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054
作者:韫枝      更新:2023-09-26 21:33      字数:3538
  萱儿l的声音很轻,顺着殿内水雾缭绕的轻风,扑面而至。

  香云袅袅,炉内正燃着某种香料,适才姜泠一进屋,便嗅到了殿内弥散的香气。这香气的味道很熟悉,不冷不暖的,似乎还带着几分安稳人心神的功效。

  香气直从鼻息,缓缓攀延至头脑之处。

  听着身后宫女的话,姜泠微垂下眼。

  午时过了,日头依旧很烈,金灿灿的光晕穿过窗棂,落在面前再一排瓷器上。她手边的便是一排天青色的药瓶,日影洒落,在瓶身边缘镀了一层光。

  萱儿l又上前半步,上半身微微躬着,替自家主上说着话。

  “娘娘,皇上本就患有头疾,自您离开皇宫后,皇上头痛愈发严重,甚至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这么多年来,谈大人广寻天下名医,一直无法缓解皇上的头痛。您手边那青瓶子里装着的是镇痛药,还有安神的、催眠的……”

  正说着,宫女微微抬起一双眼,似乎想要从身前之人的面容上窥看到分毫神色的松动。然,女子一袭素衫立于桌台边,听了她的话,神色依旧清冷如常。

  萱儿l道:“皇后娘娘,皇上他是真的在乎您。”

  闻言,姜泠不由得微怔。

  真的在乎么?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步瞻到底在不在乎他,不知道这三年步瞻是怎么过来的,更不知道他可否有恨,可否知悔。她只自己被关在藏春阁的那段时间,她日日皆是度日如年。她已经不在乎步瞻的其他情绪,不在乎对方对自己是爱是恨,她只想好好活着。

  只想在这个世上,开开心心地活着。

  在乎她,又有什么用呢?

  她已经不在乎那些所谓的风月与情爱了。

  姜泠的手指拂过那一件件瓶器,瓶身冰冷,让她的指尖浸染上几分寒意。

  见她面色微沉,萱儿l便开口,试图安慰道:“娘娘一会儿l可要去看看藏春宫,自从那年过后,皇上每年开春都会让人往藏春宫中栽满桃花树。只不过……或许是那一场大火的缘故,藏春宫的庭院里,再未开过桃花。”

  “可即便如此,圣上依旧不肯放弃在那庭院内植树,一批又一批的树苗运过去,成群成群的桃树枯死。春去秋来,四季更迭,皇上不知派人种了多少批桃花树,却无一棵树能在藏春宫的土壤里活下去。”

  “不止如此,宫里其他地方的桃花也相继凋亡。有人说这是冤魂作祟,还有人说是皇宫中怨气太重。后来,皇上便命人封锁了藏春宫。”

  说到这儿l,萱儿l抬起头,目光凝在姜泠身上。

  “藏春宫外多了许多条禁道,皇上也不允许任何人再提起您。”

  “可其他人不知道,奴婢乃皇上的心腹,怎会不知晓皇上的心思?娘娘,皇上是真心在乎您。您走后,皇上再未踏入过后宫,更是一门心思都扑在朝政之上。繁杂的政务透支了他的身子,奴婢甚至时常见着……夜过三更,皇上会一

  个人从床上爬起来到桌案前翻找药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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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身后,是大朵大朵凋谢的桃花。

  她将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心中告诉自己要冷静,莫要中了对方的苦肉计。

  步瞻所受过的痛苦,远远不及她的十分之一。

  说着说着,这小宫女竟泪眼涟涟。萱儿l说话本就温声细语的,如今掺杂了些哭声,听得姜泠莫名感到心烦。她无心于对方的苦情戏,心想着既然眼下回了宫,她最想见到的还是自己的孩子。

  她想去青行宫,看看她的煜儿l,如今已长成怎般模样。

  见姜泠心不在焉,萱儿l眸光愈发哀婉。

  她本还欲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道极为尖利的传报之声。步瞻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见状,萱儿l微微收敛起神色,乖巧地站至另一边。

  众人跪拜:“恭迎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唯有姜泠只身站在原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凝望着身前之人。

  见她不拜,步瞻竟也不恼。他像是刚刚传罢太医,原本煞白的一张脸上终于稍稍恢复了些血色。走过来时,他的目光一直凝在姜泠身上,随风带来一阵淡淡的旃檀香。

  姜泠抿了抿唇,立在原地,未曾动。

  只一个眼神,下人立马会意,将奏折放到桌案上,继而纷纷退了下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长明殿只剩下她与步瞻二人。

  步瞻看了她一眼,坐到桌案前。他的冕旒轻轻晃了一晃,在眼睑处投下一片乌黑的影。

  半晌,他从成堆的奏折里,取出其中一道。

  男人的手指修长,手臂上还泛着不甚健康的白色。他捻着那道奏折,递到姜泠眼下。

  步瞻的声音很轻:“这是你弟弟的捷报。”

