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说谎
作者:我是喵      更新:2023-09-24 20:32      字数:9630
  酒店的被子很柔软,但是有点重。

  悄悄掀开被子,钻进阿阵的怀里,感受热乎乎的体温,和淡淡的烟草味道。

  他已经不用之前那一款香水了,但闭上眼,好像还是小时候,阿阵总是出门帮她处理事情,她就留在家里,把他的味道喷满整个被子,浓郁到呛鼻子也不在乎。

  喜欢阿阵。

  她蜷缩着他的怀里,悄悄抬起脑袋看他。

  男人眉目深邃,睫毛很长,身上有一种冷峻的质感,从很小的时候就有,显得那样特别。

  她环抱住他的腰,深深埋进他的胸口,说:“过几天,我想去见怀特叔叔。”

  那曾经是父亲的朋友,经营和管理着家里的报纸媒体,她不确定现在他们的友谊还是否坚固,毕竟父亲已经离开很久了。

  “等我死掉以后,阿阵就把我送回西西里吧,我想回家。”

  她小小一只,缩在自己的怀里,黑泽阵闭着眼睛,还能想到小时候。

  那是她第一次生这么久的病,整天要他抱,要晒太阳,脸上满是生机勃勃的怒意,抱怨着浴缸太大,抱怨着医生好麻烦,抱怨着自己是个笨蛋,担心赶不上哥哥的婚礼,说她好想做哥哥的小花童。

  “墓碑上如果能够刻花的话,我想要鸢尾花。”

  他睁开眼,看着黑漆漆的窗户,在黑暗中轻轻嗅闻她的头发,张开嘴,努力了好几次,才给出她想要的答复。

  “好。”

  四天以后,西部的一个农场,她见到了怀特叔叔。

  那是一个战地记者,一个英国人,在拍摄途中,他失去了他的双腿,但脸上一直有着轻松的笑容,每次见到她,都会给她带妻子做的食物——印象很深刻,因为那并不怎么好吃。

  此时此刻,这个人坐在轮椅上,看上去已经是一根腐朽的木头。

  “我尊敬的小姐,您长大了。”

  他朝她弯腰,摘下帽子,尊敬地亲吻她的手背,“请原谅,我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站着和您说早安了。”

  绘梨看了看他空荡荡的半截裤子,轻轻应了一声,垂下眸,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

  多年未见,她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小时候就不太擅长和人交际,长大以后已经失去了自己大半的灵魂,在组织这几年,她很少说话,于是交际技能甚至倒退了。

  但对于父亲生前的朋友,她总是有一种强烈的亲切和信任感,所以她低下头,表现得像是一个孩子。

  “对不起,怀特叔叔,我虚长了很多岁,不知道该怎么开场。”

  怀特看着她,慢慢说道:“当年,我是一个失去了双腿的记者,他们拿着我拍下来的照片,说战争已经结束了,我的照片太残暴,不适宜再刊登出去。”

  “教父路过这里,那时候他还是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孩子,个子不高,踮起脚看了看我手里的照片,说他们家的报纸刚好缺新闻,问我想不想要一份新工作。”

  “我当时的上司指着我的裤子,说我是个连拍照场地都不会选择的蠢货。教父没有和他争吵,只是笑了笑,说他的眼光很好。()”

  ≈ldo;?()?[()”

  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以后,他又对她说:“有一个年轻人对着绑匪侃侃而谈,将他们策反,并捉到了背后的指使人。小姐,那是您的父亲,您有着这样的血脉。”

  她有着这样的血脉……

  学医以后,绘梨愈发清楚一件事:自己并不是爸爸亲生的孩子。

  但从小到大,周围从来没有人提起过,直到现在,怀特叔叔还温柔地用这样的谎言给她安慰。

  眼眶发热,她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顺着自己的心意,胡乱地开口:“我想要摧毁一个很强大的组织。”

  没有人是这样做交易的,但坐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是父亲生前的朋友,所以怀特坐直身体,面色凝重而又温和地看着她,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是一个势力遍布全球的犯罪组织,我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手,大概他们在政界也有很多很多朋友……我需要媒体曝光他们的罪行,曝光我现在正在做的研究。”

  她低下头,说:“大约没有媒体敢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才来找您帮忙。”

  “我尊敬的小姐。”

  老人向后仰了仰,沉默了好一会,然后问她:“这个决定,发自您的内心吗?”

