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晚来风雨十三
作者:山野行月      更新:2023-07-19 04:15      字数:8556
  周遭是漫天的浮屠恶鬼,晏行寂已然杀红了眼。

  青年白衣翩飞,不知自己杀了多久,因着杀戮和狠戾,心底的魔气开始翻涌,在经脉中穿行。他一边杀着这些浮屠恶鬼,一边施力想要撕开虚空。他的阿黎还在外面,阿黎要渡雷劫了。他应该在她身边,他要在她身边。

  他杀得双眼血红,敛镜剑出动,磅礴的威压横扫而去。那些缠绕在身边的浮屠恶鬼陡然间散去,只剩连绵看不到边的昏暗,他冷眼看去。

  一人负手踱步走来,宽大的袍服华贵庄重,衣摆拖曳在地,银发垂下直到腰间,闲庭信步的模样恍若在自家后花园闲逛。

  他走近了,那些挡在他身前的浮屠恶鬼随着他的逼近散开,恭敬地为他让开一条道。

  晏行寂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

  面容精致不似凡人,瞳仁的颜色是如头发一般的银灰,皮肤惨败似是从未见过阳光一般,额上金色的神印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他朝晏行寂莞尔一笑: “你好,我叫莲朝。”

  晏行寂并未理会他。

  他也不生气,依旧好脾气道: “我想见你许久了。”这次晏行寂笑出了声,&34;想见我,为何要杀阿黎?&34;白衣青年虽然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莲朝微微歪头,神情纯良无害: “你说那叫司黎的女子吗,因为她不该存在。”

  &34;……什么?&34;

  莲朝温柔笑着:&34;她的存在,扰乱了我的计划,我得除了她……&34;

  他银灰的眸子突然变换,金光在眸底炸开,额上的神印发出耀眼的光辉,周遭的浮屠恶鬼仿佛见到了什么吓人的存在一般,嘶吼着迅速远离。

  晏行寂敏锐察觉到不对劲,可已经为时已晚,他看到了那双蛊惑人心的眼睛。他听到莲朝遥远的声音: &34;永远留在这里吧,你本来就该在这里的……&34;

  周遭的一切都在崩塌,白光将眼前的一切都灼烧殆尽,他眸底一阵刺痛,什么都看不到。再次睁开眼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寂,你有没有听我在说话啊,长乐宗那少宗主又来求亲了,叔父老想把我嫁给他。”

  他茫然地看去,少女一身红衣,眉眼明明温婉秀丽,但周身的气质却格外明

  媚张扬。阿黎……

  而少女身前,身着青霄剑宗弟子服饰的少年冷眼看她。那是他的脸。

  可他已经许久未曾穿过青霄剑宗的弟子服饰了。

  阿黎拧眉, &34;阿寂,叔父要把我嫁给阙柏那小子,你听到了吗?&34;

  她话是这么说着,一双黑眸却小心翼翼看着那少年,眸底的情绪分明:快留下我啊。仿佛只要他开口挽留,她便会留下。

  晏行寂心底一阵酸涩,想要拥她入怀,想要告诉她: &34;留下来,有我在无人敢强娶你。&34;

  可红衣少女身前的人先他一步动作,推开少女揽着他臂弯的手。

  “宗主说的对,阙柏少宗主与师姐门第相当,师姐也不必在我身上下功夫。”“我不喜欢你,也不会娶你。”

  红衣少女一怔,方还生动灵活的神情缓缓沉下,抿着唇眸光倔强。

  不是的,不是的。晏行寂在心底疯狂摇头。他不是这么想的,他疯狂地嫉妒阙柏,他恨得想要一剑劈了他,他想要娶她想的发疯了!

