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游戏时间28
作者:闲云一只      更新:2023-03-28 13:48      字数:4793
  游戏时间28

  看到他醒过来的瞬间,包括曲月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退。

  似乎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亦或是难过,西里尔只是笑着,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好了,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你已经……”曲月轻声开口,“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刚刚问出这个问题后,西里尔便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我知道了。你说这个。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一直知道……只不过是偶尔有些时间,我并不想承认这件事。”

  “这件事?”曲月看着他,“你是指自己变成怪物了这件事,还是指你的母亲多妮已经死去的事,亦或是说——你杀了自己父亲的事情?”

  在曲月话音落下的同时,贺川、方何知和李秋生立刻向她投来了难以置信的目光。

  “你……我……他……”李秋生一幅张口结舌的样子,“西里尔什么时候杀了自己父亲?”

  “哎呀,”西里尔摊了摊手,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笑容,“就算我说我不会伤害你,这样说也未免有些大胆了吧。按照设定的话,刚刚你的这个问题都够我杀你三次了哦?”

  “「设定」?”曲月顿了顿,随后歪着头向他笑了笑,“——那你会吗?”

  西里尔凝视着她:“嗯?”

  “那你会伤害我吗?”

  “——不会。”西里尔笑了,“小姐,你真的非常聪明,也非常有意思。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曲月嘴角的笑容凝固了。随后在下一秒钟,无数的精神丝线从她背后涌出,在意识世界被具象化的丝线如同一根根闪烁着冷光的蜘蛛丝。

  她冷声问道:“达达利亚,他现在人到底在哪里?”

  “这里已经太接近「核心」了。”即使自己脖颈离那些锋利的丝线只有几厘米的距离,西里尔脸上的笑容也依旧没有丝毫改变,“你的那些异世界伙伴已经没有进入的权限了。——不过,我敬佩那位先生的勇气,”他一幅感叹的样子,“即使是在被祂强行放逐的最后时刻,他也顶着「注视」,将自己的精神烙印刻在我的身上,保证即使我没有醒过来,也会下意识地去保护你。”

  “换句话说——”

  西里尔耸了耸肩。

  “他在某种程度上,确实用精神力量同化我了呢。”

  果然是这样。

  所以西里尔当时才会救她,明明他是一个非常讨厌暴露在他人目光之下的人;所以西里尔才会对她的一系列行为容忍有加,一直都没有拒绝过她;所以即使在没有清醒过来的西里尔发狂开始攻击李秋生等人的时候,她挡在他们的前面,西里尔就失去了攻击意愿。

  果然是……

  果然是你啊。

  “那、那个,”李秋生见眼前的人似乎没有变成怪物的意思,心中满是疑惑的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我可以问一下吗?……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你的朋友们还蒙在鼓里呢。”西里尔看向曲月,用平静的神态微笑着说出完全可以被认定为“挑拨离间”的话语,“你瞒得这么好吗?”

  曲月毫不客气地回应道:“瞒得好的人是你吧,直到刚刚精神丝线与秋生他们的意识直接连接,让我看到他们刚刚的记忆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件事。”

  在湖边,西里尔曾经和李秋生说,他其实很害怕这个地方。无论是湖边——还是黄昏时被晚霞染红的湖水。

  但是那时候的西里尔只经历过一次死亡——那就是他的父亲,在拉尼娅记忆中模糊不清的那起更早的死亡事件。

  “但是那个小女孩应该不知道我父亲死亡的具体时间吧?”西里尔饶有兴

  趣地看着她,“按照她的年龄,她最多记得我母亲在湖边被发现的时间。你怎么知道我当时看到的红色湖水不是同样的黄昏时的晚霞,而是我父亲的血呢?”