  “是的。”

  她看着他,说:“发自我内心。”

  他笑了一下,重新戴上帽子。

  “遵从您的意愿。”

  他摇着轮椅,将她送到了门口,一直到两个人快要走出家里的小花园,靠近最外面的铁门,他才停下来,像是踌躇了很久那样,小声说自己还有一个请求。

  “什么?”

  “我的孙女已经两岁了,请您成为她在洗礼仪式中的作保人,她的教母。”

  两岁还没有受礼吗?

  她愣了一下,看向怀特叔叔,老人也正看着她,神情殷切,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写满了哀求,希望她不要拒绝。

  于是她明白过来,他一直在等她,等老教父的孩子们回来。

  眼泪掉出来,她捂住眼睛,感到身体好冷,浓重的苦味从喉咙往上蔓延。

  被塞进车里,离家远去的那一天,压抑在心底不曾宣泄的痛苦,终于还是翻涌了上来。

  黑泽阵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支撑着她的身体,给她心灵增添力量。

  “手套先生。”

  看见他,怀特很高兴:“教父的眼光很好。”

  黑泽阵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她回到了酒店。

  日落了。

  她留在这边的酒店里,等待着怀特叔叔的邀请,月亮很高,很漂亮,她看着自己的双手,缩在阿阵的怀里,小声问:

  “阿阵,这双沾满罪孽的手,还有资格点在孩子们的额头上吗?”

  ()  “当然,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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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爸爸是黑手党的首领,但是教子也同样多。

  坏心情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她抬眸看看他:“你竟然敢这么说爸爸。”

  “嗯。”他也低头看她。

  绘梨红着脸,把脑袋钻进他的胸口,小声说我要罚你。

  他应了一声,说随便她怎么惩罚。

  “那……”她紧紧揪着他的衣领,本来想让他亲亲自己的,但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上一次探出脑袋要亲亲,这家伙竟然跑了,宁愿去冲冷水澡,出来以后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都不愿意让她看一下腹肌,明明小时候她就被他看光光了。

  臭阿阵。

  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接着,手被捉住,他细细地不断啄吻她的手指。

  他总是这样,不爱说话,但是她刚刚才说自己的手沾满了罪孽,他就一寸一寸来吻她双手的肌肤。

  “阿阵……”

  她圈住他的脖子,带着哭腔,小声问:“如果下辈子遇不到阿阵怎么办?”

  “我会找到您。”

  “如果阿阵忘了我怎么办?”

  他从来不说浪漫好听的谎话,只是认真地回答她的问题:“如果忘掉您,那我就不再是我,那样的我,也不再有资格得到您的任何眷顾。”

  “哦……”听着这样的话,她感觉心慌慌的,抱紧他,不安地问:“那如果、如果我忘了阿阵呢?”

  他思索了一会。

  “我不知道。”

  哪怕是虚无缥缈的话,他也愿意陪她一起想,认真地对待这种小孩子一样的话题。

  “我希望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黑泽阵诚实地说道:“但如果您真的将我忘记,而我没有忘记您,我不知道我会做什么样的事情。”

  “……哦。”她鼓着脸盯着他看:“阿阵是傻蛋,都不知道讲好听的话哄我。”

  “您想听什么?”他问。

  “比如我们下辈子会当邻居,我们两个人的阳台连在一起,一打开窗户就可以看见你,那样的话,你晚上就可以背着大哥来找我了,因为他大概还是会讨厌你,不让你和我见面。”

  她抱紧他,嗅嗅他的味道:“比如我们会一起上幼儿园,如果有别的小孩子欺负我,阿阵就会把他揍趴下,我们会一起长大,你不是我的手套,而是邻居家的哥哥,到初中我们就开始早恋,然后你会被大哥打断腿。”

  黑泽阵笑了一下。“他不会真的动手。”

  所以阿阵是同意和她早恋了吗?

  明明知道是不可能存在的下辈子,明明知道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但她还是感觉好幸福,眼眶红红的,又要哭了。

  他把她抱进怀里,用力抱着她,很认真地说:“我不会和您早恋的,小姐。”

  ()  “我会等到您真正明白爱情的含义,能够凭自己的心意做出选择的时候,再向您告白。”

  告白……?

