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没有被这么多人的场面给惊住, 看起来还算是适应。

  他揉着眼睛，肉乎乎的小手上是一个个小小的肉窝，粉雕玉琢，白白嫩嫩的。

  他如同葡萄般的大眼睛懵懂地朝上头的卫炀看去, 看到他的一瞬间, 就伸出了藕节般的手臂冲着他。

  “父父——”

  稚嫩可爱的声音听起来软化人心。

  坐在下面的赵棠坐直了身子望过去, 忍不住皱眉。

  这臭小子——

  之前教他的都忘到脑后了。

  如今她的恩宠是宫中的头一份, 玉芙殿也是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被眼红妒恨都是常事，所以她并不常带平安出门, 就是为了减少风险。

  她的处境并不安全, 所以平安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这也是为什么皇后做出这种事，赵棠却一直隐忍的原因。

  虽然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却不曾去向皇上说过一言半语。

  好在她之前特意嘱咐过清荷。

  清荷的手环到平安身后，将他揽了回来。她抱着平安，轻声哄道：“一会儿再找父皇好不好？现在先乖乖的。”

  平安撇过头, 似乎有些不满, 但是还是慢慢安静了下来。

  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巴巴, 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

  “抱过来吧。”

  上头突然传来一句。

  清荷应声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去，卫炀正定定地看着被抱在她怀里的平安。

  就连身旁的皇后也侧过头去看他, 眸中惊疑不定。

  站在清荷身后的奶娘暗暗地戳了她一下, 清荷才回过神来。稳稳当当地走到皇上那边, 弯下腰将平安递到他怀中。

  平安这会儿终于如愿了, 小脸也不再耷拉下来了, 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挥舞着自己两只短短的手臂。

  卫炀将他十分熟练地抱在怀中，甚至还两度躲开了快要打到他下颔的小手。

  看得底下的赵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她看着上头父子俩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心中无奈。

  算了，随他们去吧。

  总不能委屈了平安。

  想着，赵棠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旁边的皇后。

  皇后此时也注视着皇上与四皇子两人，心头不由得一紧。

  她距离皇上最近，可以清楚地看到皇上此刻的举止和眼神。

  皇上低头看向四皇子眼中的温情和宠溺，不是作假的。

  甚至抱着四皇子的动作极其熟练轻柔，像是时常做这种事一样。

  四皇子看起来也不怕他，甚至攥着他的衣襟，双脚踩着他的大腿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

  皇后的眼眸中波澜汹涌。

  底下的人也在嘈嘈切切。

  “啧啧，果然珍嫔生的儿子就是不太一样。”嘉婕妤阴阳怪气地道，目光投向这桌的另一人，意有所指。

  之前三皇子满岁宴的时候，可不见皇上这样。

  虽说今日四皇子的满岁宴是有些寒酸，没有命妇不说，太后还称病不来。但是至少人家圣眷正浓，没看到人家都要爬到皇上的脖子上了，皇上还什么都没说吗？

  甚至还扶着他，怕他摔下来。

  比起四皇子的大胆，三皇子可就显得怕生多了。

  上次看到他的时候，即便穆婕妤呕心沥血地小心养活他，还是长得瘦瘦小小的。

  看起来还没有四皇子这个弟弟长得大。

  穆婕妤垂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紧攥着筷子。

  指节用力地有些泛白。

  看到穆婕妤这闷不吭声的样子，嘉婕妤撇了撇嘴，继续冷嘲热讽道：“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呢，明明都是皇子，可待遇真是不一样。”

  她刚刚受了赵棠和嫣嫔的气，这会儿忍不住就想撒在穆婕妤身上。

  毕竟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

  更何况同住在一宫，嘉婕妤也不是很看得上穆婕妤。

  要知道之前她早就是婕妤的时候，穆婕妤不过是个小仪。这会儿穆婕妤母凭子归，倒是和她平起平坐了。

  嘉婕妤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穆婕妤还是一言不发。

  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劲透了。

  可这，嘉婕妤还不忘最后添了一句，“唉，谁让人家母妃得宠呢，旁人哪有这运道？”

  穆婕妤的头似乎垂得更低了。

  同桌的瑶婕妤和端充华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只不过端充华作为这桌里，地位最低的，更不好开口。

  瑶婕妤皱着眉头，看着嘉婕妤，说道：“都是皇子，哪有什么不同，嘉婕妤慎言。”

  嘉婕妤冷嗤一声，敷衍地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吧，反正有眼的人自己都看得清楚。”