  曲月耸了耸肩:“诈你一下试试咯。”

  西里尔被她的回答堵得也竟是一时语塞:“你……”他无奈地笑了笑,举起双手以示投降,“好吧,好吧,算我输给你了。”

  其实曲月并不全是冒险猜测的——真正让她升起这个猜测的,是西里尔在疯狂前最后说的两句话:

  「……爸爸死去的那天,他们甚至只会埋怨爸爸弄脏了他们的湖水……妈妈也是。」

  那个时候西里尔虽然意识上还是他们所熟知的少年,但记忆应该已经在「敲门」这个应激点下恢复了一部分。作为只有十四五岁的西里尔,他的大脑自动保护机制不允许部分会影响他的神志、甚至可能导致他彻底疯狂崩溃的记忆继续存在,所以才会消除或是自行更改一部分。

  而那个被解除了一定限制的少年西里尔,用的词是「弄脏」。

  如果他的父亲真的是溺死的话,虽然对人们来说也有些膈应,但也不至于让一个对尸体没有任何认知的孩子也认为那是「弄脏」——

  ——所以,西里尔当时描述的「夕阳染红的湖水」,实际上就是他父亲死亡时流出的血染红的湖水。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西里尔站在窗边,凝视着那两个蹦蹦跳跳的身影,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情,“原本,我们家就像窗外的景色一样,幸福美满。我的父母十分相爱,在我还小的时候,父亲经常带着我在湖边的森林中玩耍……”

  “直到村里传出了流言。”

  “因为我的发色太过特殊,我的父亲和母亲则都是纯正的金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人说,我是母亲的私生子。”西里尔的语气如此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故事,“我们的生活变得难捱。而最令人难过的是,我的父亲相信了这一点。”

  “母亲没有任何证明自己的方法,而父亲也终于经受不住那些异样的目光,无论是同情、惊讶、嘲笑,都让他如坐针毡。他开始对我的母亲破口大骂,一遍又一遍地逼迫她说出真相。但真相是什么呢?我那可怜的母亲,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谎言,我们都只不过是一个个被植入意识、供人取乐实验的人偶。”西里尔慢慢地说道,“在她的意识里,我就是她的孩子,她和我父亲的孩子。但是,她又能怎么证明这一切呢?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两个金发为什么会有一个黑发的孩子。”

  “她没有拉尼娅的母亲那样好的借口,更不知道她所有的悲剧,只不过因为那个负责分配新生人偶的家伙太过不在意这一切,随后就将一个黑头发的人偶塞给了这对夫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承受丈夫的怒火,在不断地自我内耗中拼尽全力地对他好,弥补他在外受到的质疑与对他咨询的侮辱——”

  “——但这一切,只会让我的父亲更加认定谣言的真相。他看不出我的母亲在忍让背后的苦心积虑,只认为这是这个虚伪的女人因为心虚所以做出的行举。他发现的「真相」让他更为暴怒,而我的母亲也再难以承受这些毫无理由、毫无尽头的指责,在某一天的中午,当我的父亲喝醉酒回家开始对她进行新一轮的殴打时,她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可她的反抗却换来了父亲更加猛烈的怒火。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按着我的母亲,用椅子和杯子去砸他。”西里尔面无表情地说着,“我看着他——他不再像是我的父亲了。他像一个恶鬼。当他要将杯子砸向母亲的时候,我明白了过来——他已经彻底疯了。”

  “我想阻止他,但我那个时候太小,我能做的事情只有「模仿」。”

  “所以我模仿着他,用下午原本想要展示给他看

  的、我刚刚捡到的鹅卵石,砸向了他的后脑勺。”

  一片静寂。窗外的小男孩不小心跌倒了,在地上哇哇大哭,而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则俯下身来耐心地安慰他,把他拉上自己的肩膀,两只粗壮有力的臂膀将孩子牢牢地固定在身上保证他不会掉下去,带着孩子绕着湖边跑起来。

  谁能想到在很久之后,这双臂膀会去杀死自己的妻子;又有谁会想到,此时此刻坐在自己父亲身上欢呼雀跃的孩子,日后会用鹅卵石杀死自己的父亲呢?

  “我的母亲哭了一会,然后冷静了下来。她帮我清理了现场,从那条我经常和父亲捉迷藏的、草极高、人迹罕至的路上,在我的父亲身上套着麻袋,带到了湖边——带到了我捡起那块鹅卵石的地方。”

  “鹅卵石……”

  曲月轻声重复道。

  “你见过那块鹅卵石,不是吗?”西里尔微笑着看向她,“你们应该都见过。”

  “是那块——”方何知猛地抬起头,露出惊讶的表情,“是那时候我们要过那条小溪的时候,被要求下溪捡起的那块鹅卵石!”