  阿阵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吗?

  “我才不要等。”

  她伏在他的肩头,气鼓鼓地说:“要是你不和我早恋,我就去跟别人早恋好了。”

  “……那样不太好,您觉得呢?”

  “为什么不好?”

  “因为我会打断那个人的腿。”他说。

  “好凶。”她抱住他的脖子,“阿阵又不向我告白,又不许别人和我早恋,怎么这么坏呀。”

  黑泽阵顿了顿,扣住她的腰。

  “爱着您。”

  没给她反应的时间,他捧起她的脸,墨绿色的眼睛看着她,语气平静,不带丝毫羞涩和慌张,好像不是在告白,而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从很久之前开始,您拿走了我的心。”

  她一边抽泣,一边害羞,感觉脑子晕晕乎乎的,往他的怀里躲,黑泽阵摸摸她的头发,又攥住她的手腕,细细吻她的手指。

  洗礼仪式很快就准备好了。

  圣洁的教堂里,唱诗班的孩子们在一旁歌唱,纯洁的女孩被牵着双手,一步一步走过来,一点一点被清水浸染。

  “快乐日!快乐日!”

  几家老报纸刊登了关于黑衣组织的新闻,并向政府发去了公开信,曝光了黑衣组织的罪行,和许多极其恐怖、超乎普通人想象的研究。

  美国政府的回应极其迅速,为了避免事态扩大,为了安抚人心,他们将这些事情定义为谣言,说那些报纸和媒体往来密切,一切都是他们为了博取关注度所编排的恐怖故事。

  直到他们收到匿名寄来的包裹,那里面是她这些年的研究成果。

  “耶稣救我,使我欢乐!”

  唱诗班的孩子们高声歌唱着,女孩泡在清水里,眨动着纯洁的双眸,好奇地看向她。

  所有的媒体和报纸不再发声,只有最初的几家还在坚持不懈地刊登各种事件,但他们的报纸卖不出去,就好像世界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些东西。

  但天上多了许多直升机,就像多年前那场葬礼一样,从天空中飘下来许多东西,那一次是红色的玫瑰花瓣,这一次是印刷清晰的报纸。

  “赎罪宝血洗我罪恶!生命活水解我干渴!”

  女孩被抱起来,洁白的布料将她裹住,绘梨用清水沾湿自己的手指,在她额头画上十字。

  父亲从来不苛待任何一个朋友,不论你是面包师,殡仪馆的敛尸人,还是下水道的清洁工,他给他们同等的尊重。

  几座城市开始爆发游行,参与游行的全都是中年人,还有很多已经满头白发,他们记得这是谁家的报纸,他们记得是谁在混乱的时代在这里建立了秩序,他们记得是谁把毒贩和罪恶挡在了门外,他们记得是谁给城市修了路,捐款让教堂重建。

  他们记得那两场葬礼,记得那

  一天,

  满天都是红色,

  记得自己也曾经跟在黑金马车的后头,送走了他们的教父。

  他们过去骂过他,惧怕他,觉得他是个压在头顶的魔头,但是当他离开,当新的人闯进他们的大门,当绅士们从街头消失,他们才记起了他的脸,想起了报纸上他的姓氏——卢西安诺。

  他们不知道现在他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虽然他已经死了,虽然他们什么也不是,但还能像葬礼上那一次一样,用双脚穿过这座城市。

  葬礼送行的人会得到一粒金子。

  现在他们没有礼物,也比从前苍老,但谁也没办法将他们阻拦。

  “快乐日!快乐日!耶稣救我,使我欢乐!”

  副歌临近尾声,小女孩抱着她的腿,满脸仰慕地看着她,甜甜地喊她教母。

  事态严重,美国率先公开了fbi卧底在黑衣组织获得的情报和信息,并向国民承诺一定会让这样的犯罪组织彻底灭亡,随后各国政府也立即公开表示,一定会将这样的犯罪组织彻底摧毁。

  整个城市都喧闹起来,她低下头,看了看刚刚受洗的稚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快乐日!快乐日!耶稣救我,使我欢乐!”

