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生孩子的时候正好撞上四爷寿辰。去年四爷三十生辰大办过一场, 今年事情又这么多，便顺势操办得简单些。请来的多是兄弟宗亲, 再加上几个户部相近的大臣, 其余的就都没发帖子了。

  来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好几家除了把夫人福晋带上，还都把侧福晋带了过来。马佳氏与纳喇氏都是抱着孩子来的, 纳喇氏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会生儿子, 这回添的又是一个小子。七爷说话算话, 孩子就留在她身边了。

  前头摆宴席, 后院照样要摆。阿若这一桌坐的都是各府里的侧福晋，桌子摆在水榭亭子里，与福晋那边两桌隔了条长廊, 隔得不远又有些距离，正好谁也不膈应谁。

  “瞧瞧，瞧瞧, 到底是不一样了, 这精气神多好啊，刚刚进来的时候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你。”说话的是一贯来得迟的郭络罗氏。九爷第一个还钱的事, 八爷到底没上门多问。两兄弟之间的嫌隙摆在这儿, 不说翻脸也来往越发少了。今儿老九老十来了, 八爷难得不周全的没露面。

  “你少来编排我，倒是你，叫人上门请了你好几次，怎么都不应, 这是不待见我们几个了？”纳喇氏想了这么多年想自己养孩子，真养着了才知道苦。她又舍不得把孩子给嬷嬷带，除了吃奶的时候，孩子就全得放在她房里。这么一来，一整天下来还真就没个休息的时候。不过人家苦中作乐甘之如饴，孩子再闹她也高兴。

  “哪啊，我家那位不准我出门呐。”南巡回来之后九爷就把郭络罗氏给拘在府里了。说得还挺理直气壮，天天急着要孩子的是你，天天想往出溜达的还是你，哪有那么好的事，就安心在家养着吧。

  要郭络罗氏说这就是放屁，自己有没有孩子那还不是得靠他出工出力，自己这块田又不是没出过粮食，现在没动静那就全是犁地的没本事。不过这话不能说，说了就老九那狗脾气，非得再不进她的屋。自己表哥什么人自己最清楚，自己这辈子啊恐怕都没宋氏那福分了。

  “好了好了，不说那些了。咱们难得见面，怎么还是三句话不离他们那些爷们，没意思。”阿若打断她们，这要是任由她们聊下去，五分钟过后肯定就变声讨大会了。

  “挪，这都是各个府里送回来的信，先说好我可没打开，写了什么回去好生看。”信是昨儿送到的，阿若几乎一整年没收到商队的消息了，说心里不急那都是骗人的。有时候晚上睡得好好的，突然想起这事那就睡不着了。

  信送到的时候，四爷就准备叫奴才分别送到各个府上去，商队里有各个府里出的人，信都是他们写的。还是阿若说明儿她们都会过来，不如明儿再当面给，正好别再叫人跑这一趟。

  这回的信是跟着商队一起回来的，可能宋其端自己也不知道这信到底能不能顺利送回来，也不知道得送多久，所以送回来的信真的是鼓鼓囊囊，啥都说到了。阿若昨晚上为了这信激动得一宿没睡踏实，四爷最后实在受不了，都抱着枕头睡到外头的榻上去了。

  “这么多呢，信回去咱们回去再看，你先说说，他们这会儿到哪了？”瓜尔佳氏让丫鬟好生把信收好，立马就转头问阿若。这档子生意自己投得不少，以前吧就自己一人的时候还好说，现在有闺女了就更在意些了，这要是能赚多点，可都是给闺女置办的嫁妆。

  “他们这会儿到哪了我真不知道，信从送出来到今儿怕是又个小半年了。”罗刹冬天长，天寒地冻的时候商队走不动。好不容易到了莫斯科，遇上要回大清的商队，这才把信送了回来。“不过，我堂哥信上说他们也准备在往外走走，这会儿应该都到欧罗巴了吧。”