  皇上对四皇子的偏爱，这会儿在场众人可都是看在眼里。

  如今大皇子深陷囹圄，三皇子体弱多病。虽然珍嫔的出身容易遭人诟病，但看皇上

  如今这架势，四皇子也未必没有机会。

  用过宴后，宫人将残羹冷炙都撤了下来。

  中间摆了一张大大的台子。

  摆上了许多东西，有笔墨纸砚，也有金银珠宝，一应物什都齐全。

  平安被皇上抱到台子上，台子上也被铺了一层软软的布。

  平安有些茫然地坐在台子上，下意识地仰起头看身后的卫炀，眼中充满疑惑。

  结果他仰得太过，险些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看得赵棠忍不住惊呼出声，脸色大变。

  “平安——”

  好在站在他身后的卫炀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帮他坐直了身子。甚至还往前一步，抵在了桌子边缘，挡在平安的身后。

  刚刚都快摔倒了，平安却还什么都没感觉到的样子。

  甚至还疑惑地朝赵棠看去，不明白她刚刚为什么叫自己的名字。

  赵棠看着他的神情，脸色都有些发黑，恨不得撸袖子上前去揍他屁股。

  卫炀顺着平安侧过去的小脑袋看过去，也看到了赵棠黑着张脸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失笑。

  随后他低下头，轻轻地推了推平安的后背，轻声说道：“平安，去挑一个喜欢的。”

  平安被他推动了，回头看了他一眼。旋即往前颤颤巍巍地走去。

  有了刚刚那一出，清荷和文涛的心脏都快吓得跳出来了，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这会儿他们也不动声色地凑到了离台子近的地方，生怕他再掉下来。

  平安在摆的整整齐齐的东西面前走走停停，有时还忍不住驻足观赏一二。

  却始终没挑出一样东西，看得赵棠的眼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她之前是训练过平安抓周的，但是不太顺利。

  至于为什么不顺利……

  只见平安这会儿像是看中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块和田玉的砚台。

  他的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抱了起来。

  还没等人说什么。

  他又扒拉了一样东西到怀里，那是一个小巧的金算盘。

  这会儿他甚至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眼睛四处巡视着，时不时就扒拉一样东西。

  怀里满得有些塞不下，平安就把这些东西放到脚边，兴致勃勃地挑东西。

  甚至还越挑越起劲了。

  赵棠这会儿都不想说什么了。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之前不太顺利的原因就在这里了。

  由于平安是玉芙殿里唯一的小祖宗，基本一生下来就被人宠着捧着。

  不止玉芙殿里的人这么做，甚至皇上也这么做。

  几乎是有求必应。

  除了赵棠有时候忍不住手贱去逗弄他，但是在需求这方面也从来没有二话。

  要什么给什么，基本上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都是他的。

  就连皇上每次来，都要被他薅羊毛。

  如今他不过才一周岁，自己的小金库已经很丰富了。

  于是就造成了这种局面。

  他看上了，就觉得这是他的，都要扒拉到他这里。旁人要是不肯给，就要发脾气了。

  赵棠也是在给他练习抓周时，才终于发现他这个坏毛病的。

  她之前从没生养过孩子，就连自己从前也是勉勉强强、饥一顿饱一顿地活下来的，对这种事真是一窍不通。

  觉得要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他，倾注了所有的爱。

  但是她也意识这样是不好的。

  好在平安这会儿才一岁，还能扭得过来。

  不过这会儿是他满岁宴，这么多人看着，赵棠也不好上手去纠正他。

  卫炀倒是看得高兴，他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不过就是一些小玩意，只要平安喜欢，都给他也没关系。

  眼看着桌上的东西，几乎一多半都被平安拢在身边了。

  终于挑完的平安，心满意足地坐在台子上，看着身边满满当当的物什，心里是满满的满足感。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刚刚搬了这么多东西，还真是有点累了。

  突然，他的眼睛又突然亮了一下。

  赵棠心中立刻暗道一声不好。

  只见这位小祖宗直勾勾地盯着皇上的腰间，十分迅速地走到了卫炀身边。

  伸出小手，扯住卫炀腰间的那个荷包。

  赵棠真的要忍不住扶额了。

  皇上腰间的那个荷包是金线绣的五爪金龙。

  看起来金光闪闪的，怪不得平安会喜欢。

  平安拽住这个荷包就不松手了，仰起头看着自己的父皇，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睛不灵不灵的，嘴里奶声奶气地撒娇着，“父父——”

  卫炀无奈地笑着，抬手摸了摸平安的小脑袋。二话不说，直接低头，将腰间的荷包拆了下来，递到他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