  他想要上前推开那少年,摇醒他,让他睁眼看看眼前的女子到底是谁,告诉他此刻的你已经动心了,不要再说伤她的话。

  可他只能不受控制地站在原地,看着红衣少女神情复杂看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开。他作为旁观者,清楚地看到那红衣少女转身之后落下泪来,倔强无助地渐渐远去。

  阿黎,阿黎!他无声地呐喊着,灵魂和躯体仿佛被分割。

  画面又是一转,这一次是在魔域的无崖海,周围尽是缭绕的魔气,那时他与阿黎前来魔域执行任务。

  一袭红衣的女子面色苍白,胳膊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正汨汩地往外留着血。阿黎看向年轻的晏行寂道: &34;你去追魔主吧,我没事。&34;

  晏行寂想要摇头,不,他哪里都不去,他不会再离开她!可他却又听到了那抱剑而立的少年冷润的声音: &34;……我会尽快回来的,等我。&34;

  不要走,不要走!他拼命想要控制住自己迈动的双腿,却只能看见年少的自己离她越来越远。

  别走,别走。

  他清楚地知道他这一走阿黎会面对什么。她遇见了苍龙,他险些就要失去

  她了。

  阿黎会害怕,晏行寂,别走。不要丢下她!

  随着那少年逐渐远去,面色苍白的少女抱住自己,看着眼前满天魔气荒诞诡谲的魔域,低声喃喃道:“我有些害怕……你快点回来……”

  他想上前抱住她,告诉她别怕,他在。

  可脚步刚刚挪动,空间瞬间扭曲。

  眼前一切又在瓦解,推翻,重建。

  视线再次模糊后又渐渐清晰,芙蓉纹路的轩窗半开,窗下摆着一方软榻,墙上用红纸画着双喜字。

  雾玉崖,这是他们成婚那日。床第间并未拉上帷帐,红烛摇曳,昏暗的光在屋内氤氲着旖旎。

  少女的双腿无力盘在少年的腰身上,在他身下细细喘着气,声音因着他的动作断断续续: “阿寂,阿寂……你爱我吗,你爱我吗……&34;

  晏行寂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当然爱。他无数次无声张口: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只爱你。

  可他只能看见年轻的自己沉着一张脸,额上的汗水滴落,俯身吻上少女的唇,堵住她的话。高大的少年将少女抱起放在窗台下的软榻上,又开启了新一轮进攻,始终未曾回应她的话。

  晏行寂看见了那少女搂着少年的脖颈,咬着他的肩膀,眼泪却一滴滴落下,酡红的脸上第一次叫他瞧出剧烈的委屈。

  她哭了。

  原来他们洞房的那一日,她在他身下的哭,并不是因为欢愉。可他不知道,始终不知道。

  他那一日心中太过欢喜,抱着她在院中看了半晌月亮。

  回到屋内初尝人事的少年有些不知靥足,听着她在耳边一声婉转过一声的轻吟,便以为她也同样欢喜,拉着她一次又一次共赴极乐。

  原来她是委屈啊…

  他跪倒在地,看着那少年压着少女一味冲撞着,纤细的双腿在高大的身影覆盖下颤颤巍巍,少女的眼泪却大颗大颗落下,咬着他的肩膀无声地痛哭着。

  晏行寂的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他想要求那少年。回应她,回应她。说你爱她,说你有多么爱她。

  你喜欢她很久了,娶她不是因为宗主逼迫,那是你自己请的婚。

  不要因着幼时的阴影不敢说出喜欢,她想要你说喜欢,她

  委屈你从未给过表白。阿黎是个极好极好的女子,你不能对她这般。

  她在哭,你看到没,她在哭。晏行寂,晏行寂,说爱她,快说爱她。你快说爱她啊!