  说这话时,他的情绪亦是淡淡的,可一双眼却静静地凝在她的面容上。片刻,姜泠才反应过来——

  他似乎在哄她开心。

  果不其然,听到姜衍,她面上的冷色稍稍和缓了些。

  姜泠接过折子,低垂下眼帘。

  她离京的这些日子,阿衍成了边关战功赫赫的姜小将军。父亲虽是文官,却养出了他这般骁勇善战的大将。步瞻将阿衍的战报递给她,看着其上令人振奋人心的战绩,她的眸光终于动了动。

  见她欢喜,步瞻的唇角也无意间向上弯了弯。他道,姜衍屡建奇功,他欲封其为大将。

  说这话时,不知是不是姜泠的错觉,身前之人的眸光亮亮的,正满怀期冀地看着她。

  他这是在做什么?

  在讨好她,在讨她的欢心么?

  姜泠放下捷报,道:“但凭圣上心意。”

  她无力与步瞻再斡旋。

  ()  步瞻又说了几件看上去能让她高兴的事。

  就在他们回宫之前,他提前命人往宫中传信,宫人们已将藏春宫重新收拾得焕然一新。她曾经的心腹绿芜与青菊听闻她还在世,非但没有感到惊恐,反而十分欢喜地守在藏春宫内,等着她再度回宫。

  说着说着,步瞻走上前。

  男人身量高大,走过来时,姜泠面前落下了一道影。他微低下头,眼中蓄着难以抑制的情绪,似乎想要亲吻她。

  窗外光影摇晃,透过浅色的纱帐,落在柳绿花红的屏风上。

  步瞻抱着她,将她放在龙床上。

  三年来的思念让他再难遏制自己的情动,男人倾压下身。他的眸中写满了柔色,结实的喉结亦不由自主地滚了一滚。

  姜泠躺在床上,看着对方压下来。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继而低哑着声息,问她,好么?

  好么,可以么?

  她抬了抬手,露出右手小指上的那只银色尾戒。

  见状,男人眸光黯了一黯,松开她。

  他的唇轻轻落在她的眉眼处,继而又吻了吻她的鼻梁。

  宫中女子承欢,都由内务府记录着月事。若是皇帝亲临某个宫殿,娘娘们则以银色尾戒为暗示,向皇帝表明自己不便承宠。见她这般,步瞻也未强求,他只低下头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继而从榻上撤开。

  他坐回到桌案前,认真地批阅起奏折来。

  当晚,姜泠便回到了藏春宫。

  绿芜见了她,喜极而泣得几乎要哭晕过去。

  对方与青菊立在宫门前的烈日之下,眸光剧烈颤动着,随着身后宫人一道,朝着那一袭靓影缓缓一拜。

  “皇后娘娘。”

  绿芜眼中水光摇晃,难以置信地走上前,喃喃着,“您……当真是我家娘娘吗?”

  当年她决定逃离皇宫,为了掩人耳目,她没有将此事告诉除了煜儿l的任何人,甚至连绿芜与青菊都未告诉。

  如今看着哭成泪人的小丫头,姜泠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她掩下眸中的愧疚,轻轻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终于止住了哭腔。绿芜迎上前,颤抖着双手扶稳了自家主子的左臂,带着她重新跨过藏春宫的门槛。

  此地已被布置得格外富丽堂皇,俨然看不出当年破败的影。雕梁画栋,锦绣宝瓶……唯有门前那处空地十分荒芜,不见半分绿影。

  绿芜扶着她坐下,见她还四下张望着,猜出她是在寻太子煜,便温声解释道:“娘娘,太子殿下如今人不在皇宫,而在行宫,须得过些时日才能与您相见。”

  姜泠有些失落,抿了抿唇,“嗯。”

  谁知,话音刚一落,这小丫头又忍不住哭了。

  姜泠哄了好一会儿l,才哄得她破涕为笑。绿芜扶着她坐回到妆镜前,开开心心地替她打扮起来。

  “这些都是皇上前些日子派人送的,翡翠珊瑚珍珠、红玛瑙梅花簪、镶金凤纹对钗……娘娘,您看,这钗子好不好看?”

  正说着,绿芜眸光一瞥,落在姜泠小指处的银色尾戒上。

  见状,她赶忙道:“娘娘正值月事么?奴婢这就唤人去打热水,再吩咐小厨房为娘娘熬些红枣银耳热羹。”

  “不必了,”

  姜泠将尾戒卸下来,“我并没有来月事。”

  “那您这是……”

  绿芜不解。

  她歪了歪头,看着刚被娘娘卸下来、放在妆台前的银色尾戒,再望向姜泠略微有些疲惫的面色。片刻,她执着钗子的手猛地一顿,忽然之间好似明白了什么。

  娘娘并未来癸水,却戴着尾戒从长明殿回来。

  这是,这是……

  绿芜登时吓得面如死灰。

  “娘娘,您这是……欺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