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第四百四十六章
作者:江枫愁眠      更新:2022-02-22 23:32      字数:6387
  尧国的宗族若按照金字塔来划分,撇开皇室,其余大致有五个层。

  第一层,毋庸置疑是百里族。

  第二层,钦族。

  第三层,太后的母族,红族;财相柏长安背后的柏族;二皇子生母贵妃背后的王族,以及出了两位内阁大臣的姚族、安族。

  第四层、第五层就是些普通的小族了。

  被尧国政府认可的宗族总共三十七座,受邀参加宗族大会的是二十一座。

  值得一提的是,尧国国内并没有属性宗族——所谓属性宗族,指的是以单一职业为核心弟子的宗族,譬如百里是牧师、袁氏是狂战士、江氏是水系、林氏是木系……

  尧国的宗族较为杂乱,一族之内各式各样的能力者都有,之所以没有属性宗族,主要原因是缺钱。

  能力界关于觉醒的研究有三个阶段。

  毫无疑问,能力后期提升和个人意志有关,也就是所谓的“能力由心而生”,但能力觉醒到底是由什么决定,这一直是一个学术问题。

  最早被提出的是“传承论”,也叫“血统论”,即父母是什么能力者,诞生出来的孩子就是什么能力。

  这一论调很快就得到了质疑,许多普通人生下了能力者,而能力者也有可能生出普通人来。

  虽然存在质疑了,但这一论调依旧是一千多年来的主流思想。

  封建社会强调血统,需要用这样的论调来维持阶级统治。

  在思想觉醒的年代里,人们推翻了“传承论”,提出了“由心论”,认为和后期升级一样,前期觉醒也是依托“能力由心而生”。

  这虽然比“传承论”靠谱很多,但既然能力和父母没有关系,为什么很多宗族还是以单一职业为核心?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教育”问题。

  拿百里族来说,所有女孩出生以后,六岁之前都必须待在谷内接受统一的教育。

  她们接受了牧师的思想,觉醒成为牧师的可能性自然就大。

  而袁氏的子弟们则生长在你死我活的斗争当中,那样的家庭环境本就有助于成为狂战士,何况家主还会把那些没有觉醒成为狂战士的孩子驱逐、杀死,最后剩下的当然就是一族狂战。

  这就是为什么洪族长对宓茶说「属性系宗族都是自己教自己的孩子,教学方面我们有经验。」

  属性宗族大多有深厚的底蕴和足够的资源去培养下一代,但尧国诸族显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到了第三阶段,也就是如今的阶段,学者们认为能力的觉醒同时受到“传承”和“内心”两方面的影响。

  从统计结果来看,富庶家庭和高素质家庭诞生能力者的比例明显高于贫困家庭。

  但这是否只是因为贫困家庭的孩子营养不足,身体不具备承载能力的条件?又或者贫困家庭的孩子将精力集中在了物质追求上,没有闲暇去追求精神世界。

  总体来看,能力觉醒的问题上,“传承”因素占比较少,普遍依靠“内心”。

  在世界诸多的宗族当中,百里族无疑是最重视能力者培养的。

  历代族长花费了巨额的财力、人力,给百里谷套上了三层防护大罩,使得百里谷四季如春,水火不侵;又集天下至美之景于谷内,放眼望去风景如画、美不胜收。

  这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给小牧师们创造一个温暖、美好的环境,让她们顺利觉醒。

  宓茶来得早,步入会场时,只来了一小半的人。

  首座是尧氏的代表,皇帝;

  往下是面对面的百里族和钦族;

  宓茶的右手边是红族等族。

  皇帝和钦荆正、沈芙嘉都没到,宓茶一进来就成了在场最引人注目的一个

  “大公,好久不见了。”几名族长来向宓茶问好,“我们可听说了,百里族这半年创收不少,整个尧国加起来也没有尧北一半富裕,您可不能忘了我们呀。”

  宓茶笑了笑,今天不是很想说话。

  慕一颜和秦臻陪伴宓茶多年,很自然地帮她接话,“您客气了,尧北苦寒之地,也就混个温饱而已。”

  “哎呦,苦寒之地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对方奉迎道,“谁不知道禹国江南的三个氏族依附了贵宗。百里大公喜得数千水木系,现在的尧北早已是遍地绿景了。”

