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702估计同样无人居住挺久，整个楼层安静极了，晦暗不明。

  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到底拼命咽回肚子，忽然明白她今天的打扮为何除开白就是黑。还想追问点什么，立在门前的女子已然把钥匙插入锁孔推开飘落一层尘埃的铁门。簌簌扑落的灰尘铺头盖脸，安少晨呛得连忙捂住嘴鼻，而茉莉只是沉静走进去，步伐极轻，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

  一层薄淡模糊的光芒透过窗户洒落，除开大致轮廓架构，根本看不清什么。

  试着按了按门口的开关，灯管嗞嗞响，片刻后，顽强亮起。

  从小见过的楼盘数不胜数，颇有经验的他一眼就看出这套房大概一百十二平左右，三室一厅的格局，厅屋采用当年比较流行的露天阳台设计，连接的不是时下常用落地透明玻璃窗或借用一段飘台形式，而是一扇颇显老旧的木门。左边，是厨房卫生间，右边，则是三间房，中间较小，估计是书房之类，两边能晒到阳光的则可能是卧房。厚厚灰层显示太多年无人清理过，房内摆设的基本家具还在，不过一应空荡。

  尘埃太多，每走一步，就留下脚印。

  眼眶在进门瞬间已然潮湿，茉莉环顾四周，脑海中浮过无数幅想象的画面——

  父亲在厨房忙碌，在客厅喝茶看报，又或许，在书房泼墨写字……

  “听我爸说，许亦是离婚之后才搬来这里独居，以前……”

  安静到极点的氛围是安少晨所不喜的，尽管心下了然此刻说什么都显聒噪，他还是忍不住。

  “以前他们一家三口住的是座大宅子，院里栽满蔷薇花，好多好多葡萄架，还养了两条凶悍狼狗。”

  四岁的记忆在满屋尘埃中穿梭，她哽咽，开始后悔当年自己的任性，一直没有回随城看看。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才清楚父亲住的房子是什么样。

  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再不能回首。

  剩下的，仅是无限凭吊。

  温热手掌不轻不重的按上肩头，茉莉暗自垂泪，身体被人拥进温温的怀抱。和另一个糅合纯阳和清冽气息的坚实胸膛不一样，他的心跳节奏不那么明显有力，隐约还有几丝陌生香水味道。擦擦眼角平复跌宕起伏的心绪，这才意识到身前的男人对她了解得那么透彻并不惊讶。

  “你……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又为什么知道那么多？”

  “还记得在望江盛览说过的么，我懂你。”

  温煦一笑，安少晨垂眸，两只桃花眼里蕴含说不尽的绵绵情意。

  含情脉脉的凝视如灼似烧，茉莉慌忙退出他的拥抱，暗自懊恼怎么就没第一时间保持距离。

  “什么意思？”

  转身走向朝东的卧房，吱呀一声，门开了，里面除开床和当年流行的高低组合老家具，除开没完没了的灰尘，同样空荡。随她在后面的安少晨抿了抿唇，沉默良久后才斟酌回答：“你既然不想公开，我也不方便多问。对我来说，无论你是谁，你始终都是和我在密室熬过来的女子。或许，别人会介意你到底从哪里来身份是什么，但是，我根本不在乎。”

  若有所指的话中隐约包含不太寻常的起伏，想起他三番两次言谈古怪，站在床畔的茉莉清冽回首：

  “在密室，我是不是做梦说过什么？”

  结满蛛网的电灯泡投落剥裂开的光芒，立于下方的安少晨一怔。

  如此神情证实心底判断，未曾料到的意外来得太突然，她一手环腰一手支在下颌处来回踱步沉思，良久才再次吱声：“当日在密室，你说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当时，我肯定说过些什么。你从那时就知道我是许小茉，所以当日在碧岚星河才说什么我一再对他付出真心，才说什么你懂我，才说你不介意我到底是许小茉还是尹茉莉，对不对？”

  “对。”

  一个字，他答得铿锵有力。

  四目相对，双双沉默。

  少顷，知道瞒不住的安少晨上前握住她的肩头，阴柔俊美的白皙面庞绽放出柔和如月的光彩：

  “我听老爸说过许亦的死，他死在东方驭锦手里。还有你，周依依记者招待会当天说的没有撒谎，也死在他手里，对吗？你放心，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不过，既然今天来这里，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决定放手一搏？”

  “搏什么？”

  好不容易才消化他是继Wind-Don和安宝儿世界上第三个知道身份的人，茉莉茫然抬眸。

  “当然是报仇！”

  “唔……”太了解他的性格冲动的他最喜欢爽快了事，她吱唔不言，再次避开走入另一间房。

  “你不想？”

  见她不愿谈起似的，安少晨急急追出去。

  有些事，岂是想与不想就能决定？

  嘴角漾出缕缕无奈浅笑，一处处看过来的茉莉最后走向中间的小书房。

  和其它地方类似，这间同样布满厚厚灰尘。

  然而，当灯亮起来，里面几样东西的简单摆设让茉莉瞪大眼睛，立即蹲下用手拂开近处的灰尘。

  一格格嫩青色瓷砖在地面铺开，无论花样还是横竖块数，居然和自己在加拿大的小书房一模一样。

  以为只是一时恍惚，她起身从厅屋找来块硬纸壳，埋头把所有灰尘全部扫到门口。

  默默数了两遍，原来真不是看花眼或错觉——

  巧合么？

  在扫灰伊始就不断追问干什么的安少晨见她蹙眉沉思，压低声音道：

  “是不是看出什么玄机？你来这里，不单是悼念吧？”

  反应通常慢一拍的人这回终于迅速了一回，茉莉吹掉手掌上的灰色，淡淡道：

  “你一定从你父亲嘴里听说过东方棋留下的遗书。”

  “好像有吧。”他费力思索，缓缓道：“许亦死了，遗书成了传说。再说，东方驭锦现在大权在握，就算东方棋从棺材里跳出来，恐怕也不能拿最心爱的孙子怎么样，何况是一纸遗书？你别告诉我你知道遗书在哪儿。我查过的，许亦猝死后许小茉才回国的，他们父女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交流。”

  “有些交流，不需要通过言语和见面。”

  把黑色亮皮提包往安少晨怀里一塞，茉莉回到门口，双腿并拢，跳向左墙壁的第二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