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秋似乎来得格外早，才九月，风已凉。

  在英国的事办得挺顺利，东方驭锦打电话说准时回来。

  听到这消息，茉莉喜忧参半。

  那日见过Wind-Don回来，她再没出过门，每天窝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懒洋洋的，脸色不大好，又没胃口，害得身为过来人的宁嫂好几回隐晦暗示是不是怀上了。听的次数多了，着实暗自惊了一把。想想，从医院回来前两个月碍于身体和情绪东方驭锦一直小心翼翼，两人夜夜同床也只停留在简单的亲吻抚摸，而后来，等她决定振作，每次的鱼水之欢他根本没做过保护措施，几率虽小，但不是没有可能。

  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开车去最近的超市买回验孕棒，结果呈阴性。

  无法描述的失落在心事重重的新房里又添一道堵，身在后花园的白衣女子长长叹息后安慰自己。

  没有怀上，其实是好事一件吧。

  碧蓝天空上浮云袅袅，如丝如缠。

  远处青幽山峦开始点缀一些明黄和橘红，又一声叹息后，茉莉侧眸，眼神落在那片老旧的钥匙上——

  去，不去……

  整整三天，内心纠结得无以复加的她只觉得自己像裹在蚕茧里的蛹，寸步难行。

  她甚至异想天开想过，以Wind-Don的聪明，会不会故意设一个旧房子的局让自己往里面钻，从而实现他挑拨离间的目标。可是，地下车库看到的地址虽然当年的确没有亲自去过，不过，她还是有些印象的，以前每年会从加拿大给父亲寄礼物，写那么多次，不可能全然忘记。

  看看左手的钻石腕表，时间显示下午四点。

  此刻，东方驭锦已经在三万英尺的高空，还有五六个小时，即将降落在随城。

  茉莉非常清楚，假如不把握眼下几个小时，等他回来，自己只会更加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要不要去，要不要去……”

  喃喃自问千百遍，答案仍然模糊。

  端起宁嫂榨好的新鲜橙汁，郁结难纾的她狠狠灌了两大口。

  最后一口还没咽下时，手机呤呤响。

  抓过来一看，是多日不曾出现的安少晨。

  “在干什么呢？别告诉我时时刻刻和东方驭锦腻在一起。”标准的安氏口吻，轻松又不乏玩世不恭。

  “哪有，他去英国办事。你在干什么？别告诉我又在三千佳人和某位美女眉来眼去。”

  “哟，这话是不是有点酸味呢？”

  “少来！”她轻笑，“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就是觉得挺久没见你，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你知道的啦，我通常闲得很。”

  眸光流转，不知不觉又落在白色圆桌对面的钥匙上。

  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不能揣着疑惑装糊涂的人，沉吟片刻的她问道：

  “有没有时间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开车过去找你。”

  听清楚他所在位置，抓起手机和钥匙的茉莉跑回衣帽间换衣服。

  素白一字领雪纺半截袖上衣，素白耳坠，黑色七分修腿裤，黑色高跟鞋，全身上下只用黑白装扮的她匆匆下楼，临出门前吩咐宁嫂煲一锅鸡汤等东方驭锦回来喝。见病恹恹的她又恢复昔日神采，宁嫂乐呵呵的去办。开车到达安少晨口里的茶馆门口刚好五点，不容他唧唧歪歪介绍什么大红袍，茉莉硬拉着他坐进跑车，银色车影化作一团影擦地离去。

  城南，一座九十年代末期格局的旧小区前，穿破暮色的车缓缓靠停。

  简陋大门前，两颗老榕树一左一右，葳蕤枝叶，密密麻麻。

  还不到开路灯的时间，在连续几天秋风吹拂之下，洋溢居家烟火气息的小区内落叶满地，或绿或黄。当时的设计远不如现在考虑周到，车位明显不够，里面过道上停满各式各样的车。月月桂的馥郁香味隐隐流至鼻尖，边走边嘀咕的安少晨四下打量，忍不住开口：

  “这小区格局一看就是一二十年前的产物，别说你想在这买房。”

  “看房。”

  想象着多年前父亲每天可能走在此时正走的路上，心，变得好软——

  对每年坚持去探望自己两次的父亲，她是有感情的，尤其是在Jason和母亲过世之后。

  她无数次为有一个潇洒倜傥却又心性淡泊的父亲骄傲，总觉得那样的男人，如行云，似流水。

  虽然深知感情不可强求，对母亲再婚亦表现出一般同龄人难得的尊重，其实，在内心深处，茉莉还是想过为什么父母的婚姻会中途夭折。不过，既成的事实无法改变，何况，所接受的教育以及逐渐成熟的认知告诉她，分不分开没什么打紧，重要的是，他们两过得快乐。假如分开能让彼此更加幸福，又何必别扭勉强的磕磕碰碰一生？

  “东方驭锦穷到这个地步了吗，要这里的房？”

  一件格子衬衫松松垮垮挂在身体上，安少晨夸张挑眉。

  这种与现代建筑完全挂不上勾的地方，还真是入不了他的法眼。

  十九幢，二单元，701。

  走到最里面的一座，茉莉抬头，窗口亮起的灯只有寥寥几盏。

  显然，如今的人添置房产早不会考虑这里，留下来的，要么是租客，要么是上了年纪的老业主。

  推开铁锈斑斑的门上楼，窄窄的楼梯道充斥着各种味道。

  混合到一起，真是不怎么好闻。

  摁住鼻子跟在后面，从小见惯各种楼盘的安少晨又忍不住挑刺：

  “居然没电梯，设计太不人性化啦。”

  拾阶而上，斜斜身影在昏暗过道灯下摇动拖曳。

  老旧扶手和楼梯带茉莉穿越时光，仿佛回到十几年前——

  一个身穿白衬衫的男子在暖黄光晕中潇洒登楼，而她，无声无息跟在后面。

  不敢喊，不敢大声，只怕惊动前面的翩翩秀颀身影。

  “现在看来的确不人性化，可是当年，这应该是随城比较高档的住宅。知道这是谁的旧居么？”

  终于到了七楼，身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

  茉莉站在布满灰尘还有蜘蛛网的门口，微觉心酸。

  “谁？”一手撑向墙壁，体力大不如从前的安少晨皱眉。

  “许亦。”

  “许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