  宓茶挂着笑容,目光时不时地往对面看去。

  沈芙嘉入了钦氏的族谱,每届宗族大会都会跟着钦荆正一起参加。

  可今天她还没有来。

  昨晚的对话历历在目,宓茶垂眸,看向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难道她们一辈子都只能一年见两回了么……

  虽然嘉嘉说,过一段时间她就会跟自己去百里谷,可这一年来,每次自己找她,每次她都说“过一段时间”。

  宓茶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要“过一段时间”,直到昨天才知道,原来嘉嘉更喜欢在尧廷的生活,不愿意去百里谷屈居她下。

  如果这个理由是真实的话,那她岂不是永远都等不到“过一段时间”了。

  宓茶暗想,如果嘉嘉真的觉得待在尧廷更自在,那她就得想办法助她登顶。

  只有万人之上了,嘉嘉才不会被欺负——尤其是不会被钦荆正欺负。

  嘉嘉已经步入了内阁,但这其中一半是钦荆正有意提拔。

  钦荆正在尧国根深蒂固,连皇帝都不可撼动,想要取而代之绝非易事,就算他突然去世,担任首相之职的也是柏长安等老臣,沈芙嘉太过年轻,首相的位子轮不上她。

  除非——除非皇权独大,皇帝力排众议任她为首相。

  不过这种局面不可能出现,皇帝自己都还得看权臣们的脸色呢。

  宓茶心下一叹,嘉嘉这个年纪坐到这个位子,已经是极限了,短期内很难提升。比起思考如何助她高升,不如想想如何增加她们的见面次数。

  她想到了严煦的[水遁],但严煦也不清闲,为了这样的私事经常麻烦她,似乎不太好。

  宓茶心不在焉地和各宗各族的族长打招呼,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终于响起了一声:“皇上驾到——钦族代表到——”

  众人起身恭迎,宓茶微微抬眸,尧庆丰身后跟着钦荆正,钦荆正身后跟着一身正装的沈芙嘉。

  新官上任,那声华丽的军装配着沈芙嘉的微笑,让她看起来气势斐然,明艳动人。

  “平身。”尧庆丰落座了主位,钦荆正和沈芙嘉坐在了宓茶对面。

  两人目光相对,沈芙嘉在宓茶眼中看见了两片愁云。

  她私心还是想接沈芙嘉回去,还是想和她朝朝暮暮。

  这眼神让沈芙嘉心中一紧,又是酸涩又是难耐。

  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住,钦荆正已经上勾,再有三四个月,帝都就将发生政变,等茶茶入主天下,她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会议在两人的对视中开始,钦荆正注意到了宓茶的视线。

  沈芙嘉一进场百里觅茶就盯着她,百里觅茶必是在警告他们,如果今天不达成百里族的目的,她就要将那些证据公之于众。

  钦荆正眼底微冷。

  再忍些时候,早晚要将这等外族赶出国境。

  主持宣布了开始,第一轮先由各宗各族汇报领地情况,按照座位顺序,百里族仅次于钦荆正之后。

  钦荆正拥有全国最丰饶的土地,一开场就是漂亮的数据,汇报完后,轮到了百里族。

  慕一颜拿着百里月写好的稿子,代宓茶汇报。

  报告完财政、人口、物产、灾情等基本情况后,又讲述了明年的规划,最后总结道,“基于以上,百里族申请减免一部分的中央税;将蓝石海湾的两座岛屿以及斛省划分进百里族的领地。”

  这要求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

  百里族已经是全国最富、领地最大的宗族,居然还要减免税收、拿新的土地。

  这要求太过分了些,就算他们实力强劲,首相也不会答应,何况那两座岛屿还是首相的私产呢。

  “肃静!”钦荆正低喝一声,压住了全场声音。

  下一个宗族紧接着开始汇报,等所有宗族都汇报结束后,主持收集了所有宗族的诉求,众人开始一一商讨。

  讨论到百里族的诉求时,宓茶和慕一颜秦臻都没怎么开口说话,由着众人评议。

  柏长安一边打量着宓茶的神色,一边道,“百里族一个月的财政,就抵得上全国一年之收,如此富甲天下,还要削税,这让其他宗族如何作想?”

