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布置几个炉子对, 就放在那里, 可以烧水泡茶, 那里放烤炉, 烧肉吃——上面蒙一层铁丝网子。”周莹忙碌地布置着, 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 既宽敞地满足了很多人聚会的需要。同时又比室外暖和, 适合冬天。

  安排过一遍之后她又看了看外面阴阴的天，她一直等着外面下雪，只有下雪了才有雪景好看。这间大屋子本来就是专门为了冬天赏雪用的, 门户宽敞，四周的窗子也能占去半面墙。要是外面一层银白, 敞开来没有更亮堂的了。

  旁边的得力丫头自然了解自家主人，立刻笑着劝慰道：“小姐不消担心，不是问了好多懂得看天时的老人，都说早则今日下午，晚则今晚，定是要下雪的！等到明日各位先生来的时候，早就是银装素裹了！”

  等到了第二日, 周莹才醒来, 立刻就问服侍起床的丫头：“外面可下雪了！”

  贴身丫头忙道：“下了, 积了厚厚一层呢！”

  急匆匆穿衣洗漱, 梳头上妆，这时候丫头就在她身后撑开窗户，果然一片亮光映了进来。这不是日光, 而是银装素裹雪世界的反光。

  周莹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安排人手去打点今日聚会的事情。不是她小题大做，而是今日这聚会很重要，并不是平常那些小聚会可以相比的。平常往往是一两个业内的资深作者，再加上一些有才华的新人，了不起了有个把大神出没。

  今日却是不同的，到了冬日里，牌面上的作者都开始办起聚会来，这是整个行业里的社交季。而且平常的时候大家各有工作，聚会其实没有多少，规模大的就更少了。但这个时候大家互相给面子，也是给自己放假，各家都是尽量要去的。

  这种聚会相比平常自然要更加尽心。

  最后一次检查了布置，周莹这才点点头。对着请来的人道：“今日就劳累诸位了！”

  苏州这样的城市，服务业是很发达的。譬如周莹今日办这种宴会，其实她自家平常用不到这许多人，这时候就要去请人。不只是请人，还有各种酒具、茶具、烤炉之类用具，全都用不着现买，一应都是租的！

  这些人都是一套班子，特别懂得招呼这种宴会，再加上各种用具，全都是由专门做这套生意的人提供，通过牙行联系就好。

  对于不是日日办宴会的人家，这种租的方式，既简单爽利，从经济上算账也更加划算。

  冬日里大家都不耐烦早起，再加上前一日的聚会往往很晚才散，起床就更迟了。等到快到中午的时候，下了请帖的客人这才一个个来到。周莹就在门口招待，还有专人在一旁不断地端来热水，客人一来就能热水敷脸、洗手——这就是周莹作为一个女子更加细心的地方了。

  整间屋子十分宽阔，地上铺着打过蜡的木地板，地板底下则铺设着铜管，这些铜管有热水流过，所以能保持整个地面都是暖的。所以别看这只是个赏雪坞，造价可不菲！周莹也没有想过自家造一个，那也用不着！只在需要的时候租就可以了。

  整间屋子大而通风，只有地板上的暖意显然是不够的。所以还要许多取暖的薰笼点缀其中，甚至烧水和烤肉的炉子也能提供不少热量。

  话又说回来了，这间屋子所用家具都是矮桌、小榻、席子之类，而没有桌椅等，完全是古代时的风俗——所有人都要席地而坐。这种情况下依靠地板上的暖意，应该挺舒服的。

  客人渐渐来了，根据各自的小圈子围炉而坐。安排宴席的人就开始酌情上各种已经串好的食材，这些食材都提前腌制处理好，只需要上烤炉烧烤，另外还有各种配烤肉的主食，主要是饼。总之随取随吃，算是烧烤和自助餐的结合。

  不是所有的客人到齐了再吃，听起来有些失礼，但是这种宴会形式本来就不讲究那些礼节的，大家追求的就是随性。

  等到人到的差不多了，又驶来一辆马车，车夫打开马车门，先跳下来的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厮。周莹一见那小厮就认出这是连翘家的，上次连翘乔迁之宴的时候还见过。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更加疑惑了连翘出门带个小厮？

  连翘出门一般是不带人的，这也是大多数作者的做派。这可能和大多数作者出身一般有关就算有钱了，平常出门也没有随时跟着人伺候的习惯。

  连翘也有带人的时候，但一般都是带她身边的一个大丫头出来。她一个女孩子，要是有什么事需要人搭把手，带个小男孩出来，管什么用，装样子吗？

  等到连翘在后面下马，周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上午的时候雪本来是停了的，但是这一会儿又重新下了起来，细细碎碎的刮下来，在空中打着旋儿。

  小童先下车，然后侍立在车下。从马车中出来一个身材修长身着大氅的‘美男子’，朝着她缓缓走来。

  门口的人自然见到了这一幕，一个个都失语了起来。随着这一阵失语，暖坞内正在搞bbq的人也惊动了，一个个都放眼望去——暖坞的大门户大窗子本就是为了赏雪赏梅的，自然不会阻滞视线。