  阿若已经默默算过了，要是不出意外，宋其端这会儿应该已经带着人在欧洲了。就是不知道现在在哪个国家，收了什么好东西。

  欧罗巴？这事什么怪名字，纳喇氏与郭络罗氏听着就好奇。这名字一桌子人只有瓜尔佳氏听过，在盛京的时候，从罗刹过来的欧罗巴人比京城的还多一些。

  “京城那么多洋人，除了罗刹过来的，还有好多就是那欧罗巴来的。我阿玛以前在盛京府里还养过两个从那边来的，身子特壮实，长得跟熊一样。就是太能喝酒，最后闹了点事被赶出去了。”瓜尔佳氏说起这些就眉飞色舞的，活在盛京的时候，才是她这辈子最好的时候。

  “真的啊，那你再说说，再说说有什么跟咱们不一样的，咱们也听个新鲜。”郭络罗氏听得最是津津有味，这会儿就拉着瓜尔佳氏还要她再多说。

  阿若这一桌嬉嬉笑笑的，不知道说到什么裉节上了，突然就哄堂大笑起来。原本规规矩矩的时候，隔着条长廊是谁也不打扰谁，可这一笑闹起来，喧闹的动静就都传到布尔和这边来了。

  都是府里的侧福晋，不管听话不听话的，在这些福晋眼里都不是什么省心的货色。布尔和瞧着七弟妹跟九弟妹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立马就让王嬷嬷往那头去一趟，就问问宋氏到底什么这么好笑。

  王嬷嬷才刚转身，满儿倒是先朝这头跑过来。“福晋，侧福晋刚刚破了羊水，怕是要生了。”既是这样，刚刚的喧闹大概就是因为这事起的。府里要生孩子，几个福晋夫人也不好多留，都纷纷告辞。好在时辰也差不多了，不算扫了兴致。

  不过这倒是布尔和想多了，刚刚阿若那一桌子几个人的确都在笑，还笑得前仰后合的。只不过谁也没想到瓜尔佳氏说个笑话，居然把叫阿若把孩子都笑出来了？

  既然是要生了那就赶紧送回小院子去吧。卿子已经跑出去找轿辇去了，郭络罗氏与朝儿一起扶着阿若慢慢走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轿子也正好赶了过来。

  “就这么一点路，我自己走回去也行。”阿若懒得弯腰上轿，摆摆手就打算绕过轿子往回走，拦都拦不住。还是跟着出来的福晋看着她这模样，差点发了火，这才老老实实坐着轿子回小院。

  “主子爷，侧福晋要生了。”这么多福晋夫人都出来了，这消息自然也跟着传到前院来。四爷听这消息的时候，只是手稍稍抖了一下，又把到了嘴边的酒杯给放下了。

  “今儿招待不周，下次，下次我做东地儿随便挑。”老四府上生孩子，都是大伯小叔子的谁留下都不合适，所以自觉得很，一眨眼就全走了。

  四爷把走在最后老五送出门，看着他拐了弯之后这才转身撒腿就跑，苏培盛差点都没跟上他家主子爷的步伐。就说呢，这镇定的劲儿瞧着都不像自家主子爷，感情都是装的。

  四爷一溜小跑到小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碰上刚把阿若交到邵嬷嬷手上的郭络罗氏往外走。老九已经先出去了，这会儿肯定还在大门外等她，今儿来的还有老九的福晋，她就这么一个人出去，郭络罗氏说不得就要吃挂落。

  “苏培盛，送郭络罗侧福晋出去。”阿若虽说跟瓜尔佳氏走得最近，但是四爷瞧得出来她一直都很喜欢老九家这个口直心快的表妹，既然她喜欢，又是个周全人儿，四爷乐得给她体面。

  郭络罗氏出去的时候果然九爷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原本坐在马车里的九爷已经站到车下等着，见郭络罗氏是被苏培盛送出来的，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个情况。“怎么，府里那么多人非得用你？到时候回去被那祖宗刁难，爷可不管你。”九爷说完就往九福晋马车去了，扔下郭络罗氏一人气得脸色铁青，气鼓鼓的上了后头那辆马车。

