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因为讨债，康熙和四爷算是把满京城的大臣给得罪光了。中秋节的御宴, 康熙都拿这个当筏子给免了。所以中秋那天, 四爷跟福晋只去宫里请了个安便回来了。之后更是撇下大半的事儿, 就待在府里歇着, 谁上门都不见，原本在京城炙手可热的四爷，硬是又把这股热乎劲给压了下来。

  “要奴才说，主子爷这一招用得好啊, 废太子的时候沉得住气不算真，现在才是见真心的时候。”今儿四爷叫了戴铎到书房说话, 戴铎一进门就把四爷从头到脚捧了一遍。好在四爷知道这人的性子，别人都说做谋士的一定要高深, 自己府里这位则不然，心里那点野心半点不瞒着, 要的就是四爷许给自己的飞黄腾达。

  “有件事你跟爷好好分析分析，老八到底怎么想的。”这回老八从头到尾真就是一场奔忙一场空, 前头累得跟三孙子一样也没把差事办明白，之后冷眼瞧着自己讨债又没定力干坐到最后。到头来该得罪的都得罪了，再也不是以往最平易近人的八爷了, 老爷子也没记他半点好。

  这不像自己熟悉的老八，老八这人虽说从小就假模假式的，可办事心性上还是有很多可取之处。四爷自己琢磨老半天都没琢磨明白，才把戴铎给找来了。

  四爷不明白的事戴铎早就想通了，不过这事不怪四爷想不到, 谁让人家儿女双全，妻贤妾美的，的确很容易想不到这头去。“爷，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八爷这是急了，那头到如今可还一根独苗苗都没有，就这一条，在圣上那儿再得脸也是个死罪。”

  要说没儿子这事，倒不是什么特例，老九府上多少个闺女了，不也还没个小子。不过像老八这样年纪不小，府里一个孩子都没有的，却是就他独一份儿。

  早些年兄弟们关系过得去的时候，还总拿这事调侃他，问他给侄儿侄女送出来这么多礼，什么时候才能收回去。可如今，这事已经成了老八的痛脚，倒是鲜少有人敢提起。

  说起这事，四爷就不想再多聊老八了。兄弟之间争斗是一回事，可孩子是后辈，四爷不想拿这事来说嘴。倒是戴铎，早些年方善可那个老大难成家之后，他就一直拖到如今，也没成个家。自己府上的门客，成家之后四爷大多都会另给安排住处，这些年人来人往的，就属他住得最久。

  “行了，不说别人了，倒是你，还想在爷这儿住多久啊。”戴铎没想到四爷会突然把话头扯到自己身上，这事吧，不光四爷催，老家每次来信也催，戴铎回信的时候都只说功名未成，不考虑这事。四爷现在问起，他便更干脆些，摇摇头就不说话，立马找机会溜了。

  四爷原本还想让苏培盛追出去把人给逮回来，没想到十三居然难得的上门来了。十三跟十四差不多大，岁数跟自己差得有点多，就不好像老五老七那般来往。尤其太子前几年被老爷子看得紧之后，这几年就总跟在康熙身边跑腿。他不比十四，有额娘又有自己这个亲哥哥，敏妃死得早，十三就只能早早的找好倚靠，早早的懂事顶门立户。

  “四哥，今儿过来是有事找您。”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说起话办事都劲劲的，一进门就端起四爷还没动的茶水咚咚灌了下去。瞧着他这模样，四爷没忍住在他脑袋上胡噜了一把。

  “你这小子，你再不来我就得打发人找你去了。”太子失势之后，四爷便叮嘱过十三，没事的时候不需要跟自己走得太近，以免老爷子觉得自己在结党营私。“我让你没事的时候不用来，没说过节了也不上门吧。”

  中秋前后，各个府里自然会相互送礼回礼。不过走得近的人家多数还是会亲自登门一趟。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死心眼，送来的礼规规矩矩没什么差错，这人他就没来了。要不是四爷心里知道这个弟弟的性子，说不得还得生嫌隙。

  “四哥，您别着急啊。”十三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兆佳氏有了，听太医说是得歇歇，她便一直没出门。”

  “混小子，好的不学尽学些歪的，既是弟妹有了，怎么你还是从太医那儿听说的。”四爷一下子就抓住了关键，既是福晋有了自然要多加看重，四爷就怕他还年轻又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就忽视里府里。

  “哥，您可别冤枉我。”胤祥撇撇嘴，这么多哥哥谁能跟四哥一样，真就守着小嫂子过了这么多年，这份好自己可学不来。“啧，四哥你别打断我，差点就被您把话给岔远了。”