  曲月的瞳孔微微一缩。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开始了……

  “嗯。很漂亮吧?”西里尔点了点头,“母亲笨拙地伪造了好了现场,但那并不重要。我没有去看。她反应过来之后,做出了这个选择,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那你的母亲呢?”李秋生忍不住问,“我的意思是……多妮女士,她也是——”

  “……不,”西里尔的目光有些阴郁,“她得了一种很重的病。那时的我尚且不知道真相,和其他人一样蒙在鼓里,当然不知道那是他们搞的鬼把戏。她没有力气,很是虚弱,经常十分忧郁。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是诅咒一样,重复着我父母之间的关系——只不过现在发脾气的人是我的母亲,而换成我竭尽全力地尝试补偿她。”

  “还好和我的父亲不一样,她想要的只有活下去。我可怜的母亲,她是那么的想活下去,可偏偏全村号称懂医术的只有卡伦那个家伙的人偶,她的病只会见他一次虚弱一次。其实本质来说——”西里尔脸上浮现出一丝饱含讽刺意味的笑容,“本质来说,这和机器没有能量逐渐衰弱无法使用是同样的道理。他们在湖水中的鱼放入了这种能量,而我的母亲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愿触碰湖水,自然身体越来越弱了。”

  “这扇窗户……”曲月顿了顿,“这扇窗户,还有外面的风景……又是怎么回事?”

  “力量是由强烈的愿望催生的。”西里尔向她眨了眨眼,“——即使是在你们眼中相当邪恶的力量,最初也诞生自愿望,只不过是愿望的内容或许有所区别罢了。那时候我的母亲病越来越重,她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虚弱到为了保证基本的生命体征,已经没有办法支撑意识的运转了。”

  “多妮……”曲月感觉自己的喉头紧了紧,“……疯了?”

  “差不多吧。”西里尔的神情平静,“她已经没办法在思考了,储存的记忆也在一点点消逝。她开始一点点地遗忘,她不记得长大后的我,也不记得这些年经历的事情。这对当时的我来说确实是件颇为残忍的事情,但是对她而言,不用再去记住自己丈夫的死还有那些缠绕她终身的流言,恐怕是件好事吧。”

  “她开始不停地问我,她的丈夫去哪儿了,她的孩子西里尔在哪里。我每次都告诉她,他们出去玩了,很快就会回来——她也会相信我,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只有五个小时左右的记忆;五个小时后,她就会不记得这些事情了。”

  “但是或许是谎言积累的次数太多,即使每五个小时的轮回就会将记忆清空一次,但每一次残留下来的情感也足以让她慢慢崩溃。终于有一天,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既视感」

  击溃了她,她歇斯底里地问我她的家人到底去哪里了,我到底是谁——而当时的我对此也只是束手无策。”

  西里尔沉默了片刻。

  “于是我画了一幅画,上面画着我记忆中的蓝天、白云、草地以及湖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那副画面是怎样呈现在我的意识中的——但那确实构成了我最美好的记忆。而当我把这些简陋的画递给我的母亲的时候,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那久违的平和与幸福。”

  “我将画挂在了墙壁上。在不需要外出劳作的时候,我就和她一起坐在床上看这幅画;除了换取食物之外,我还尝试问那些木偶戏团的人,有没有更多更新的画笔。他们问我为什么想要画笔——哈,说不定从那时候开始他们就开始对我感兴趣了——那时候的我把这一切告诉了他们。于是,在他们再来这里的时候,我就用那些画笔,和我的母亲一起不断地完善这幅画。”

  “直到有一天……她连动笔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把那幅画挂在墙壁上。有一天她问我:「这一切都是假的吗?」我没办法回答。第二天,她就又衰弱了很多。我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站在画面前,和我的母亲一起发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这扇窗子——还有外面的风景。”

  曲月看向西里尔平静的面容,微微张了张嘴。

  你知道吗?

  西里尔,你的愿望……

  ……影响了整个「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