  阿若也不是头一回生孩子了，从破羊水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这回怎么比之前都疼得快些，厉害些。产房早就准备好了，接生嬷嬷和邵嬷嬷也都是老人儿，什么都准备得妥当又利索。不过准备得再好，外头的四爷也还是紧张得手脚直冒汗。

  “这日子不对啊，不是说还有大半个月吗。”四爷刚坐下就想起来到底哪儿不对了，时间早了！他一说这话，坐在另一边的布尔和也猛地抬头，对啊，这才十月底怎么就要生了。之前宋氏去正院请安的时候，两人还说过这事，说她运气好，弘昀、孟古青和肚子里这个都是十一月生，这时候天已经冷起来了，坐月子比夏天舒坦得多。

  “快，快把章大夫请过来，再去把太医院的王太医也请来。”布尔和一下子汗就出来了，老人都说七活八不活，宋氏年纪又不小了，这要是出点什么事，自家这位爷怕是要糟。

  布尔和吩咐这些的时候四爷一直坐在一旁没出声，布尔和以为是自己布置下去的这些事都合他心意，其实四爷只是真的有点紧张得不晓得如何反应了。

  产房外头两个主子急得直上火，产房里头的这位倒是挺镇定。受过现代医学教育的阿若，只相信在预产期之前孩子多在母亲体内待一天，就发育得更完善些，那些个老话，能不信就别信吧。

  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明明又喝了一碗汤，还是觉得挺没劲的。“嬷嬷，你去问问看大夫来了吗，我怎么老没劲啊。”

  “诶诶，奴才这就叫人去问。”邵嬷嬷不敢离开阿若身边，就让朝儿出去问，邵嬷嬷跟两个接生嬷嬷都是有经验的人，侧福晋这一胎怕是位置不怎么好。不过这话现在不敢说，毕竟还早，万一侧福晋有造化呢。

  朝儿刚一踏出产房的门，就被四爷和福晋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神给吓着了。“主子爷，侧福晋问，章大夫来没来，侧福晋想叫章大夫进去瞧瞧。”

  “是不是有什么不好？”这才哪到哪儿就请大夫，四爷噌的就站起来了，“你先进去好生伺候着，告诉她别害怕，大夫马上就到。”

  说是马上就到，的确来得不慢。章大夫先进去没一刻钟，王太医就也到了。四爷一把拽住打算进去的太医，“劳烦老先生多费心，往后胤禛绝不亏待了先生。”说完这句话，才亲自掀起帘子把人送进去了。

  四爷这话说得郑重，王太医也跟着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进了房间之后，本专攻妇科的王太医就觉得不太对，这才什么时候，怎么羊水就浊成这样了。

  “你别在这儿守着了，赶快去煎一副药，就上次说过那个方子。”话是朝着章大夫说的，两人因着老在阿若这儿见面，早就成了忘年交。这会儿王太医谁也信不过，煎药都得他亲自去。

  四爷看着章大夫进进出出的煎药，越发紧张起来。阿若是个忍不住的性子，每次没生之前大道理比谁都懂，还说什么到时候痛起来她绝对不乱喊乱叫的浪费体力，让四爷也别瞎担心。真到了要生的时候，头两次一次比一次叫的凶。

  可这回进去这么久了，里头除了传来几声哼哼唧唧的声音，其他时候都静得让四爷害怕。

  “贝勒爷，侧福晋这一胎位置不大好，还请贝勒爷明说，待会儿要是真到了要紧的时候，保哪头。”王太医是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才从产房出来。下午煎的药已经分两次全喂下去了，行不行的也就这一回了。宋氏在四贝勒这儿不是可有可无的主儿，王太医说得直白，就是为了要四爷一句准话。

  四爷大概齐猜到会有这一出，“你尽力而为，实在到了那时候，千万保住侧福晋，爷不追究。”四爷现在一点重话都不敢说，就怕人一个不小心把气撒在阿若身上。

  有了四爷的准话，王太医拱拱手就又往产房里头去了。阿若从没在这时候喝过药，看着两个大夫进进出出的，到底什么事不问也能猜到。“嬷嬷，你替我出去，把四爷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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