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方鉴明走近，方海市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师父～”带着撒娇的尾音，从方海市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带着一股子缠绵悱恻之意，不经意就让人软了骨头。

  外人知道方海市是男人，顶多会骂一句娘，可方鉴明乃至近身亲卫都是知道方海市的真实女儿身，这些年来，隐藏极好从未起疑。

  方海市的男装打扮也就他们自我感觉良好，可婧曦总觉得古代人好像智慧都用在其他地方，就是眼神不太好。

  其一，男子有喉结，女子没有，这是谁也骗不了人的。其二，听声音。男人跟女人的声音有太大的不一样，虽然可能有那么几个特殊的，但是不会很多。其三，看骨架。一般情况下，男人比女人长得高，骨头架子也大一点。

  就方海市那装扮，简直太敷衍，也就霁风馆觉得自己很行，难道是后台很硬？就她作男子装扮，保证可以以假乱真谁都认不出来。

  婧曦真心觉得乔装打扮课程他们霁风馆应该学习一下！

  方鉴明看着面前的方海市，脑海中，将多年前收养年幼的她与现在的她面容重叠，实难想象一个女孩子会有今天这般坚韧毅力。假以时日，定能走入朝堂与他并肩作战，心中涌起无限自豪的同时更伴着浓浓的担心。方海市的性子太纯善，这个世界最容不下的就是善良，因为敌人会利用她的善良做武器，伤害更多的人。

  还有，她的女儿身，更让他心海浮动。眼见着今天他与方卓英嬉笑打闹，心内却升起一股烦躁，很想打破这种美好。这种心情是以前他不曾有过的，甚至觉得太刺眼，有一种杀人的冲动。

  对上方海市清亮的眼神，就好像森林里的猎人看到回眸惊吓的小鹿，那样无暇纯洁，怎还忍心责怪，刚刚升起的怒气在这一刻得到平息。

  面对自己最钟爱的弟子，方鉴明语气软和， “你虽是我弟子，可到底与卓英他们不同，行为举止更要注意。”

  “是，师父，徒儿知道了！”聪明如她，方海市自然知道方鉴明其中深意 。

  从方鉴明的关心之语就听出来他已经消气，并不会处罚自己，方海市谄媚一笑，向他靠近几步，搓了搓手心，谄媚一笑，

  “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在接任务啊？”

  方海市自从接了一次任务后，方鉴明以她年轻冒然行事唯由进入了冷静期，趁机磨炼一下他的心境。上次的任务，方海市虽然圆满完成，可由于方海市不听调令，差点让他们付出惨痛代价，从那以后，就一直在霁风馆里从未领差，看着自己师兄们出去，好动的他怎受得了？

  “还没有吸取教训，我怎敢放你出去，等着！”

  方鉴明态度强硬，板起脸来方海市都害怕，瞬间高昂的头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垂落下来。

  “不过……”

  方鉴明话语一转，方海市头复又抬起，双眼放光，以为方鉴明会心软，却听见自己师父用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国师与你幼年曾交情甚深，可想过去看看她？”

  “海……国师？”快要脱口而出的称呼让方海市自觉失误，立刻改口，很快两条好看的眉毛都皱到了一块，“师父，我也想去啊，可是玄乾宫有重兵把守，若无帝令不得打扰国师清净。”

  她怎么不想去见婧曦，那可是他们村子的保护神，她还想和她打听村子里阿爹阿娘的近况那，曾经引以为傲的轻功还没靠近玄乾宫就被抓了个现行。丢人丢到姥姥家的她是被方鉴明领回来的，若不是有霁风馆在背后撑腰，恐怕她会被当成刺客反贼就地处死也说不准。

  方鉴明眼神暗了暗，里面闪过的光快点的让人难以察觉， “去看看吧，说不定国师也很想你！”抖了抖衣袖，摊开手，手心里安静的躺着一块令牌。

  “帝令？”方海市发出一声惊呼，接过令牌好好端详了一阵，朝着方鉴明道谢。

  “你……早去早回！”语气里有些许不自在，方鉴明认为自己很可耻，却要利用自己的徒弟去查探婧曦。

  方海市沉浸在于故人重逢的喜悦中，完全没注意到方鉴明脸色的变化。

  “谢谢师父！”把令牌收好，方海市拱手作谢礼。

  看着方海市蹦蹦跳跳的离开，方鉴明眼中闪烁的情意是他自己都不曾发现的，这份情意早就越过师徒界限，慢慢升华成男女之情，宛如发酵成为美酒，暗香浮动，深情悠远。

  有了帝令，方海市畅通无阻的到达玄乾殿。

  一路上，守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八年前仪王之乱让国师消失于人间，褚旭仲为了保护婧曦的安全，将京畿最好的兵将派到通往玄乾宫的路上。另外，还下了詔令，要面见国师，需得手持帝令，无它者，诛之。