  唱诗班的孩子们停下,银发男人走进来,她朝他笑,牵起他的手,慢慢走出了教堂,走向了阳光灿烂的方向。

  谁也想不到琴酒竟然会背叛组织,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但伏特加却恍然大悟——说不定大哥一开始就是卧底,怪不得总是偷偷去看黑泽医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这么绅士,伸手去扶她,说不定那原本就是他的大嫂呀。

  大哥提前让他从组织里带走了那两个女孩,说到时候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伏特加想了想,立即就反水了,带着两个孩子进了警察局。

  毕竟在他的世界里,大哥是最强的,大哥的敌人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在各国政府全力合作之下,就算是再强大的黑衣组织,也只不过撑了两年。

  这两年间,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最常待的就是荒无人烟的沙漠和绿洲,还有被冰雪覆盖的冻土,所幸组织自顾不暇,只能分出很少的人手来追踪、报复他们。

  但就算是这样,她还是越来越憔悴,像是一朵慢慢枯萎的花,连头发都开始干枯,泛出不健康的黄色。

  “不要乱忙啦。”

  绘梨捉住他的手,伏在他的肩膀上。

  “阿阵,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活不久了,就算吃药,也只是再多活几年而已……在组织里……我做了那样多的坏事……多一天对我来说都只是折磨。”

  黑泽阵攥紧药瓶,抱紧她,没有说话。

  “阿阵阿阵,我想回家。”

  “好。”

  先去了日本。

  关门许多年的诊所重新开了张,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听见消息就赶了过来,医生姐姐真的回来了,穿着白大褂,牵着一只金毛犬,降谷零走到她身边,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琴酒,

  又看看她。

  “姐姐走了以后,乖乖有一天忽然回来了,身上全都是伤,差点死掉了,我和hiro吓了一跳,就把它捡回家照顾了。”

  他低着头,摸了摸狗狗,金毛狗狗已经把他当做了主人之一,亲昵地蹭着他。

  “乖乖是我给它取的名字……因为姐姐之前好像没有给它取名字,总是叫它乖乖,我就擅自这么做了,对不起。”

  “谢谢你。”

  又当了一天普通的医生,她像是有点累,倚在收银台前朝他笑,看看他,又看看诸伏景光:“你们长大了呢。”

  “学习成绩怎么样?还留过级吗?”她问。

  “……很好。”降谷零挠挠头发,虽然夸自己有点害羞,但扭转姐姐心里糟糕留级生的印象才是最重要的事:“我现在已经上高中了,并且很有把握能考上东大。”

  “好厉害。”她弯弯眼睛。

  当初她借给他们的衣服,一直被珍惜地保存着,因为听见消息赶来地太快,所以没有带过来。

  但她根本不记得了。

  就好像他们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无关紧要的存在,就好像她太累太累,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一件事,再也不能分心看别的。

  她把狗狗牵过来,说以后还是要拜托他们照顾了,接着又给了他们一张卡,说不知道买什么当做礼物,只好用俗气的金钱来做谢礼了,希望他们不要拒绝。

  降谷零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诸伏景光接过银行卡,看看她,这次好好说了再见。

  “再见。”她挥挥手笑了笑,和记忆里一样漂亮。

  后来这家诊所被叫宫野的两姐妹继承了,还有一个姓鱼冢的保镖,有着憨厚傻傻的一张国字脸,阿姨大妈们都很喜欢逗他。

  西西里,一家射击俱乐部的老板忽然停止了营业,百年的老酒馆也在这一天提前打烊,距离巴勒莫非常远的郊外,农场的瓜果长得非常漂亮,小羊在山坡上吃草,一只苍白瘦弱的手抚过墓碑,捧上了漂亮的鸢尾花、一颗足球、一束玫瑰,和一套古典诗歌集。

  风吹过来,卷着麦草和水果的香气,她在葡萄架的摇椅上乘凉,阿阵坐在旁边,喝着酒馆主人珍藏的葡萄酒。

  过了一会,她像是有点好奇,也跟着尝了几口,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不仅酒喝个不停,她还想抽烟抽雪茄,想学怎么开枪。

  黑泽阵没有拦着她,让她玩了个够,她喝得微醺,舒服得眯起眼睛,他拿起烟,给她点火,然后递到她的嘴边。

  “咳、咳咳。”