  他说一句话看一次宓茶的脸色,然而从头到尾,宓茶都目光泰然,没有半分反对之意。

  不怪各宗惊诧,这些诉求百里族自己都没打算办成,也就是随口一提而已。

  但这幅无所谓的模样落在有心之人眼中,就成了别有深意。

  钦荆正盯着百里觅茶,百里觅茶在听见它族反对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他暗道,看百里觅茶这幅风轻云淡的模样,果然是握有自己的把柄。

  她料定自己一定会为她把这些事办成,所以不必多费口舌。

  当众人表决百里族的诉求时,钦荆正喉结微滚,抬手翻过了眼前的牌子,沉声道,“同意。”

  这两个字一出,全场寂静。

  别说其他人倍感诧异,就连宓茶、慕一颜和秦臻都吓了一跳。

  她们看向了钦荆正,不知道首相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会答应她们的诉求,把自己的两个岛白白割了出来。

  宓茶心中惊疑,这是怎么回事?连百里族内部都对这份报告不抱希望,首相为什么会答应?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对上了宓茶的目光,钦荆正错开了视线,咽了口茶。

  他再忍她两三个月。等帝都政变之后,百里族该回哪回哪去,尧国终究是他的天下。

  皇帝、百里族和其余诸族皆茫然狐疑,唯有沈芙嘉知道内情。

  她看着神色漠然的钦荆正,唇角微微勾起。

  这点东西微不足道,算是她送给茶茶的新年礼物,等茶茶生日之后,她还会把整个尧国都奉于她手。

  待百里族君临天下,她就是宓茶的第一功臣,往后便可朝夕相处,共同进退,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她们更加亲密。

  钦荆正同意了百里族的诉求,他身后的附属族,如姚族、安族等族虽然一脸茫然,但还是跟着首相一起投了“同意”。

  宓茶糊里糊涂地拿下了一个省、两个岛,还减免了不少税收,比起高兴,更多是纳闷和担心——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她疑惑不已,会议还在继续,第三项议程是各宗各族针对下一个半年的工作提出建议。

  每一次的宗族大会,在第三项的议程里都有一个固定的议题——

  柏族族长柏长安拱手道,“陛下,今天已是1月26日,过了年,马上就是凌汛。臣以为应该尽快疏通地下水道,方便排水。”

  凌汛的危害不必多说,人人知晓,伤财又伤民。

  柏长安在陈述过去十年水灾的损失后,各宗各族开始投票。

  宓茶自然是毫不犹豫地投了“同意”。

  每年凌汛,出钱出力最多的就是百里族。

  牧师宗族,救治患者推脱不得;

  那些被水患影响到的交通,百里族也必须疏通,否则就会影响到自家领地。

  不管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宗族利益,宓茶都迫切地希望把下水道修一修。

  宓茶投了“同意”后,钦荆正和柏长安也投了“同意”。

  柏长安不用多说,这事本就是他提的;

  至于钦荆正,作为首相,他没有反驳的理由。

  按理说,钦荆正既然投了“同意”,那依附他的宗族也该赞同,就如方才大会通过了百里族的诉求一样,这里六成的代表都在看钦荆正的眼色行事。

  但正是因为有六成人在看钦荆正的眼色,所以修下水道这件事年年提起、年年被否决。

  在场除了百里、钦、柏、红以外四家,其余九成宗族都投了反对。

  “你们…”柏长安胡子微颤,气得说话不连贯,“你们难道不知凌汛对尧国有多大的伤害!”

  “老财相,”姚氏的族长抱着手,睨他,“你既然管着财政,就该知道现在国库里有多少钱。这些钱够修全国的下水道吗?这么大的工程,能在两个月里就做完吗?要是没有赶上,凌汛一起,水从地下漫出来,这个责任你来担吗?修缮期间我们各宗各族领地的损失,你来赔吗?”

  碍于脸面,首相不能投反对票,所以,反对票都交由其他宗族来投。

  修缮下水道,那就得把全国的地都翻开。

  哪个宗族愿意让人把自家挖个底朝天,这里面会捅出多少东西来?还是死几个平民算了,反正年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没见得就过不下去了。

  柏长安气得胸口起伏,但又没法拍着胸脯说:“我负责!”

