝茶，不得不让他多想。

  "穆德庆，摆驾玄乾殿！"

  "遵旨！"

  "请朕品茶，你茶在哪儿呢？朕好歹是一国之君，你身为国师，起码得礼仪规矩总该有吧？"

  "喝茶？喝什么茶？若是无事，本座都不会请你来！"

  "你……"褚仲旭指着婧曦，快被气死了，对方的确说的是实话，这无从反驳，抿着唇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手放在桌上，似乎在忍耐什么，"行，你想说什么？"

  "本座要杀一个人！"

  褚仲旭微楞，不明白婧曦第一次找他居然为了这小事，片刻后说道，

  “你杀便杀，用不着给朕打报告。若是想让朕动手，朕早些年杀了那么多珠害之毒瘤，一个人，犯不着朕出手。或者……霁风馆那位也可以帮你，相信他不会推辞的！”

  “你不用试探我，我跟你的方鉴明没什么关系。”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

  褚仲旭正想纠正婧曦的话，却听见婧曦继续说道，“本座要杀苏鸣！”

  “理由！”

  “居心叵测，窥测帝心，勾结外敌，叛国祸民。”如愿从褚仲旭脸上看到一丝表情变化，说明对方早就有此意，婧曦继续说下去， “当年六翼将只剩他一人，加之方鉴明未死，苏鸣生父之死又与方鉴明有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已背叛大徵，不可留！”

  “朕答应过鉴明，留他一命。”

  褚仲旭盯着婧曦看了几秒，明明稚嫩的脸，那双眼睛再笑却冷若冰霜，可他只觉得森森寒意透过她的眼直刺进自己脑海里，仿佛能读懂他的内心。

  六翼将被他诛杀只剩一人，这是褚仲旭当初之愧，更是对这份恻隐之心，才答应方鉴明不动苏鸣，只为给他一个机会。

  “你答应了方鉴明，可与我没什么承诺。现在不杀，日后死的是他方鉴明。”把话挑明，眸色暗了暗，迸射而出的锐利如深海不可测，嘴上却是极其不饶人，专挑褚仲旭软肉上刀子，随后青葱玉指点了点自己脑袋，恍然大悟，指着褚仲旭，

  “哦，不对，是方鉴明，代你去死！”

  “那还是杀了吧！”

  婧曦听到褚仲旭不假思索这么快改变主意，表示惊呆了。

  上一秒还在保人，下一秒同意杀人，你这过家家也没这么快的？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朕，趋利避害朕还是明白的！”

  “果然陛下对清海公情深意笃，外人不抵。”

  好基友，一起走，这俩货生死连在一块，萌生出一种另类不可说的感情。

  褚仲旭已经无法维持自己的好脸色，咬牙切齿， “你能好好说话吗，朕听着别扭！”

  “话说完了，陛下慢走不送！”

  这下换褚仲旭表情失控了，看婧曦跟看外星人一样，这人两副面孔，说话做事都不中人心意，他当初怎会同意她进皇宫的，应该当骗子拖出去斩了。

  “春华，代本座送陛下。”

  守在门口的春华推门而进，对着褚仲旭也没客气，行李后摆着送他出门的手势， “陛下，请吧！”

  褚仲旭被甩了面子，猛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婧曦， “主人无礼，婢女也如此放肆，合该……”

  企图用视角压她，婧曦也不遑多让， “陛下，你的人在别处，想打想杀想虐本座管不着，他们是我的人，我的人，谁也不能动！”

  一个笑的云淡风轻，一个怒的如火中烧，气场相当，谁也半步不退，但也无人敢劝。

  褚仲旭奈何不得婧曦，婧曦也不会对他下手，这种微妙保持了差不多一分钟就结束，随着年轻帝王的一声“哼！”中，这场不尴不尬的谈话才被迫终止。

  换来秋实，婧曦开始吩咐道，“本座要出去一趟，你和春华关闭玄乾宫，不见任何人！”

  “是，小人明白！”

  话毕，婧曦闭上眼，手上灵力凝聚，蓝光由微弱慢慢变的明亮，甚至照亮了寝殿，比之那落日光辉也不在话下，待光芒淡去后，本来端坐蒲团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此刻天启城一无人角落，婧曦破墙而出，一身金色服侍华贵大气，衬得绝色样貌举世无双。这一身太过扎眼，两手都呈微微兰花指偏向同侧，如波浪漫开，紫色的光点从她的双臂慢慢扩散出去，一股很柔的驱赶力将锦衣华服换成了玲珑别致的轻纱薄裙。

  在覆上一层面纱，隔绝一切窥探，婧曦开始先从这天启城的街道开始走起。

  西市最是热闹，人涌如潮，有以农耕为主的农民，有四处交易绸缎布匹等商品的商人，有在船上工作的船夫、纺织业者，还有服饰高级的官吏，胡子拉碴形象特点鲜明的道人，奔跑嬉戏的孩童，卖糖葫芦或者卖糖人的老者，酒馆的店小二，讨钱的乞丐各色的商贩……完全把古代社会的中高层人民汇聚一起，将城区的繁荣展现得完完全全，可谓是三教九流，各行各业，行行具备。

  向前几步，铺面遍布街道两边，尤其是一家珍宝行吸引了婧曦，九州神奇之物撒遍天下，那也要有人慧眼识珠，打算进去试试眼缘，说不定会有收获。

  “哟，姑娘是想看什么样的品类，是送人还是自己存留啊？不是我说，咋们都中，要说宝物，咋们店敢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

  “那……敢问鲛珠，不知掌柜可有？”

  掌柜也愣住了，这鲛珠可是神仙所落，店里没有，可少东家却是有的，小心翼翼撇了一眼旁边白衣公子，脸上顿显难意。

  婧曦以为这掌柜是因为打脸太快才词穷，摇头轻笑，“天罗刀丝，不知掌柜可有听说，绝世之物，无论多少金，小女子都出的起。”

  周幼度本是在自家铺子寻一上好墨砚，身后女子之声宛若幽谷清流潺潺入了心扉，缓缓转身，其清丽之姿已让周幼度眼前一亮，双眸灿若繁星，浅浅一笑时射出一股浓烈的盈盈秋水，泪光莹莹时就如同掩映在流云里的月亮，美不胜收。

  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

  女子面纱遮住了连日月为之失色的容颜，却遮不住那通身华贵气度，就仅仅站在那里，都有一种让他心醉的感觉。

  婧曦不愿在为难掌柜，准备自选其他，一道温柔纯净的男声从身后侵袭而来。

  “这天罗刀丝在下只是听流传之言，传说此刀锋利无比，一丝却能断宝刀名剑，能杀人于无形之中。与姑娘气、形、度都不相符。在下不才，乃是这铺子的东家，恰好鲛珠收藏几颗，愿意赠于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