  胤祥抱怨过四爷之后再出声，音都低了许多：“朱三太子，抓着了。”这回过节没来四爷府上，那是人胤祥根本就不在京城，替圣上押解前朝皇子去了。

  为了朱三太子一事，这些年断断续续的也砍了不少人的脑袋，总有些地方能钻出个三太子来，不过押解回京的这倒是头一遭，看来说不得还真有可能是前朝皇室。

  这事胤祥说来也没其他意思，就是先跟四爷来通个气，别到时候皇阿玛问起来，没个主意。前朝谋逆之事一直不断，尤其朱三这名字，就是面最大的旗帜，打着朱三太子旗号的占了反贼的十之七八。这次若是抓到的是真的朱三太子，恐怕皇阿玛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要怎么办，要不然老爷子也不会把人带回京城来。

  “知道了，这事再别往外说。”十三还是年纪轻，办事周全却又总有疏漏的地方。皇阿玛要是真问起来，自己肯定还是要装作不知道的，回应对答之间也不可能做到贴心顺意。要不然，那不就成明摆着告诉老爷子胤祥把这事儿告诉自己了吗。

  不过十三的好意四爷还是承情的，两兄弟私底下勾搭了这么久，四爷跟十三在其他人跟前都还是淡淡的，没什么亲近的地方。这回四爷让苏培盛把五爷七爷都叫了过来，说是要赏月。

  中秋都过了多久了老四张罗着赏月？老五把头伸出去看了看，哦，天还没黑，也不知道今儿的月亮能不能圆。不过既然叫了，那就去吧。两兄弟隔四爷家差不多脚程，基本上就是前后脚进门的。看着已经在四爷这儿坐得特自在，吃着零嘴的十三，两位爷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四个人在朝堂之上，五爷与七爷都不显眼，可真要计较两人手里攥着的都是实缺。老五这边以前还有直郡王在顶上压着，现在直郡王到了，兵部他五爷说句话，那也是算数的。尤其他又是太后带大的，蒙古那边多是要给几分面子。

  老七表面上比老五更闲一点，但因为身体上有缺陷，康熙反而更信这个儿子三分。手里不止抓着正蓝旗旗务，就连老爷子那上三旗有些事，都放心交给他去办。

  十三刚坐下的时候还能毫无顾忌的吃肉喝酒，一路上押着前朝太子，哪怕没出什么幺蛾子，那神经也是紧绷的。好不容易回来了，四爷又从阿若那儿拿了鸳鸯铜锅，片了羔羊肉过来，胤祥吃得最是高兴。

  只不过吃着吃着这小子就把筷子给放下，光顾着听四爷他们聊天了。以前总觉得自己这两个哥哥从不掺和大事，五哥哪怕替皇阿玛擒下直郡王，回来之后都依旧该如何就如何，没想到都是装的啊。四爷三人边吃边聊，说的都是朝廷上的事，有大有小。往大了的还能点到即止，有些小事，小到哪家侄儿又在京郊大营谋了什么缺儿，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一顿饭几兄弟吃得高兴，就是今儿晚上云多，到了也没瞧着月亮。老五为此很是编排了四爷一番，气得已经微醺的四爷差点上脚踹人。

  不过几人中最高兴的还属十三，四爷今儿的举动那就表示真把自己揽到他麾下了。十三刚替太子办事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个四哥不简单，到现在他就特庆幸，好在自己没站错队。

  送走几个兄弟四爷醉醺醺的往阿若的小院子走，走到院子门口突然停住了脚步。“主子，是不是哪儿不舒坦，要不奴才去把章大夫请过来。”苏培盛以为四爷醉酒难受，赶紧就把人给扶住了。

  四爷站在门口摆摆手没说话。今儿十三跟自己说朱三太子的事的时候，言语里多少透露出了不忍。一个老头隐姓埋名躲躲藏藏，枕边人都不知道这么多年窝窝囊囊的老头子，居然是前朝皇子。最后朱三太子怕朝廷为难，官兵找上门的第一件事，便是让妻妾儿媳女儿，全部上吊自缢了。四爷不可怜朱家父子，只可惜了他那些家眷，前脚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后脚就丢了性命。

  可再有不忍，四爷知道这位朱三太子不管是真是假，都不可能活命了。许是喝多了，四爷站在门口看着阿若给自己留的灯火，心里涌上股说不出的滋味。身在皇家，太子当了这么多年太子，还不是说废就废。自己也是皇子，可天天都在揣摩上意，就怕这条登天路一个不小心，摔个粉身碎骨。这么说来谁又有资格可怜谁呢。

  四爷在外头站了多久，阿若就在门口等了多久。最后好歹把低落的四爷牵回了房。阿若没开口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人嘛，总有不高兴的时候，不说就不说吧。

  四爷萎在床上不愿动弹，阿若帮着苏培盛满儿伺候着他换了衣裳，简单洗漱过后，便陪着他躺下了。四爷这会儿酒劲上来也不想说话，就埋头往阿若肩膀里塞，没多久就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