  只是抽了一口,她就蹙起眉咳个不停,说烟一点也不好抽,让他以后把这个东西戒掉。

  黑泽阵把她抽过的烟咬在嘴里,眯着眼睛说好。

  接着教她怎么开枪,小醉鬼学不明白,于是他省略了所有的前置条件,只带着她扣动扳机,近处的一串葡萄被打了下来,她笑嘻嘻地去捡,捡起葡萄朝他笑,明媚得好像夏天的太阳。

  回了美国。

  在他们离开以后,这里还是被人好好地打理着,几乎和从前一模一样。

  她坐了一路的车,有点累,于是黑泽阵将她抱起来,听她的指使,先是在客厅逛了一圈,看以前的壁炉沙发和电话,然后又穿过客厅,走廊,上三层楼,来到她的房间。

  推开门,是一个小型的会客厅,她几乎用不到这里,总是看也不看地往里面跑,里面是一个很大的书房,有一个很漂亮的大飘窗,坐下来,可以看见花园里灿烂的阳光,她最喜欢在这里滚来滚去晒太阳。

  两个人在这里待了好一会,她的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个透明的脆弱感。

  “阿阵,你要好好活下去,代替我们所有人过上平静的生活,把我送回西西里,和父亲哥哥们葬在一起。”

  “好。”

  “我联络过东京的警察,你可以选择回去,去帮助别人,也可以去西西里,经营一个小店,也可以到处旅行散心……不管你去哪里,做什么,我都希望你要开心。”

  “好。”

  见他答应得这么快,绘梨有点不高兴,抬眸看他:“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她太了解他了,就像了解自己一样。

  “就像瞒着我进组织一样,你是不是打算我死了以后,你就立马跟着一起死掉?”

  “没有。”他也看着她,“我不会那样做。”

  “真的吗?”

  她握住他的手:“如果你说谎的话,我下辈子就忘掉你,我要和别人做邻居,和别人早恋,嫁给别人,再也不要记得你,更加不会喜欢你。”

  他看了她很久,“好。”

  见他连这个都答应,绘梨松了口气,抱住他的脖子。

  “阿阵阿阵,你好好活着呀,我唯一在意的人只有你了,如果连你也死掉,世界上就没人爱我了,我不想变得这么可怜,你要记得我,要一直喜欢我,不许喜欢别人,知道吗?”

  “小姐。”

  他看着她,说:“以人性和大数据来分析,百分之九十的男人都会在妻子死后的十年内再婚。您最好死得晚一点,如果您今天就死去,我不能保证十年后世界上会不会多一个黑泽太太。”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你、你敢用我给你的姓氏去娶别人?你混蛋……”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看。

  “……好吧。”

  她抱住他的脖子:“如果你真的再遇见一个喜欢的人,那个人一定很好很好,所以你也一定要好好对待……唔。”

  嘴巴被捂住,他像是听不下去,盯着她,一有点生气,他又好像变得像在组织里那样凶狠了,充满了锋利的攻击性和压迫感。

  她生理性地发着抖,面色苍白,听见他深呼吸了几下,妥协般松开她,把她按进胸口。

  “不会再有别人了。”

  他说:“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的心,都已经刻上了您的名字,就算您真的要将我抛弃,离我而去,这件

  事也永远不会更改。”

  “嗯……”

  她抱紧他,在他的胸口哭了很久很久。

  晒了一整个下午的太阳,她好好地睡了一觉,然后说想去餐厅看看。

  餐厅很大,但以前全家人坐在一起,这里总是显得十分拥挤。

  她像是不太适应空荡荡的餐厅,缩在他的怀里,小声说:“如果我们有小孩的话,会长成什么样子呢?”

  “男孩最好长得像阿阵,这样从小就会有很多女生喜欢,女孩也要像阿阵,那样肯定很可爱……”

  她抬眸看他,问:“阿阵觉得呢?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呀。”

  “我喜欢您,小姐。”

  他亲亲她的额头:“您的身体不好,在我不能代替你承受痛苦和风险之前,那些小畜生还是别出生的好。”

  “……怎么会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宝宝?”她皱着眉瞪他。

  “……”他不说话,一副知道错了,下次还敢的样子。

  她鼓鼓脸颊,看着空空荡荡的餐厅,又躲进他的怀里。

  “那两个小混蛋已经长大了,变成哥哥以后肯定会很可靠,带着我们的小孩玩,黛西也变成了姐姐,不再是家里最小的那个孩子了,我想要一男孩,一个女孩,这样家里就会超级热闹,阿阵,你说好不好呀?”