  就见一个身穿豆青色直裾，外罩石青色大袖衫，最外面还披了一领毛皮丰厚乌云豹斗篷的‘美男子’缓缓走来。

  许文华一眼看出这是谁，轻轻‘啧’了一声。王思齐这时候坐在了他隔壁一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竟是乔琏先生来了！今日可了不得了，把咱们这些人比下去了，恐怕咱们各位女大家只肯围着她转了！”

  行内的女作者虽然少，但也是有的。何况周莹本来就是女子，在邀请客人的时候特别注意多请了一些女子。所以今日的宴请，光是女子就有十几个。而且她们自己抱团，除了极个别的，都是围坐在一起。

  此时听王思齐这样笑谈，一个个都笑了起来，莺声燕语一片。其中一个就站起身道：“乔琏先生着男服如此丰神玉朗，要我们来说，自然是宁愿要她，也不愿要你们这些男子的。”

  说着彼此推搡，想要几个人将连翘引过来同坐。

  没错，这个雪中缓步走来的‘美男子’正是连翘了。

  那一日动了穿男装，引领风潮的心思，然后就和春儿商量着做起衣服来。白色、粉色，一层层的中衣，然后是豆青色的直裾。这其实是更古早一些的时候的穿法，因为那个时候没有棉花，所以只能增加衣服的层数保暖——不过也不见得是这样，因为夏天的层数一样很多虽然很热，但那是礼法，一定要穿的。

  为了保暖，还特意去绸缎庄裁了豆青色的绒布尺头呢！这样再加上外面罩着的石青色绒布大袖衫，基本上是不冷了。

  其实就算冷也不要紧，马车上面有烤火炉，下了马车就是宴席上，宴席主人总不可能让客人冻着？

  再者说了，还有大氅呢！大氅就是后世的披风，不过这时候不能叫披风，因为此时的披风相当于大衣，古人的名词和后世是不一样的。

  这件乌云豹的大氅毛皮丰厚，领口又加了一圈翻毛，将连翘身为女子偏窄的肩膀也衬托出了一些气势！

  连翘特意穿了一双靴子，靴子相比一般的鞋子更加方便加‘内增高’！连翘身高大概有后世的一米六五，身体比例很好，腿很长。再加上内增高，完全可以达到一米七的线！如果算上古代头冠带来的视觉感觉，说是‘长身玉立’也是不虚的！

  连翘今日一头青丝并没有像成年男子一样，将所有的头发结于头顶，然后戴上头冠。而是只将上半部分的头发总成一根大辫结于头顶心，用了一个小小的白玉发冠，并一根束发簪束起来这是此时超过总角，而又不到及冠年纪的青年所用。

  说实在的，连翘这样打扮，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她的五官并没有多英气，但因为十分精致，反而做男子打扮也不会违和。这大概就是长的好看的人，什么风格都能hold住。

  冒着风雪而来，进入到内室的时候接过周莹递过来的热毛巾洗手擦脸。周莹见她毫不犹豫地抹脸就知道她脸上并没有擦粉施朱——化了妆的女孩子都只是拿热毛巾擦擦手而已！

  见她肤色皎然，唇色嫣红，不由得羡慕道：“平常你穿的家常还不觉得，今日穿玄色大氅、石青色大衫便衬出来了，实在是太白了！”

  说着不要旁人替连翘解大氅，自己伸手给她抽开系带，又笑道：“你是怎么弄得鬼？往常只比我高一寸半的样子，今日我倒要仰着头看你了！”

  连翘自己也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脚下的靴子：“仿佛是高底鞋子而已，这靴子深，垫了一层也看不出什么！”

  连翘刻意不做出女儿姿态，手臂身材都十分伸展，脊背也挺的直直的。任由周莹解开大氅之后扶了扶头顶的发冠，笑着往群客中去。

  王思齐笑道：“谁家玉树？快快来咱们这边，好让我们也沾沾光！”

  许文华在另一边见王思齐这样不要脸，哼了一声。这才招招手道：“这边来，给你留了位置！”

  只是不等连翘做出反应，便有两个女作者上前，一人挽住她一边：“王先生和许先生便罢了！今日乔琏先生先借我们这样的俊俏儿郎，怎好给你们一帮臭男人揉搓！”

  说着连翘就落入了锦绣堆中，周围全是凑过来调笑的莺莺燕燕。

  平常碍于礼法，这些姑娘们自然不可能和一个男子打闹到这个地步。但是连翘并不是真正的男子，所以她们可以‘上下其手’。

  连翘也是非常配合的，正襟端坐，脊背挺的很直，有大家子弟的风度。然后理了理衣襟，再抖开宽袍大袖，接过一个女孩子递过来暖好的黄酒，一口饮下。微微行礼：“姊姊们且饶过小子罢！”

  这引来女孩子们更加厉害的哄堂大笑，不仅没有缩回手，反而个个都要过来亲近她！如果连翘是个真正的男子，恐怕这一幕能够让其他男子眼红到死。然而她不是，所以一旁那许多男子只有哈哈大笑而已！

  个别无良的还道：“乔琏小弟好艳福，为兄们实在是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