  而婧曦特权就比较多了，皇宫内畅通无阻不说，出宫也可以用家常便饭来比喻。只是褚旭仲太小题大做，婧曦就觉得他是小心眼在报当日顶嘴的仇，故意恶心她。

  就上次出宫带回来两个侍女，褚旭仲还亲自询问，这让婧曦觉得这人闲得蛋疼，放着奏折不处理，跑来打听八卦，心真大。褚旭仲没得到答案，有了，可第二天霁风馆的贱民就来了，还说要带走云栽和红露，原因就是他们信息不符。这可让婧曦火大，直接一个雷击把方鉴明轰出去这才作罢。随后，褚旭仲打着保护婧曦安全的幌子放眼睛在这里，气的婧曦后槽牙差点磨没了？

  后来，婧曦学乖了，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大不了再也不出去可不就是了。

  方海市站在玄乾宫门外，抬头望那高挂屋脊的匾额，字迹与皇宫殿门大不相同，一笔一划里藏着乾坤八卦，包罗万象，深不可测。紧闭的门被人从里向外推开，似无声的欢迎，更多的像是对来人的震慑，明明阳光灿烂，却照不进殿内，仿佛是一只刚刚睡醒的野兽，正慢慢张开那张大嘴，吞噬一切进犯的人。

  纤细的身影从门里慢慢走出来，柔白月牙的服饰穿在女子身上并不让人觉得有了人气，相反给人一种淡漠的气息。

  “方大人，请！”女子檀口微启，嫣红的唇瓣让方海市不由得联想到当初第一次血沾在手上的颜色，那是幼年第一次杀一个人，至今难忘。

  方海市看着女子如机器般站在原地不动，微躬的身躯依旧保持着顺从，恰到好处的笑容从未降下仿佛被人雕刻好一般，这让她不禁怀疑这人的真实。

  如梦初醒，方海市立刻回礼，慢慢走进了屋内。

  一进门，方海市立刻感受到不同，明明刚才阳光透不进来的那种窒息似乎在这之后荡然无存，整个宫殿里不仅暖阳温柔，就连照进来的光都充满神性，似乎能升华人的心灵。

  屋里屋外，两个世界，两种心情。

  视角转向屋内，器韵素雅不失精致。案几陈置，伴书香茗茶，颇增温馨氛围。

  屋内并未点香，却有一种特别好闻的香味，很熟悉，方海市却一时想不起来。

  “海神娘娘？”

  方海市看着面前人如往昔一般血色的面容，那深藏内心的印象勾起，不由自主的就喊了出来。

  “方大人，是国师！”坐在一旁为婧曦泡茶的秋实纠正方海市的称呼。

  婧曦抬手制止秋实，信手托香腮，慵懒惬意，眼里闪出一抹叫怀念的东西，指着对面的蒲团，“坐吧，不必拘束！”

  意识到自己称呼有误，这也是变相在告诉她这里是大徵皇宫，并不是当初那个小渔村，说话做事行差踏错一步，很有可能会受到惩罚，严重会丢掉性命。方海市一时有些懊恼，在婧曦那如水之声的魔力下，防备和不安正在慢慢卸下。

  “多谢国师！”恭敬的抱拳行礼，缓慢落座，规规矩矩，一板一眼。

  “到底是和小时候不同，那个时候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和你师父待了几年，怎么那股子意气风发的味儿都没了，学的瞻前顾后。”

  “师父教诲，遇事不可急功近利，知之方而有得，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行了！”见方海市跟背课文似的没完没了，婧曦立刻打住，“你师父教你的，我没兴趣了解。”

  “喝口茶吧，或许你会喜欢！”

  似乎是察觉到婧曦对方鉴明淡淡的不喜，方海市木着脸，不敢外露一丝情绪， “多谢国师赐茶！”

  婧曦知道今天方海市为什么会来，方鉴明这是在试探她。

  茶香飘逸，馥郁芬芳，借着喝茶的雅兴，问向方海市， “你今天来，所求为何？”

  给方贱民的帝令，他却给了方海市，这真真是把人疼到了心坎里。既然对方投石问路，那她就回他一个圆满。

  “我……我很久没回家了，想看看阿爹阿娘可安好？”

  方海市放下手中茶杯，激动的手也有些大力，甚至溢出了茶水，落于桌上，如染上绿意的露珠，不舍离去。歉疚只是一时，但她眼里依旧坚持自己所想。

  “如你所愿！”

  婧曦莞尔一笑，风华倾城霎时让方海市迷了眼，葱白玉指轻点她眉心，缓缓闭目，此刻的他，已经进入了另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