  可那少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喜欢。

  晏行寂泪眼朦胧,看着少女在少年的动作下哭的浑身颤抖,却始终不曾发出声音,死死咬着他的

  肩膀,血珠顺着少年的脊背流下,他却丝毫未曾在意。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她那么委屈,却只能默不作声地咬他,这是她唯一能发泄情绪的途径。

  阿黎,阿黎…

  是他错了,是他错了。

  都是他错了。

  他不该对着阿黎冷嘲热讽,说尽违心又歹毒的话。他不该屡次因为任务丢下她,让她一个人孤苦害怕。他不该因着自己一点虚妄的恐惧,便让她受了这些年的委屈。

  晏行寂,晏行寂。

  你错的太多了

  周遭的一切都在崩塌,唯有他还清醒的存在。世界一片昏暗,他什么都看不清。

  耳边却传来那位神明的声音: “你根骨天下第一,是修真界一万多年才出的第一人,太上忘情炉火纯青,为何不飞升?&34;

  晏行寂抱着头,头痛欲裂,眼前一片血红。

  &34;成大事者不应有爱,你不需要人爱,也不需要爱人,但你困囿于情爱,任凭自己执念缠身,当真值得吗?&34;

  晏行寂痛苦到额上布满青筋。

  “晏行寂,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要你如何,你便要如何,我才是决定你生死的存在,你应当角匐在我脚下,任我指挥,听我的话。&34;

  &34;滚开!&34;

  莲朝一愣,随后声音阴沉: &34;你还在指望她爱你吗,方才我只是随意施法,勾出了你的记忆,让你作为旁观者看到了三百年前的事情,你不知我为何要这般做吗?&34;

  &34;滚开,滚开!&34;

  “晏行寂,你看到了什么?”

  &34;滚开……&34;

  “你不与我说我也猜的出来,那些年我沉睡着确实不知你与她发生了什么,但看你现在

  的表现……唔,你们之间应当是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吧。&34;

  他的话轻飘飘,晏行寂看不见他在哪里,却能清楚地听到他在说些什么。

  “我猜一猜……你方才陷入记忆时一直在说胡话,我不难猜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伤害了她……也是,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司黎能追到你,应当受了你不少冷脸。&34;

  “不是的,不是的……”晏行寂徒劳解释着。

  莲朝笑了声, &34;晏行寂,她永远不会再爱你。&34;永远不会再爱你。永远。

  晏行寂的心口撕裂,脑袋疼的不像话,额上青筋毕露。“所以晏行寂……”他的声音带着蛊惑, &34;别出去了,没用的……&34;

  周围是虚无飘渺的黑暗,随着那声音一点点靠近,眼前一片猩红,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心底有什么东西在瓦解破碎。

  他伤害了她那么多。

  司黎不会再爱他。

  不爱他,那他要怎么办?

  冰凉的手触上他的发顶,空旷幽冷的声音传来: “晏行寂,这里便是你的坟墓……”霜寒的气息顺着那神明的手窜入他的识海,一点点将他的识海冰封。

  可这时,温软的声音却像是从上个世纪传来一般。

  “晏行寂……”

  &34;谁……&34;

  &34;晏行寂,我是司黎………&34;

  “阿黎……”

  少女一遍遍说着:&34;听我说……醒来,我在等你……&34;“晏行寂,晏行寂……”&34;醒来,我在等你……&34;

  青年低垂的眼睫上已经覆满冰霜,莲朝歪头邪佞地看着跪倒在地毫无反应的晏行寂。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般顺利。

  他唇角的笑意方才勾起,一声轻笑传来: &34;呵……&34;

  莲朝蓦地顿住。

  一股强大的灵力横扫开来,他慌忙避开,银发被削掉一缕飘散在虚空之中,他的神情一点点沉下。

  那方还低垂着眸的青年站起身来,喉结微动,漆黑的眸中似蕴藏着极度危险的信号,唇角带着笑意。

  “你想将我困死在这里,你明

  明有能力困住我,可却兜这么大一圈勾出我的心魔,想趁我丧失神智之时被你的灵力不知不觉侵入识海,抹除我的记忆神识。&34;

  晏行寂歪了歪头, “起初我以为你只是不能出了须弥芥子之界罢了,可我都已经进来了,你明明想杀我,却还是不下手,所以………你不能出手是吗,你一旦出手,会引起什么注意,你害怕那个东西?&34;

  那银发神明的脸忽地冷下。

  晏行寂了然点头, &34;看来我猜对了,你很该死你知道吗?&34;莲朝勃然大怒, &34;你在说什么!&34;从来没人敢这般说他!