  如果他真这么说了,那这些宗族必然会给他做出一个天文数字的账单,要求他赔付那些莫须有的损失。

  这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敲诈。

  宓茶一叹,别说柏长安了,就连她都没有这个能力拍桌。

  如果是明码标价,那不管多贵都可以考虑;可如果是纯粹的敲诈,那就是一个无底洞,百里族耗不起。

  沈芙嘉听着,不置一词。

  这件事倒也不难做。

  只不过得皇位上是宓茶了,才能实施她的办法。

  她瞥了眼上方的尧庆丰,就凭这个懦弱无能的皇帝——再过一百年下水道也修建不了。

  今年修下水道的提案又没有通过,接下来的议案也完全由钦荆正把控。

  明面上是皇家主持的、有二十一家宗族代表参与的民主投票的会议,实则是钦荆正的一言堂。

  整个宗族大会上,除了百里族的议案,其他全部都由钦荆正掌控。

  早些年的时候,钦荆正倒也联合过诸族反对百里族的议案;

  他在会议第一天反对,第二天钦氏的银行和资产就受到巨大冲击。

  百里族闲着没事就愿意买亿点钦氏的产品,但凡钦荆正不听话,百里族就跑去挤兑。

  百里族名下的企业和员工实在太多,对于这方面的运作也很有经验,钦荆正根本无法预防,除非他把名下的银行、公司全部关了,任何人的生意都不再做。

  即便关了自己的,尧国的其他银行、公司也多有他的股份,他总不能把大半个尧国都停了,那整个国家就陷入了瘫痪。

  因此,在宗族大会结束的前一天,钦荆正总能一脸铁黑地通过百里族的议案。

  这般过了四年,钦荆正焉能不厌恶百里族,也难怪他采纳了沈芙嘉的建议,冒着谋逆的风险也要把百里族赶走。

  宗族大会开了五天,再有一天就是过年。

  宓茶走前,尧庆丰问,“宫里办了除夕宴,大公今年还是不肯留下来一块儿过么?”

  宓茶委婉地拒绝道,“多谢陛下,百里族有族规,族长必须参与除夕宴。我随时都能见到陛下和娘娘们,但许多子弟一年只有这天能见到我。”

  尧庆丰叹了口气,“好罢,那七月再见。”

  他勉强不了百里觅茶,别说是他,就算是钦荆正都已奈何不得百里族了。

  一看见尧庆丰,宓茶就想起了他和沈芙嘉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一时间,心中复杂万千。

  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且不说丰君不知道嘉嘉已经有伴侣了,就算知道,他也有喜欢嘉嘉的权力。

  像嘉嘉这样优秀又美丽的女性,身边有爱慕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宓茶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被很多男生暗恋。

  望着眼前的男人,最终,宓茶还是开口,道,“陛下,新年快乐。”

  不论尧庆丰对沈芙嘉是什么样的心思,他都对百里族有恩,这点她不会忘记。

  尧庆丰冲她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宓茶的错觉,冬日下的尧庆丰脸白得透青,明明他的身体十分健康,可在宓茶眼中,他的脸色差到了极点。

  宓茶的心脏突突地跳了起来,冥冥之中,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丰君,”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停顿了片刻后,才道了一句,“您保重身体,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联系。”

  尧庆丰一愣。

  他半瞌了眼睑,轻轻地笑道,“百里公,谢谢你。”

  宓茶摇了摇头,她对着钦荆正行礼,离开了皇宫。

  走之前,宓茶又和沈芙嘉见了一面,同沈芙嘉道别之后,三人回了百里谷,准备过年。

  除夕三十一大清早,百里月来给宓茶送礼服时,略有兴奋地对她道,“族长,您看,外面飘雪了!”

  宓茶搁下书,往窗外一探。

  灰蒙蒙的天空下飞着白雪,北地寒冷,这已是今冬的第三场雪了。

  “嗯,下雪了。”她应了一声,从百里月手中接过礼服。

  百里月给她订了一身金白相间的旗袍,叠在衣服上的披帛滑下,搭在了宓茶的手腕上,露出她腕上一抹玻璃种的雪花棉。那镯赛雪。

  宓茶望着窗外,呵出了一口白气儿。

  从前的百里谷四季如春,她只能在电视里见到雪,如今在尧北,岁岁年年都能赏到了。

  百里月笑着贺道,“瑞雪兆丰年,族长,这一定是个好年。”

  宓茶跟着点头,眸中也盛着清清点点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