  “不好。”

  她有点气闷地蹭他,不肯说话了。

  黑泽阵拖延着时间,但太阳还没落山,她就抱住他的脖子,说想去书房看看。

  他沉默了一会,把她抱起来,走到二楼,把她抱到那张高背椅上。

  听她的话打开百叶窗,外面斜阳如火,小花园的芒草正在野蛮生长,蝴蝶乱飞,鸽子进来觅食,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她拿出口袋里藏着的药,说她准备好了。

  “这个药不会让我痛,也不会让我难受,比安乐死还要快。”

  她捏着掌心的小药丸,低着头,让他给自己倒水。

  黑泽阵闭上眼,感到一种被凌迟的残忍。

  听见她爬起来的动静,他还是转过身,遵从她的意愿,从酒柜里拿出了教父生前珍藏的酒,和她以前最喜欢的那个杯子。

  “竟然还在这里。”

  她有点惊喜地摸了摸,露出一个小孩子般的笑容,黑泽阵给她倒酒,然后站在边上,看着她把手心摊开,把小小的药丸夹在指尖。

  “阿阵阿阵。”

  她说:“你答应我的,不许做傻事,不可以殉情,殉情是超级笨蛋才会做的事,我们家阿阵最聪明了哦。”

  “嗯。”

  “你发誓,在父亲的书房,对着我,对着死去的父亲发誓,用你的灵魂和一切起誓。”

  “我发誓。”

  黑泽阵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用我的灵魂、我的一切起誓,在您死去之后,我会遵从您的意志,将您好好安葬,然后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帮助他人,洗清您手上的鲜血。”

  她露出松

  了口气的表情。

  “那、那我吃了哦?”

  “嗯。”

  “……从来没吃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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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转过身,背对着她,听见酒杯被拿起来的动静,听见吞咽的声音,听见她伏在桌子上,小声对他说再见。

  “再见。”

  他的背影那样高大,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显得那样可靠、坚不可摧。

  她看着他长长的银发,忽然想起来这样长的头发是为她留的,但她在死掉之前,还没有来得及再好好摸一摸,她还没有抱够他,还没有和他亲亲,还没有向他认真地告一次白。

  她怎么能在今天就死去?

  海浪拍打到了脸上才知道究竟有多痛,从天台跳下去才开始后悔,这是人性,是求生的本能,是对这个世界对在意之人的羁绊在发挥作用,告诉她这个世界还很好,告诉她不要死。

  她下意识摸上自己的喉咙,忽然好想从肚子里把药扣出来。

  但是她做不到,她只能在有意识的时候,做人生中的最后一件事。

  “我、我好喜欢……”

  告白的话没有说完。

  她的脑袋磕在桌子上,弄出很大的声响。

  他皱起眉,回过头,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把她抱了起来。

  “小姐。”

  他摸摸她额头的伤口,“你痛不痛?”

  她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黑泽阵安静地看了她好一会,然后走下二楼,穿过客厅和走廊,再上三层楼,来到她的房间。

  把她放到床上,她最喜欢在上面打滚,床底下还铺着被子,这是给他留的位置。

  黑泽阵给她盖好被子,打开手机,又一次确认了葬礼的各项事宜。

  “您真的……”

  那边的老人声音颤抖,哭着问:“不和小姐葬在一起吗?”

  “不必了。”

  他是个到她临死前还在说谎的人。

  打完电话,从枕头底下找出刻着鸢尾花的家徽,塞进她的掌心。

  花园里的芒草随风摆动,进来觅食的鸽子惊叫着飞走,夕阳洒进来,给房间染上温柔的金色,她掌心的鸢尾花反射出漂亮的光芒,风带来晚餐的香气,意大利人喜爱的西西里菜肴已经离美国远去,一个时代彻彻底底地结束了。

  黑泽阵跪在她的床前,拿出枪,抵住自己的下颚,为了防止意外,快速地扣动了三次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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