  晏行寂的笑意收敛,淡漠冷然的眼里泛着杀意。他一字一句: “我说,你很该死。”

  莲朝怒声:“晏行寂!”

  “我答应过要为阿黎买板栗,你耽误我时间了。”青年负手而立,一双黑眸沉沉。

  银发神明在即将动手的前一刻,神智突然回归,瞧见晏行寂淡然的模样后忽地回过神来。他在激怒他。

  以身涉险,想看他动手后会有什么后果。

  莲朝笑了出来收回手,睥睨着晏行寂, “我是不能动手,但我依旧有办法困住你,你可知那群银月焰狼?

  他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重,宛如谪仙的面容此刻像个堕魔。

  “都说银月焰狼是这世间心性最为坚韧的存在,我便将它们都圈了进来,就在这须弥芥子之界里,这里有我布下的阵法,你知道待久了会怎样吗?&34;

  晏行寂的脸色一点点冷下,负在身后的手攥紧,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却见对面的人大笑出声, &34;它们总共九百五十余只,两千年内全部丢失了灵识,退化成只知杀戮的怪物,长时间得不到血肉还会种族内自相残杀,我便将它们放了出去,时不时看看它们。&34;

  “啧,中间沉睡了三百年,一醒来发现它们就剩下五百多只了,看来都是被吃完了啊……真是没意思。&34;

  “晏行寂。”他歪头看他, &34;不知道你与心性最为坚韧的银月焰狼相比,谁更加坚韧呢……&34;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渐渐虚化。

  虚空中传来他的声音: “一千年,两千年,我大可睡上一觉,希望醒来时候,

  可以看到丢失灵识的你……&34;

  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只剩下晏行寂一人。

  随着他的消失,虚空顿时昏暗下来,周围是黑如墨水的昏沉,伸手不见五指,耳边连丝风声都没有。

  这种环境下……很难不疯。

  而且,四周似乎有灵力的波动,识海处像是被人入侵一般,隐隐的疼痛顺着识海流窜进经脉之中,丝丝缕缕的疼痛逐渐加重,到最后,他的整个大脑都像是被割裂一般。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晏行寂,我恨你。”“晏行寂,你去死。”&34;晏行寂,我永远不会爱你。&34;

  阿黎,阿黎

  不,不是的!

  不是阿黎!

  他刚回过神来,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我会与阿阙成亲,你我就此了断。”

  不,不要!

  他捂着脑袋,沉迷于那假象,强行清醒过来,却又看着自己再次沉沦。

  如此反复几个回合,不知过去多久,他拼命想要甩开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想法。

  原来是这样…

  这便是那神说的……

  原来将人困在幽闭的幻境,让人情绪紊乱之时勾出其心魔,长此以往几千年,不疯才怪!&34;敛镜!&34;长剑出鞘,径直划向他的臂弯。

  疼痛而来的一刹那,意识陡然间清醒。

  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 “晏行寂,向前走。”阿黎?

  “晏行寂,一直向前走,我在等你。”

  神魂上陡然出现一道灵光,识海内一个早已沉寂许久的灵体小人缓缓爬起,有些欢快地跳跃着。是……婚契。

  三百年了,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强烈、生动地感知到……婚契的存在,感知到那熟悉的气息。连带着他死寂已久的灵体小人也欢快地在识海中上蹿下跳,向他传递着自己的欢喜。

  阿黎,阿黎…

  婚契的金光在虚无的黑暗中向前延伸,逐渐铺就成一条康庄大道。她的声音传来: “晏行寂,跟着我走。”

  晏行寂忽地便落了泪。是她,是她打开了婚契,为他指明生路。

  /

  他蹒跚着跟着那金光而走。

  每当那神明恼怒,想方设法操纵他的神智之时,晏行寂便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剑,接着便能听到那温软的声音。

  他一遍又一遍,不知给了自己多少剑。极致的痛苦下,反而越发清醒。

  他一次又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始终跟着她的指引走着。“晏行寂,一直向前走。”

  一直向前走,天总会亮的。

  一直向前走…

  向前走…

  他走了多久呢?

  一天,两天,还是三天啊……他撑着剑摇摇晃晃地走着,即将力竭之时,感受到了迎面吹来的风。

  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远处撑起一道不平的通道,似是被人生生撕开的,而那风是从外吹进来的,隐约的光线投射进来。

  他看到那外面似乎站了几个人影,他听到纷乱嘈杂的声音。

  可在这些人里,他只能看得见司黎,听得见她的声音。她朝他伸出手,一双黑眸紧紧注视着他,红唇微启朝他喊着: &34;晏行寂,快出来!&34;

  他伸出手,在意识堕入黑暗之时。抓住了他的神明。

  大★

  身边是萦绕的清香,什么东西递到唇边,苦涩的味道让他有些抗拒。耳边却传来声音: “晏行寂,张嘴。”

  他下意识便张开了嘴,将那苦涩的丹药吞入腹中。晏行寂颤抖着长睫睁开眼,少女就坐在床边,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

  掩盖她神魂的那道禁术消散,他清楚地感知到两人神魂上的羁绊,那是婚契。他们两人当年并未离契。

  司黎似乎是察觉到身旁的动静,回过神来看他, &34;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34;

  少女见他不说话,便低下头凑近他,柔软的手覆上他的额头,灵力汨汨涌入他的经脉之中。

  她闭着眼,因为探查不出什么而逐渐皱紧了眉。覆在他额头上的手被握住,司黎睁开眼。

  面容苍白的青年容颜清冷,眸底的情绪复杂,眼眶微红,看着有些……难过。

  “晏行寂?”

  晏行寂只是拉下她的手,司黎敏锐地感知到他的手在颤抖。她不解, &34;

  怎么了吗?&34;

  青年轻颤声音问:“与我成亲那一年,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司黎一怔,没反应过来他为何会提起这么久远的事情。

  &34;阿黎……成亲那一日,我们的第一次时,你哭了是吗?&34;

  司黎眸光复杂,不懂他是为何会提起这件事。

  晏行寂眼泪落下,握着她的手使力将她拉向床榻,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少女并未挣扎,一双眼清冷地看着他。

  晏行寂问: “那些年,在我身边一定委屈得不行,我却一直都没察觉……”司黎没有说话。

  晏行寂惨笑出来, &34;你问我爱不爱你,我没有说。&34;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滴落在司黎的脸上,滚烫得令她觉得有些灼疼。

  晏行寂始终看着她的眼:“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他低声呢喃着,清润的声音颤抖的不像话: “我被师兄弟们欺负的时候,你扛着大刀对我说:师弟,起来。那时候我觉得你很假。&34;

  “你一次又一次缠着我,因为你的好意与关照,那些人嫉妒我,欺负得我更狠,那时候我觉得你很烦。

  &34;我一百岁的生辰是你给我过的,那是我第一次过生辰,那时候我觉得你很莫名其妙。&34;“我中毒躺在床上生死未知,你去苍梧山从火凤喙下取来七霞莲,那时候我觉得你很傻。”&34;你为了我忤逆宗门,替我打擂台嬴得入剑阁的机会,那时候……我心动了,万劫不复。&34;其实是更早,或许在初见,便心动了。

  可是太晚了。

  他颤抖着唇,眼泪汹涌得止不住,想到成亲那晚司黎在他身下揽着他的脖子,明明是洞房花烛夜,她却背着他无声痛哭的那一幕,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我其实很早就喜欢你了,可是宗主说得对,我这人天生不详,克死父母亲友,喜欢什么便失去什么。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般畏手畏脚的时候,去信一些迷信的东西,担心我真的是天生罗刹,害怕你在我身边枯萎凋落。&34;

  &34;你在我身边磋磨那么久,宗主下定决心要为你再择良婿的时候,师兄来找过我。&34;

  方秉青说: “阿黎真心实意只喜欢你一人,你若

  是因着那些没有虚实的恐惧,便舍得看她在一个不爱的人身边磋磨终生的话,那便这样吧。&34;

  晏行寂狠狠闭了闭眼,鼻息不稳, “我不愿意,我最想看的就是你快乐健康、平平安安活在我身边,我怎么会愿意呢?&34;

  当晚漫天大雪,他跪在宗主的门前,少年身姿挺拔如松,第一次虔诚尊重地拜一个人。&34;弟子晏行寂,求娶青霄剑宗前宗主之女,阿黎。&34;

  他跪了三天两夜,一次又一次叩首:

  &34;弟子晏行寂,求娶青霞剑宗前宗主之女,阿黎。&34;&34;弟子晏行寂,求娶青霄剑宗前宗主之女,阿黎。&34;

  宗主终于开了门,居高临下对他道: “一年内,成为第一人,才配站在她身边。”

  他是天生剑骨,彼时的他已经是大乘期修士。他准备闭关,临行前第一次破例,拥抱了她。他说: “等我一年,定不负君。”

  万年难出的天生剑骨,一年内成为世间唯一的渡劫修士。他娶到了她,成亲那日,在婚堂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渡渊剑尊第一次颤抖到握不住她的手。

  阿黎,阿黎。晏行寂闭了闭眼,哽咽地埋首在她脖颈处。

  司黎已经完全愣住了。她以为晏行寂娶她是因为叔父的逼迫,原来……竟是他自己求娶的?

  脖颈处湿润滚烫,他的气息灼热喷洒在肌肤上。

  ——阿寂,你爱我吗?

  他回答:“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胜过生命。

  他一遍遍呢喃着, &34;我爱你。&34;

  晏行寂爱司黎。

  晏行寂最爱司黎。

  晏行寂只爱司黎。

  那尚且年幼的少年不敢说出的话,由三百年后的他一字一句说。

  他抬起头,颤抖着去寻她的唇,泪珠顺着鼻梁滑落,恍若沙漠中迷失的人看到水源一般渴望。他在她唇上辗转,贴着她的唇说着那些迟到了几百年的情话。

  “我爱你。”

  “我爱司黎。”

  “晏行寂爱司黎。”

  少年时期笨拙的表达令她委屈不堪,在她走后他疯狂、破碎、挣扎着将那些爱

  意一遍遍说与她听。

  他跪地向上天祈求,求它施舍他一回,将她还回来。那高高在上的九天佛陀,他愿终生供奉它,求它,也救他一回。

  他在那三百年里终于明白,在生命仅有的这段长河中,爱意不应该被掩埋在心底,它应该人尽皆知。

  晏行寂再一次覆上她的唇,像个圣徒在吻自己的神明。“阿黎,我爱你。”

  汹涌的爱意在这—刻迸发,将他燃烧殆尽。

  他探入进去,启开少女的齿关,小心翼翼触碰到那香津。

  眼泪砸落在少女的脸上,青年满脸泪水,颤抖着长睫紧闭着眼。

  察觉到少女没有反抗,他更加大胆,吻的更深,青年动听的吞咽声在她耳边响起、盘绕。

  司黎能感知到唇齿间那内敛珍重的触碰,他在用这种决绝的方式,说着他的悔恨与爱意。

  晏行寂爱她。

  她无比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